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做客夏宅

作品:《宫墙之内有恶犬

    两三天后,宁澈同夏绫递了个消息,让她去刑部看一看庄衡。


    虽不知具体是出了什么事,但宁澈既这样说,境况必定是不太好,夏绫当即换了衣服出宫去。


    在刑部门前值守的小吏看过夏绫的牌子,得知她是宫里来的人,忙引着她往衙门里走去。夏绫片刻没有耽搁,直接指明要去右侍郎的衙房。


    她敲了门进去,钟义寒正着一身官服坐在案前批示卷宗。见夏绫来了,他忙起身拱手道:“小乔公公,您可算来了。”


    “钟大人,”夏绫同还礼道,“庄大人是怎么了吗?皇上说让我过来看看。”


    钟义寒压低声音,面露忧色:“庄大人已有三日水米未进了。”


    夏绫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绝食吗?”


    钟义寒摇摇头:“他什么都不肯同下官说,只说要面见皇上,可皇上又不见他。这么一尊大佛押在刑部这,下官也属实觉得烧得慌,盼您来开解一二是最好不过的了。”


    夏绫明白了,点头说:“钟大人请带路吧。”


    刑部大狱,因是个还有机会讲理的地方,较之诏狱要宽阔些,也不似那般阴森可怖。


    钟义寒拿了钥匙,提了灯盏,领着夏绫往大狱深处走去。


    庄衡被关在一间清净且宽阔的号房里,里面的桌椅床铺一应俱全,且打扫的十分干净。一看便知,刑部为了供着这位指挥使大人,能做的努力已都做足了。


    夏绫远远便看到了牢狱之中的庄衡。他只着了一件素白单衣,身形依旧挺拔劲朗,只不过因为多日未进水米,眼下染上了几分憔悴。


    庄衡正坐在桌边,似是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方听见一丝声音,多年来担任监察职责的敏锐立刻让他察觉到有人来了,他迅速将桌上的纸张叠好塞进袖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这小动作还是让夏绫给看见了。


    “庄大人,你在做什么?”


    夏绫疾步跑过去,隔着牢门问他道。钟义寒紧随其后,将门上的锁链卸下。


    庄衡站起身来,没有作答,神情似乎极为戒备。


    三人就这么无言对峙着。夏绫暗暗给钟义寒递了个眼神,忽喝到:“钟大人,制住他!”


    钟义寒眼疾手快的窜到庄衡背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夏绫见状也赶忙扑上去,钳住庄衡的手腕,就要掏他袖子里藏的那张纸。


    要是搁在平常,如钟义寒这样清瘦的文官,是万万不可能挟制庄衡半分的,更遑论夏绫这样的小女子。可毕竟已经饿了三天,庄衡身上的力气也耗的差不多了,竟让这两人合力得了手。


    “还给我!”庄衡怒道。可钟义寒在背后抱住他,怎么也不松手,竟让他一时挣脱不开。


    夏绫哪听他的。她拿着那页纸跑到半丈开外,展开来就读,越看越气的浑身发抖。


    这封信是写给皇上的。上面写明了他将银钱和信物托人送给方苒的经过,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所为,与方苒无关。而后言辞恳切的说到,他此举只为报年少时恩情,断无半分私情杂念。为证清白,他愿以死明志,只盼皇上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能留方苒一条性命。


    说好听了这叫谏表,说难听了,这就是遗书。


    事已至此,庄衡也服了软,向夏绫恳求道:“小乔公公,你把信还给我。”


    一股怒气在夏绫心头轰然爆发。


    “庄衡!”她指着那人破口骂到,“你不用嘴吃饭脑子也给饿出毛病了?方苒不顾一切的保你,皇上费劲巴力的捞你,谭少监为了你们的事被人打的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你,竟然在这里绝食求死?方苒她真是看走了眼,才会豁出命来救你这么个玩意!”


    夏绫这样骂着,倒是先把自己给骂的动感情了。这段时日,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身陷囹圄,她身在其中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何能不难受。在宫里她不敢发疯,忍到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


    刀山火海都踏过的指挥使大人,此时竟被她骂的也红了眼眶。


    “可我不能看着她死啊。”


    “谁说她就得死了?”夏绫的气息犹未平,“她没有做过的事,任谁也不能定她的罪。况且方苒也是我多年的挚友,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庄衡哽了哽喉咙:“那,我该如何救她?”


    夏绫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有皇上在,有我在,总会有转机的时候的。”


    钟义寒看这两人吵上了头,忙来打圆场,吩咐监守小吏去准备一碗温补的粥来给庄衡大人。


    好在吃食送来的很快。钟义寒双手将碗递到庄衡面前:“庄大人,多少先用一些吧。”


    看夏绫就坐在凳子上生闷气,他又凑过去劝到:“小乔公公,看这样子庄大人也不死了,您要不先回去?”


