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灵雁溪11
作品:《出淤泥而全抹匀》 借着火折子昏黄的光线,桑灵小心翼翼向前探,越往里光线越昏暗,可以瞧见的范围越窄。她不小心踩到积水,明黄青花的锦履随即染上污泥。
哐当~
身后传来不小的响动,桑灵立刻顿住步伐。
她脊背僵直,仔细探听四周的响动,可万物死寂,再无丝毫异响,稳定心神后才意识到方才是石子滚落之音。
桑灵大着胆子继续向前走,一路道路平坦,再无响动。
推开厚重的石门,身后拂过一阵冷风,似有人影晃过。她慌忙回身,又空无一物,偌大的石室中只余镂刻精美的石雁。
压住心中的忐忑,她继续搜寻,将五个石室的边缘角落均仔细翻找了一遍。
一如那日,毫无所获。
墙壁厚实无空响,石雁之上亦无机关,石洞之内并无暗门或内格。
轻叹口气,她歇了继续寻找的心思,此地静谧诡异还是邀几个帮手一起来寻。
方要返回,冷风再度拂来,吹灭了火折子。周遭一片漆黑静谧,桑灵清晰地听闻自己如雷的心跳及不安的呼吸。
周遭似有微弱的脚步声,她慌忙去吹火折子,可无论如何都不见亮光。待她终于吹亮,抬眸便见身着玄青束袖锦衣的蒙面男子,举着匕首刺来。
闪身躲过,桑灵迅速朝洞口跑,身后之人紧追不舍,越凑越近。当他举着匕首,即将插入她脊背时,洞外传来一女子清亮的嗓音:
“桑姐姐,你在里面吗?”
是楚凝。
“楚凝,你快跑!”
听闻桑灵的呵止,楚凝不仅未离去,还疾步冲入洞中,待二人不小心撞在一处,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桑灵迅速回眸,那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桑姐姐,怎么了?”
“有人想要杀我。”
“什么?!“
惊魂未定的桑灵走出山洞,瞧见洞外明亮的曦光,感慨万千:
“楚凝姑娘,千万不要学我。此后孤身一人,断不可冒险。惜命,惜命...”
“灵儿若真懂惜命,怎会背部受了鞭伤还不好好在屋中歇息,偷偷跑来此处。”
耳侧突然冒出的声音,令心中忐忑方落定的桑灵,再度被吓了一跳。她心虚胆怯地回眸,果然瞧见了满目怨怼的宋言亦。
“灵儿,你怎可....”
“宋言亦,你不许凶我。”
知晓要被训斥,桑灵连忙阻止,“方才遇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气都没理顺。”
“遇险?”宋言亦满目焦灼,连忙追问:“遇到了何事?”
桑灵怕眼前人担忧,吞吞吐吐,可身侧的楚凝无所顾忌:“方才在洞中,有歹人想...”
指尖被人捏了一下,楚凝随即知晓自己又话多了,立刻噤声。可宋言亦已然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大概。
“宋言亦,不要...”
“去”字还未诉出,高大峻拔的身影已从桑灵的眼前消失,闪身至光线昏暗的洞内。
未及一刻,身形挺拔之人又一步步后退至洞外,目中皆是不可置信。
随着他的视线,桑灵与楚凝瞧见了举着匕首一步步踏出的宋芙商。
“阿姊,是你?”宋言亦的嗓音因不敢置信发颤,随后怒意翻腾,斩钉截铁:
“是你想伤害灵儿!”
说罢,云曦剑迅速自剑鞘抽出,冰冷的剑尖毫不留情抵在宋芙商心口。桑灵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却崴了脚。
今日,诸事不顺,她就该听宋言亦的话在榻中好好躺着。
瞧见桑灵受伤,宋言亦连忙来扶,见她脚踝红肿,下一瞬便将人抱至怀中。
“宋言亦,我自己可以走。”她明明可以自己蹦跶回去,她才不要再被宋芙商嘲讽狐媚功夫强。
宋言亦恍若未闻,将人搂得更紧,并且为自己的胆大包天寻到极好由头,“灵儿,你受伤了。”
桑灵坚持不懈,欲要从他怀中挣脱,使出浑身力气却只是徒劳,“宋言亦,你知不知晓何为男女授受不亲。”
“灵儿,你受伤了。”宋言亦理直气壮,再次重申。
“宋言亦,你放我下来!”
