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舟偶尔会和程漾提及他的母亲，不是特意讲述，往往是聊着天就会想起来。


    程漾也因此知道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


    比如裴亦舟养的第一条小狗是柴犬，就是他妈妈为了奖励他送的，叫Saros。


    比如裴亦舟小时候就爱喝冰可乐，他妈妈还会和他一起去小卖部里挑，然后背着外婆外公坐在公园里喝完了再回家。


    比如就算再忙，裴母也会抽出空来去参加学校里的各种亲子活动，如果真没办法去，那一定会和小裴亦舟提前说明并道歉。


    在家里，两人的相处方式也更像是朋友，裴母很少会以长者的身份对他进行说教，反而很多时候会让他提出问题，自己来倾听吸取意见。


    ——“我也不一定什么都是对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说得很好啊，这是妈妈没有想过的角度，谢谢小裴同学为我提供了新思路，下次或许可以把它放入我的教学里面。”


    她经常会这么鼓励裴亦舟。


    程漾就从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中，推测出裴母是一位很温柔又有个性的母亲和学者。


    或许正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裴亦舟才会有现在的性格。


    表面看着冷，不好接近，但其实很能考虑别人的感受。即便出身好，也从来不会有优越感，和各类朋友同学都玩得来。


    阿姨把他教得很好。


    程漾这么想着。


    而裴亦舟也确实做到了。


    程漾收起思绪，看着旁边的人，笑起来回应他的问题：“吃呀。”


    说完了还不够，她又凑到裴亦舟耳边，小声讲了几句，把人搞得喝一杯水咳嗽两三下，最后只能冷脸红着耳朵，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笑，才善罢甘休。


    一直到从饭馆出来，裴亦舟还有点没缓过来，程漾喊了他好几遍才回过神。


    “嗯？”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裴亦舟问：“什么？”


    程漾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重复了一遍道：“奶奶也正好吃完了，她去的餐厅就在这条路上，你要一起过去么？”


    “噢。”裴亦舟答得挺快，但走了几步路之后又立即收了回来：“奶奶说的？”


    “不是，她不知道我和你在一块吃饭。”


    裴亦舟点了点头，问她：“那就下次？”


    没等程漾问原因，他又补了句：“今天没怎么准备。”


    本来是说好的他月底和两位老人家见面，现在突然要见一方，裴亦舟心里还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


    毕竟是女朋友的家长。


    第一印象再怎么说也很重要。


    虽然程漾已经和他说了很多次，爷爷奶奶挺喜欢他的，但裴亦舟也没想随便应付。


    程漾也明白，仰脸对他笑了笑，自然地应下：“好，那我就不和奶奶说了。”


    裴亦舟还在捏她包上的挂件，听到回答，手又改成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腰上，道：“昂。”


    商量完了，裴亦舟打算单纯地送她过去，然而还没动，程漾往四周看了看，忽地和他说：“那要不你现在回公司？”


    裴亦舟：“？”


    他刚才没说错什么话吧？


    “从这里去公司方便点，那边都不好打车了。”


    裴亦舟没怎么在意这点，道：“我开车过来的。”


    车确实是停在这边，折中的位置，从哪上都差不多，但裴亦舟看了看她，很快明白过来：“你有事要处理？”


    程漾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情绪变化这么敏感了，提起来的紧张感又松了些。


    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很快又收了回来：“嗯，我看到一个朋友了，要过去一下。”


    裴亦舟垂眸看着她：“不用我去？”


    程漾摇了摇头：“不用，你放心，不是我的事，没什么问题的。”


    程漾也清楚他在担心什么，三两句话打消了裴亦舟的顾虑。


    因此尽管脸上不怎么高兴，他还是答应了。


    程漾抱了抱他，随口道：“你去吧。”


    裴亦舟：“……”


    挺好，还能再敷衍点么？


    把人哄好了，程漾看着他上的车，等裴亦舟离开了之后，才快速往马路对面过去。


    踩着绿灯变红的时刻，她到了另外一边。


    刚才在树下摔倒的人已经扶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大概是真的疼，曲初微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边上有人想过去帮忙，但被她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之后，又堪堪收起了手。


    大美女怎么脾气还不好。


    “你先别动。”


    程漾一句话制止住她的举动，没等曲初微看过来，她已经走过去扶住了人的手臂。


    有了支点，脚上不使劲，疼痛感缓解了些许。


    “能走么？”


    没想到她会出现，曲初微愣了会神，反应过来后点了下头，程漾就小心地拖着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休息椅上。


    又一次被她撞见受伤，曲初微脸上过不去了，坐在休息椅上缩了缩腿，磕绊地解释道：“那边有水，挺滑的我才摔了。”