    夏绫抽着鼻子说:“我盯着他吃完了再走。”


    庄衡端着碗坐在床上,见夏绫背对他坐在桌边,时不时的抹一抹眼泪,就是不说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里。


    把人家小姑娘给惹成这样,是不是得说几句好话哄一下?


    庄衡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小乔公公,您别哭了,是我不对。”


    “别喊我。”夏绫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是想死吗?死了多好,正好我耳根子清净。”


    这句话可完全超出指挥使大人的理解范围了。明明刚才是骂他求死的,现在自己不想死了,怎么又说死了好呢?


    或许也是真的饿了,庄衡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闷头吃起饭来。


    等庄衡吃完了,夏绫也哭够了。


    夏绫红着眼睛站起身来,赌气同钟义寒说:“我看庄大人还是太闲了。在这住着也不耽误庄大人办公,北镇抚司的案卷是太少了么?”


    钟义寒自然应是:“臣立马让人去北镇抚司取案卷过来,保证过晌就让庄大人看上。”


    夏绫轻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庄衡,随钟义寒一同走出了刑部大狱。


    到了日光下,钟义寒才看清,身边的这个小内侍,眼睛哭的红红的,鼻子也哭的红红的,泪珠压在眼睫上,竟秀气的像个小姑娘。


    许是因为这人长得过于好看,虽说是个内侍,可这样含着泪的模样一点不显矫揉造作,反而让人心生怜惜。


    钟义寒贴心的递了方帕子给她擦脸。


    对于这位小乔公公,钟大人有他自己独特的理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小乔公公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过于特殊,无论是在御前说话还是做事,都不似寻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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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那般唯唯诺诺,反而处处透着一种放纵和松弛。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她同皇上究竟是何种关系。


    其实倒是也不难推测。看这位小公公的样貌,说是人间尤物也不为过,连寻常人瞧着都觉赏心悦目,像皇上那样有权势的人,生出什么邪念来倒也正常。


    可钟义寒并没有因为这就对小乔内侍心生鄙夷。


    那位爷的狗脾气他也领教过了,被他看上是件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小乔公公虽是正得圣心,却没有半分趾高气扬的架子,甚至还很虚心好学。一想到这样勤恳踏实的一个人,却要在宫里同那位活祖宗日夜为伴,甚至还可能不得不委屈求全来满足他的某些无理要求,钟义寒就止不住的同情小乔。


    再想起自己一次次同景熙陛下并不愉快的相处,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句,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矣。


    夏绫拿帕子将眼泪擦干净,完全不知道钟义寒在心中已经将宁澈刻画成了一个怎样的恶魔。


    在宫中没人听她诉苦,好不容易出来看到个熟人,夏绫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钟大人,您说我可该怎么办呢?”


    钟义寒正了神色:“您是说谭少监的事?”


    夏绫点点头:“不止。还有庄衡大人,方苒,皇后娘娘。这局可该怎么解呢?”


    钟义寒想了想道:“皇上发火那天,臣也在场。下官倒是觉得,这件事对于谭少监来说并非死路,而是机会。”


    一丝疑惑在夏绫眼中闪过:“怎么讲?”


    “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得同您分析一番。”钟义寒思量片刻,“这刑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巧下官今日不当值,如若您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小坐片刻?”


    夏绫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行,便答应了他。


    钟义寒换了便服,自掏腰包雇了辆马车,同夏绫一道回到他在灯市口的这间小院子。


    夏绫抬头看了看院门牌匾上写的“夏宅”二字,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要细算来,这间院子的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叫做夏宅也没有半分错处。如此看来,她不应该算是来做客的,倒是来视察自己的“私产”的。


    只不过,若钟义寒知晓了自己才是这宅院背后的东家,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是一间一进的四合院,简朴温馨,被打理的十分整洁,钟义寒爱干净的性子在他的私邸显露无余。


    正房对着的明间用于会客,次间被钟义寒改做了书房。


    东厢房是钟义寒的卧室,伙房浴房也都在这一侧。


    而西厢房就让夏绫有些看不懂了。虽未观得里间的陈设,但看窗格式样与檐下装饰,竟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夏绫有些犹疑的开口问到:“钟大人……是和嫂夫人同住于此吗?”


    “噢,非也非也。”钟义寒很快否认到,“臣孑然一身,至今尚未婚配。”


    他目光同看向西厢房,解释道:“这间屋子,是臣为舍妹留的。”


    夏绫这还是头一遭知道钟义寒竟还有个妹妹。只不过,什么叫给舍妹留的?他妹妹是出嫁了还是怎么样的,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夏绫也不便多问,只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同钟义寒去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