67. 从此无心爱良夜(二)

作品:《断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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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惊寒见状,立刻追上男孩,快步走过一条条曲折泥泞的小路,直至一间破败的小院前。


    院子里,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妇人,正蹲在水井边,艰难地将水井里的木桶沿着线轴拉上来,手边还搁着一筐沾满泥土的野菜。


    水桶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小半桶水,妇人看了一看,犹豫着拿起一棵野菜,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一点点清水,只能用手扒拉开叶茎的灰土,草率地掸了掸。


    男孩麻利地翻过围栏,飞快跑去妇人身后躲了起来。


    妇人不解其意,抬头看见篱笆外的叶惊寒,才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方走上前来拉开篱笆门,问道:“您是……”


    “我……”


    叶惊寒本想说自己只是路过,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即说道:“我原也是这儿的人,今日回来安葬母亲,顺道在村里看看。”


    “哎呦……”妇人一听这话,口吻自然而然便熟络起来,“我就说嘛,怎的看得这么眼熟,你是哪一家的?我看……哎?”


    妇人忽然愣住,盯着他打量起来。叶惊寒也越发觉得,眼前这张面孔有些面熟。


    “冯大婶?”他试探唤道。


    “你是……你是不是那个……”妇人也变得激动起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薛璟明。”


    这是他曾经的名字,也是他从不愿对外人提起的过去,却是他与母亲住在这村里时,一直所用的名字。


    “对对,就是这个……你是楠姑家的……哎呀,读书人用的名字,我总叫不来……”妇人连连点头,浑浊的眼底被诧异与惊奇填满。


    躲在一旁的男孩也把脑袋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被他弄得脏兮兮的橘子,递给妇人,嗫嚅道:“娘……叔叔给的……”


    “叫哥哥。”妇人拍了一下男孩,颇有些局促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打量着眼前青年的衣着打扮。


    他的衣着打扮简单干练,颜色也单一,却看得出用料考究,与妇人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叶惊寒看出她的尴尬,略微点头算是施礼,温声问道:“我能进去讨碗水喝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冯大婶将他迎入院里,转身冲后方的柴门里喊了一声:“娘!快来看看,看看是谁来了!”


    屋内传出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柴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是名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看见叶惊寒,不免愣了愣,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这是……”


    “是璟明,楠姑家的孩子,璟明啊!”


    老妪浑浊的眼波动了动,似乎费了很大劲才想起来。


    叶惊寒走上前,略一施礼。


    老妪听闻他回来的原因,诧异了一瞬,不知怎的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儿媳。


    冯大婶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低下头去。


    叶惊寒未多留意,略一拱手,便待告辞。


    冯大婶他要走,却听又热情起来,非要请他进屋,留下用饭。


    叶惊寒拗不过她,但见屋中简陋,一家人所用都颇为寒酸,实在不愿见一家人因自己的缘故忍饥挨饿,摇头婉拒,塞了些银钱给冯大婶,便要告辞。


    就在这时,门前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吸引了男孩的目光。一个不留神,又溜了出去。叶惊寒随后跟出茅棚,只看见男孩站在树下,巴巴地看着停在老槐树上那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发呆。


    他略一沉吟,纵步飞身而起,一手托着鸟儿的肚子,将它抓在手里,稳稳落地,男孩欣喜奔来,却不想鸟儿挣扎得厉害。叶惊寒心有不忍,下意识松开了手,任之扑腾着翅膀飞远。


    “好漂亮啊……”男孩呆呆仰望着远去的飞鸟,唉声叹气道,“连鸟都不愿留在我们村子里……”


    “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一天也能长出翅膀,带着你娘和奶奶,一起离开村子。”叶惊寒看着鸟儿留在他掌心的那根红色羽毛,忽觉怅然。


    “大哥哥刚才好厉害,那是什么功夫?”男孩拉着他的衣袖,两眼闪烁起异常兴奋的光。


    叶惊寒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与他说。


    他自小便背负着仇恨,拜入落月坞门下,几经沉浮,十生九死,一步步走上落月坞宗主之位。而今功成身就,大仇得报,生命却似乎回到了起点。


    寻常人一生将经历之事,他几乎都不曾遇见过。


    父母关怀,哪怕是训斥、打骂——他从小便没有父亲,母亲又是疯疯癫癫,总不认得他,形同于无。


    孩童嬉戏打闹,亦不曾有——叶颂楠是个疯子,村中成人在背地里,偶尔都免不了非议,何况不懂遮掩的孩子?他们总躲着他,也不愿靠近。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也包括一生求而不得的爱,那个他想见,却总是见不到的人。


    他注定同她母亲一样,总有一日,要抱着这份遗憾入土。


    这样残缺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一个孩子亲近相处。


    叶惊寒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堂屋,打算向婆媳二人辞行,却见屋内无人,后门还开着,便即走了出去,正是灶屋的方向,隔着门帘,碰巧听见里边传出婆媳二人的对话声。


    “可楠姑都已不在了,这有什么说不得的?”这声音清亮稳重,显然出自冯大婶。


    “他都把楠姑当一辈子娘了,那些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呢?”老妪叹道,“当年把这孩子交给楠姑,也是为了能有人照料她,一个没了孩子,一个没了娘亲,不也是刚好的吗?”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冯大婶道,“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又是给阿成橘子,又留下这么多钱……咱们是不是也该把实话告诉他?没准儿,还能让他找回自己的家人,也免得孤苦伶仃……”


    叶惊寒无意听见这番对话,脑中轰地炸响一声闷雷。


    她们在说什么?


    可是在说,叶颂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