“灵儿,你受伤了。”
“宋言亦你继续这样,你阿姊..."
她话还未说完,宋芙商愤恨鄙夷的目光便已投射过来。
桑灵:“......。”
宋言亦真讨厌。
既然已经被瞪,桑灵索性摆烂,任由宋言亦将自己抱回厢房。
安然坐于榻上,她开始认真教导此时此刻只顾围着自己脚踝之伤打转之人。
“宋言亦,宋芙商是你阿姊,不可轻易以剑相指。”
“可是她要伤害你。”宋言亦不认同,觉着自己举止并无不妥。
“阿姊是血亲,不可肆意莽撞。万事要探究清楚,才可判别对错。”
桑灵苦口婆心,宋言亦却一句均未听进去,只知担忧她受伤之处,
“灵儿,痛不痛?”
“宋…言…亦…”
桑灵突变低沉的嗓音,令宋言亦立刻专心致志。
“宋言亦,欲要伤我之人虽个头不高,可骨骼粗大,应是个男子。你万不可因此事同阿姊生了嫌隙,亦或伤害她。”
“灵儿…”宋言亦目中渐起波澜,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么多年,阿姊时时刻刻在他耳侧提世道炎凉,提人心险恶,不许他对他人有怜悯之心。
可灵儿,截然相反。
她如此心善,定不会赞同他血洗鬼王堆,替父母报仇雪恨之念。
但父母血仇必报,到那时…
思及以后,他满目苦痛,怕被瞧出端倪,立刻起身抽离,
“灵儿,我去问问庄中其他人是否有活血化瘀之药。”
“宋言亦…”我屋中就有。
宋言亦果真身手矫捷…桑灵话还未说完,便瞧不见他的踪影。
她蹦跶着跳去栓住厢门,杜绝这个讨厌鬼再次进屋。
一袭水绿软缎的宋芙商静立在院中木樨下,瞧见宋言亦折身行来,立刻上前阻挡,“阿亦,伤害桑姑娘之人并不是我。”
宋言亦并未言语,冷漠地侧身避开,继续前行。宋芙商疾步跟在身后,匆忙解释:
“我审问隗海时发觉屋外有人影晃动,跟着他进了山洞。”
眼前人脚步加快,她小跑几步挡至他面前,
“阿亦,我知晓桑姑娘对你而言颇为重要,怎会轻易下手。而今,寻到乌思舫主的密信,报父母血仇才是重事,阿姊并非拎不清轻重之人。”
父母血仇...
听闻此言,宋言亦目中的冰寒才有所消融,眸光终于愿意落在眼前人身上。
“阿亦,你信不信阿姊?”宋芙商满目急切,心中还存着些许畏惧。
方才云曦剑毫不留情抵在胸口那瞬,让她明白,桑灵在宋言亦心中明显比她这个阿姊重要。
眼前人已不似以前对她言听计从,她断不可再惹怒他。她还需利用他报仇雪恨,报父母之仇,报在祁国受尽侮辱之仇。
“我相信阿姊并未伤害灵儿。”
宋言亦嗓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宋芙商却颇为激切,目中一片喜色,“我就知晓阿亦对阿姊颇为信任。”
或许,在宋言亦心中,她自己的地位也不可小觑。那日她受伤,眼前人足足冷落了桑灵六日。而桑灵受伤,她短短一言,他便相信。
宋芙商正暗自思忖,宋言亦便出言让她看清了事实,“因为灵儿说不是阿姊。”
“灵儿说...”宋芙商顿时气血翻涌,咬牙切齿,“你对我便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她怒不可遏的嘶吼未换回一丝一毫回应,宋言亦冷漠地伫立在一侧未作言语。
宋芙商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气,顿了一会儿才神色平静道:“阿亦,敖老六与我,还有桑姑娘接连在假山遇险,那处定有蹊跷,你同我前去看看。”
敖老六已死,隗海被捆在屋中动弹不得,行凶之人定在他们余下十人之中。庄内处处危险,越接近真相越容易性命不保,她不可孤身一人涉险,需宋言亦护在身侧才行。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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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灵儿受伤了,我要去寻些医治跌打损伤的药。而今她腿脚不便,我还要时刻守着她。”
在宋言亦心中,万事都无桑灵重要。他早已忘记来此的目的,但宋芙商并不介意时时刻刻在他身侧提醒,
“阿亦,你我来这阳溪谷可是为取乌思舫主密信的!”