    “嗯嗯。”程漾随口应下，给她递了张纸擦手，“知道了，你不是平地摔。”


    “去医院看看？”


    曲初微：“……”


    被人精准地猜出了想表达的意思，曲初微尴尬地抓了抓衣角，脸上依旧是冷美人的表情，倔强着说：“……我本来也打算去医院的。”


    她脚踝上的伤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前段时间就崴了脚一直没好，随便冷敷了下也没见效，疼得受不了了才想来药店买点药试试，结果还没到店门口就摔了一跤。


    动静挺大，四周的人纷纷侧目，但她又向来不喜欢被人围观，很快就强撑着站起来，后果自然就是更疼了。


    等着出租车过来的空挡，两个人安静着，很默契地看地板，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曲初微说不出道谢的话，于是不怎么熟练地先开口问：“你刚不是和你男朋友在一起？”


    程漾没说自己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想被陌生人看到，才把裴亦舟先支开了的事，只道：“你看见了？”


    曲初微扭过头去答：“随便看的。”


    她才不会说刚好摔倒了就瞥见了他们俩。


    程漾笑了笑，说：“嗯，不过他有工作就先回公司了。”


    曲初微回忆了下刚才瞥到的场景，想说几句裴亦舟似乎还挺不错的，斟酌了下，还是没说出口。


    在她这里，程漾的优点更为明显。


    就算她之前也在父母组织的商业宴会上见过几次裴亦舟，知道这人是佼佼者，她也依旧这么觉得。


    出租车很快抵达，上了车，曲初微先挡住了车门，习惯性地抗拒别人帮忙：“我自己可以，你没空的话不用陪我一起。”


    程漾抬头：“嗯？你要人陪着么？”


    曲初微：“……”她就不该说。


    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终于由尴尬换成了别的，程漾才笑着道：“那我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别扭地去了医院。


    程漾帮忙排队挂号，忙前忙后，后来曲初微去拍片了，她就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候。


    医院的场景她确实是再熟悉不过，人多又吵闹，啼哭的婴儿，满面愁容的大人，各个都行色匆匆，到处都透着冰冷。比起室内，程漾更喜欢外面可以时刻接触到阳光的花园，暖洋洋的又很静谧。


    估摸着曲初微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她起身打算去那边转转。


    裴亦舟在这时发了消息过来。


    Orbit：【解决了么？】


    仅仅是看到他的头像闪了红点，程漾的心情顿时又好了些，她点进去回复。


    。：【已经没事啦】


    。：【我晚上去找你？】


    Orbit：【看下班时间，早点的话我过去】


    。：【但是我想去你家】


    Orbit：【……噢】


    Orbit：【那就从十字路口那边过来，别走近路】


    十字路口人多，晚上街道边也是灯火通明。


    。：【好，我知道啦】


    回完消息，程漾打开地图看了看，在错综复杂的路线中找到裴亦舟家的位置。


    手动标记了路线规划，觉得挺有趣的，又放大瞄了几眼附近的地点。


    他家离A大近，和公司距离也不远，之前和她说买房的理由就是为了上班上学前能多睡会儿觉。


    程漾想了想自己之前上班的通勤，更加赞同他的做法，把路线截了个图，打算给他发过去看看。


    刚点了发送，一阵声响突兀地从正前方传来。


    程漾没放在心上，稍稍抬了下眸，扫到不远处站着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坐的地方是去挂号的必经之路，见人过来了，程漾还挪了下腿。


    只是这位没从她面前路过，而是正好停在了她的左上方。


    低着头的姿势，程漾先看到对方身上干净的白大褂。


    “是……”程漾抬头去看，和人对视之后，那句问别人是不是要从这里过去的话换成了脸上的惊喜。


    但还没等她喊出来，谈姝先迅速弯腰看了看她，仔细打量着，手上的报告没拿稳落在了地上也没管。


    “怎么来医院了？哪不舒服？就你一个人过来的？”话里话外都是急切的语气。


    谈姝脸上的血色都褪了几分。


    一连串问题让程漾愣了下，她不知道谈姝怎么反应这么大，不过还是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回应说：“谈姝姐，我没事，我是陪朋友来的。”


    听到回答，谈姝这才松了口气，把散落的报告捡起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激烈，她揉了揉太阳穴，平缓了些说：“那她呢？还好吗？”


    程漾收起手机，如实回答：“她去做CT了。”


    谈姝点点头，回应说：“这个很快，几分钟的事。”


