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一切，程漾跑过去开门。


    “爷——”她的话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成功变了个词：“耶，你怎么来啦？”


    程漾挤出笑容，曲初微捏着手停了许久，直到调整好了，才淡淡地问：“你奶奶不在家？”


    她的长相介于明艳和清纯之间，如果不加上冷淡的音色，远远地看着其实更像是校园里做理工科实验温柔学姐，没那么不好接近。


    就像此时，曲初微说话的语气实际上比往常弱了些，明显是有求于人。


    不过不巧的是，程漾心不在这儿，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差别。


    “不在呢。”程漾心不在焉地往后门瞄了瞄，嘴上无意识地客套：“有什么事吗？”


    要是早知道不是爷爷回来了，她也不那么着急地让人走了，走之前她连一句“待会儿我去找你”都没来得及说。


    裴亦舟虽然脸上写着不愿意，但还是听她的照做了。


    就在程漾以为有什么大事时，曲初微抿了下唇，问她：“你家里的锅能借一下么？”


    程漾：“？”


    “你要借锅？？”


    曲初微见她惊讶，皱了下眉，解释说：“家里的我把它烧了，现在没办法用。”


    既然这样，去外面买吃的不是更好么？


    不过程漾清楚她的性格，什么事没做好，那就一定要揪出错误重新再做一遍，别的解决办法都不行。


    “等下给你拿吧。”程漾往厨房看了看，“你是做早餐？如果不介意，来我家吃？我刚好多做了一点。”


    说完了程漾又打算收回。


    她奶奶不在家，这样邀请大概率是会被拒绝。


    但裴亦舟走了，她一个人也确实吃不完。


    ——“做的什么？”


    程漾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热情推销：“米线，超级好吃，要尝尝吗？”


    于是家里再次有了两个人。


    在餐厅里对坐着，一人面前一大碗，碗比她们俩脸都大。


    从曲初微搬到隔壁后，她们俩一般只有在其他人同时在场时才会交流，这样单独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完全没有。


    程漾自觉没什么可聊的，随便说了点客套话就埋头开吃，心里还在想着等下怎么和裴亦舟说的事。


    餐厅里比刚才的厨房还要安静，直到曲初微夹了一块筷子米线和青菜一起，尝了一口后，突然抬头对程漾说：“不是你做的吧？”


    这份宁静才被打破。


    程漾从思绪中抽离，挺直了背，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曲初微搅和了一下米线，十分平静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因为奶奶说你只会弄蛋炒饭和煮方便面。”


    程漾：“……”


    好吧，从奶奶这边发觉总比知道点别的好。


    程漾没打算计较，扒着碗边准备喝汤，对面又来了一句：“你男朋友做的，他还被你推着从后门出去了。”


    程漾：“！”


    她哪推了？明明是抱了抱才让他走的！


    怕她不放心似的，曲初微还特意补了句：“我不会和你奶奶说的。”


    程漾：“…………”


    程漾敷衍地扯了下嘴角：“……谢谢你啊。”


    “不客气。”


    被她这么一提醒，程漾又把吃的搁在了一边，翻看手机。


    爷爷在她回完了吃什么，一直到十几分钟后的现在才终于给了回复。


    爷爷：【哦】


    程漾因为这一个字给呛住。


    她刚才因为那条消息跑的时候都差点崴到脚了！结果就换了一个不紧不慢的“哦”！


    为了表示自己生气，程漾很有出息地决定十分钟之后再和爷爷说话。


    退出界面，裴亦舟那边也没消息。


    程漾寻思着哄人的办法，删删减减打出一行字。


    。：【我晚上去找你？】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程漾又发了一条：【不然下午你有空么？我们去约会？】