宋言亦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出口之言寒透了宋芙商的心,“可灵儿受伤了。”
“阿亦,你忘了父母的血仇了吗!”
“时刻铭记。”宋言亦斩钉截铁,但,“灵儿受伤了。”
“阿亦,”宋芙商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仍坚持不懈劝诫,“阿亦,你忘了你在阿母灵位之前发得誓言了吗?!”
记得,断情绝爱,不报父母之仇至死不休。
但,“灵儿受伤了。”
“宋言亦!”
糟了,阿姊不唤他“阿亦”,连名带姓称呼他宋言亦了。但,“灵儿受伤了,我无法弃她不顾。”
宋芙商彻底被激怒,纤长的指尖不断发颤,指着眼前人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崩溃地拂袖而去。
她那孤傲冷情的阿弟已经死了,只余...
恋爱脑!
宋言亦离去后,桑灵翻出了包裹中活血散瘀的药粉,涂抹包扎好后安安稳稳躺在榻上歇息。
不多时,屋外响起敲门声,她以为是寻药归来的宋言亦并未搭理,却不曾想听闻楚宣急切的呼唤:
“灵儿姑娘,灵儿姑娘,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要事相商...
难道楚宣寻到段氏夫妇的踪迹了?
桑灵心下激切,连忙起身坐好,结果扭伤的脚踝触及床沿,疼得她眉眼紧皱。
“楚公子我不便相迎,你直接推门进来吧。”
闻言,楚宣推了推,厢门纹丝不动,他又用力推了推依旧严丝合缝。
“灵儿姑娘...”
楚宣的无奈与桑灵一般多,她瞧了眼自己为阻止宋言亦进屋,千辛万苦栓好的房门欲哭无泪。
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都怪讨厌的宋言亦!
桑灵忍受着脚踝处剧烈的疼痛,一蹦一跳打开了厢门。
“灵儿姑娘,你受伤了?”
楚宣连忙将她扶回床榻,边走边不忘好奇询问:“灵儿姑娘,腿脚不便为何还将厢门紧锁?来人看望多不方便。”
桑灵:“......。”
“有何要事?”桑灵觉着自己今日诸事不顺,不愿多言,直入主题,“可是发觉段氏夫妇的踪迹了?”
“并未。”闻言,楚宣极其鬼鬼祟祟,甚至以从未有过的敏捷身手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桑灵满目疑惑,眼睁睁瞧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地图。
“楚宣,敖老六身上的藏宝图是你偷走的?!”
“灵儿姑娘,你小声点。”楚宣做贼心虚,连忙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桑灵晶亮的双眸瞪得圆溜溜的,迅速点了点头,解除禁锢后压低嗓音偷摸摸询问:
“楚公子何时手脚如此利索了?”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队能赢。”
别说,楚宣胜负欲还挺强。
“这藏宝图原本空无一字,我拿到琢磨了多日,夜夜辗转难眠,今日才终于窥得其中机密。”
说罢,他以清水擦拭素白一片的地图,上面山川溪流一一显现出来。
桑灵暗自赞叹之余,目中浮现不小疑惑,“楚公子,你说你夜夜辗转难眠?”
楚宣十分认真点点头,并且指了指眼睑处的乌青。他夜夜挑灯夜读探究此地图,可做不得假。
“所以...”桑灵气愤难平,顿了许久才继续,“所以,宋言亦从未敲门让你帮他处理伤口,对吗?”
楚宣再度用力点头,还不忘落井下石,“宋公子自打第一眼瞧见我,便处处为难作对,怎会要我帮他处理伤口。”
……
宋言亦竟然以虚言诓骗她,骗她不说还面不红气不喘。
桑灵正气不打一处来,厢门再度被敲响,是终于寻到活血化瘀之药的宋言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