    程漾边吃边等。


    结果一顿饭吃完了，什么都没等到。


    拿不准他是在有事还是别的原因，程漾有点担心，换了句话说。


    。：【那我出门了】


    现在就


    “去找你”几个字还没打完，界面弹出来一句。


    Orbit：【去哪？】


    Orbit：【刚在和周知让说话，没看手机】


    看到他的话，程漾恍然顿悟自己有点想多了，裴亦舟从来不会有意不回她的消息，即便他们之前刚认识时，他也基本上句句都有回应。


    程漾放下心来，下意识撒娇：【刚才不是爷爷回来了T^T，是我隔壁的邻居摁了门铃】


    Orbit：【昂，知道了】


    Orbit：【所以呢？】


    所以你还要过来嘛？我们做点别的？


    程漾动手指敲字，这时曲初微已经放了碗从厨房里出来。


    程漾压下手机，遮掩道：“锅你可以拿过去了，我家中午之前应该都不会用了。”


    曲初微站在了她的旁边：“不用了，下次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但面前的人却没走。


    曲初微：“你等下有事？”


    程漾想了想没发出去的话：“也没什么，就是……”


    曲初微：“那去附近公园转一圈？”


    要不是人站在她面前，程漾大概要怀疑她是不是被换魂了。


    她是想拒绝来着，但是又从曲初微的神情中感觉出了期待和第一次请求的不安。


    反正去公园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告诉裴亦舟情况后，程漾也就应了下来。


    早上没能遛鸟，现在得空了，她带着玄风鹦鹉出门。


    路过曲初微家门口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家那边停了一辆十分显眼的劳斯莱斯，虽说小区里不缺豪车，但这个级别的还是不多见。


    片刻后，一个穿着富贵的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和身边几个穿着职业装的保镖说了点什么，紧接着就往她们这儿看了过来。


    “小姐和她的朋友在那边。”


    女人面容姣好，风姿绰约，丹凤眼温柔中带着力量，看着也不过三十几岁，然而程漾清楚，这是曲初微的母亲，年龄已经接近半百了。


    母女俩毫无交流，曲初微站在程漾身边，边走边专注地摸着鹦鹉，半点眼神都没分过去。


    程漾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但相比于那位，她显然和曲初微更熟一点，于是只能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跟着走了。


    一直到出了小区有一段距离了，曲初微才把鹦鹉还给她。


    “抱歉，拿你当挡箭牌了。”大小姐平日里几乎没和人道过歉，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有点磕绊。


    “……哦。”程漾慢了半拍，“没事。”


    曲初微收起那点情绪，道：“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家吧，我也没想着让你浪费时间。”


    程漾抬脚就往前走：“来都来了，就当散步了。”


    鹦鹉飞入公园的林子里玩，她们俩就在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边上打转。两人长相类型虽然不同，一个看似清冷一个明媚，但都是养眼的大美女，周围时不时就有人投目过来。


    曲初微皱着眉往人少的地方去。


    “这里居然还有法语报。”程漾跟在她身边，在角落的一家小书摊前停了下来。


    书摊是几年前高中旁边的那种装修，一个落了灰的小门面，门口支着长桌当摊位，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书和刊物，整整齐齐码了一桌。


    正门口挂了硬纸壳牌子，歪歪扭扭的几个黑笔字印在上面：无人书摊，免费阅读，不售卖。


    出于专业素养和职业病，两人看到法语相关的东西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程漾摸着法语报，一目十行看过去，有些感慨：“之前沈老师就是用报纸给我们做视译练习的。”


    曲初微也应和了一声，道：“嗯，你退学前的最后一次练习得分没我高。”


    程漾：“……”谢谢，您真会聊天。


    程漾不是没见过曲初微做同传时的状态，认真的模样绝对不像现在这么欠揍。


    她好奇起来：“你为什么会选做翻译？”


    高中她们就抢第一拼得水生火热，以至于后面选专业都有人说是为了继续这场无硝烟的大战。


    不过程漾不会这么以为。


    曲初微的家庭是不少人羡慕的，世家名望，有钱有声誉，不管走哪条路，都几乎是定好了前途光明。她想学什么，应该也是全凭自己的爱好。


    听到她的问题，曲初微也从摊位上拿了一份杂志，很平静地说出口：“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不想听我爸妈的。”


    她最开始对翻译并没有像程漾有这么深的感情，只是希望和父母对着干。家里人想送她出国学管理、学理工科为家族事业做准备，她偏偏不做，就随便填了稍微有点好感的外语学院。


    “我需要的时候没人过问，那后来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未来。”


    说完之后，曲初微才想起旁边站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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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打算收敛一二，没想到程漾思索着回了话：“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仔细想想，好像，这样才是你。”


    曲初微紧绷着的背不知怎么的缓和了些：“当时反叛心理严重，纯粹为了气人，不过还好，学语言挺有趣的，现在也没后悔。”


    心门一点点打开，她转过身自然地问：“你爸妈应该不管你？”


    她印象中好像没见过程漾的父母。


    程漾：“嗯，我是爷爷奶奶收养的。”


    曲初微：“…………”她能撤回么？


    消极的情绪成功被这点尴尬给替代，曲初微不太熟练地安慰：“有的有了还不如没有，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


    程漾笑了笑：“我挺喜欢我家的。”


    曲初微不可置否，她家里氛围好，她也挺喜欢的。


    “你呢，为什么选这个？”


    程漾的目光停在报纸的某一行上，曲初微也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听她轻声道：“因为喜欢，也因为和人约定好了。”


    只是后来有人失约了。


    “游佳？”曲初微下意识联想到她，“她希望你去她家公司工作？”


    程漾很轻地笑了下，摇头：“不是，是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曲初微没继续问下去，隔着石板路的另外一边忽地传来人群的欢呼和熙攘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程漾眼前一亮：“过去看看？”


    公园里经常会举行一些社区的活动，像是义卖或者小比赛，程漾好几次陪着爷爷奶奶参加过，怪有趣的。


    曲初微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挤：“你喜欢凑热闹？”


    程漾也没强求：“那你在这边吧，我去看几眼就回来！”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总之最终曲初微还是兴致缺缺地跟着过去。


    可惜她们去得晚了，除了人头别的都看不到。程漾往四周扫了下，没想到这边居然还拉上了警戒线。


    见她们俩冒头张望，好心的群众告诉真相：“有大明星在这边拍戏！我们这儿小地方居然也有人来！”


    程漾不追星，倒是旁边的曲初微问了句：“哪位？”


    看架势还真是个大明星，人群都差点要压过线倒进去了。


    女生非常热情：“赵之晏啊！你们不会不认识吧？！”


    赵之晏本是娱乐圈不温不火的三线明星，但这两年凭借一部口碑极好的正剧和流量爆炸的仙侠古偶，成功跃迁至顶流小生一排，圈粉无数。


    大概是经纪人想让他拓宽戏路，到如今又开始进军现偶，于是就有了在这边拍戏的一幕。


    曲初微向来没有给人情面的习惯：“不认识。”


    星星眼看着她的粉丝女生：“……”


    边上的另一位倒是很感兴趣，扭头问女生：“这演的什么题材的电视剧啊？主角团颜值看着还挺养眼。”


    女生倾情讲解：“反校园霸凌的，不过绝对和你以前看过的都不一样！剧情简介网上都有，我就不多说了。”


    “哎哟，这不是真打人吧？看着怪吓人的。”


    “不是不是，诶诶，你现在看到的那个就是男主角，赵之晏，他为了这部剧做了超级多功课！所以才演的这么好！”


    “是吗？这孩子看着确实不错。”


    “嗯呢，阿姨您就放心看吧，我保证入股不亏！”


    ……


    曲初微被吵得耳朵疼，转身准备问人走不走，但往旁边一看，程漾早不知道去了哪。


    她拿手机联系人，解锁了才发现程漾几分钟前已经给她发了。


    。：【刚接到电话，有点急事先走了，抱歉】


    程漾走得很快，快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在那条路上。


    她只想着离远一些，再离远一些。


    那些灰蒙蒙的记忆翻涌上来，绊住她的脚，遮挡她的视线，明明是在晴朗的夏日，她却只觉得昏暗，湿冷。


    地上走得好像不是通往家的路，而是走向无人又寂寥的荒山深林。


    她听到有人在呼救，声音很模糊，很稚嫩。


    但又极为熟悉。


    许久后，她才听清楚是小时候的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程漾念叨着安慰自己。


    她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去纠着以前的事不放。


    那地方的任何人都已经和她没有


    ——“程漾！”


    黑暗中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热意从掌心传开。


    只轻轻一扣，就把她从边缘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