    但明明也就几分钟，谈姝也没走，又询问了一些曲初微的情况，给了点建议。


    等曲初微出来了，程漾过去接人，她才说了最后一句：“你也一样，要是摔跤崴脚了，冷敷喷药没效果，第一时间要来医院，不要拖延。”


    程漾乖乖点头：“好。”


    一个字显得太单薄，她又保证说：“我不会走路看手机的。”


    说着又就把玩得发烫的手机揣进了兜里。


    她都是坐着玩。


    “嗯。”


    叮嘱完了，谈姝的目光又再次回到了她脸上，很认真地看了几眼，好像有话要说，但动了动嘴唇，依旧是什么都没讲，只道了别就向科室走去。


    这一次，莫名的，程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回家路上，车内比来时安静许多。


    曲初微以为是自己耽误程漾了，戳了戳她的手臂，说：“你有事就去忙，马上就到家了，我能走过去。”


    “我没事。”程漾摇了摇头，反问她：“曲初微，你有姐姐么？”


    曲初微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程漾笑了下：“没什么，就觉得如果有一个姐姐应该挺好的。”


    半小时的车程后，到了小区，程漾扶着她进家门。


    她们两家虽然挨在一块，房屋设计也差不多，但外面看着就是不同。


    这一半的原因都要归功于曲初微家的门口常年堆积着的各类快递。


    眼下就正好有这么一个大纸箱，挡住了路。


    程漾让她在一边站着，自己先把东西挪开，还没动，边上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发话说：“哦，你把它搬你家去吧。”


    “有点重，你让你弟来也行。”


    程漾：“？”


    被她好奇地看着，曲初微别过脸去，别扭地说：“这个是送你的，我不想欠别人的。”


    程漾知道她的脾气，没拒绝，只问：“是什么？”


    “你自己看。”


    她凑过去扫了眼上面贴着的面单。


    程漾惊呼道：“望远镜？！”


    还是她一直没买到的那款。


    看到她的反应，曲初微稍稍高兴了些：“之前拜托别人在国外买的，今天才到，不是说最近有彗星么？你可以用它试试看。”


    程漾不知道她从哪得知自己的这点爱好，确实很喜欢，然而正是因为她了解，才没办法收下。


    这一款天文望远镜原价就要好几万，代购费之类的八成也不便宜。


    她不觉得自己帮过曲初微什么大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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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啦，不过我对它也不怎么熟悉，可能会放在家里落灰，还是你留着吧。”


    见对方好像不满意她的回答，程漾又道：“或者要不你给我给机会，我帮你组装，就当是还人情了，行么？”


    “不行。”曲初微皱了下眉，“你必须收。”


    “嗯？”


    礼物还有一定要收下的道理么？


    曲初微索性懒得说了，直接推了下箱子，道：“我对这方面又不感兴趣，你不要就算了，那就放这里淋雨吧。”


    程漾：“？？？”


    朋友就算你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吧？


    推来推去，最后曲初微的态度仍然很坚决，程漾只好认命收下，并且说好用它拍照片作为回礼，曲初微才满意了。


    意料之外的惊喜没人不喜欢，程漾一下午待在家里学教程组装，程祈允就在她边上大呼小叫，羡慕地亮星星眼，求了她好几遍让她借给自己玩。


    晚上下了班回家，裴亦舟在电梯里就收到了程漾发过来消息。


    几张望远镜的照片，还有开心的猫猫表情包。


    看完之后，他很快给了回复，挑选着回表情的过程中，电梯门开了。


    和正巧开了锁准备进去的李云霁打了个照面。


    裴亦舟把手机关了，喊了声：“哥？”


    这段日子李云霁说在准备新书，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尽管就住在对面，他们俩一起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知道他和谈姝分手后，裴亦舟也去找他哥聊过几次，但李云霁都没怎么放开，只强颜欢笑说没什么大事，过段日子就好了。


    裴亦舟没办法，只能尽量在李云霁空闲时多陪他一会儿。


    听到他的声音，李云霁回过头来：“哦，你回来了啊，吃饭了没？”


    问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带着疲倦感。


    “还没。”裴亦舟提着手上的菜给他看了下，“我自己做，你过来一起吃？”


    李云霁又跟着他一起进了门。


    由于经常下厨，做几道家常菜对裴亦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十几分钟搞定，加上外卖点的饭，就这么凑了一桌。


    菜都很漂亮，但李云霁没什么胃口，就喝了几口果汁。


    “哥。”


    被裴亦舟这么一叫，他明白是要催他吃饭了，李云霁动了下嘴唇拒绝：“我……”


    “你帮我倒杯果汁？”


    李云霁：“？”


    裴亦舟完全没看他吃没吃，自己开了盒饭，夹着菜吃得挺高兴，中途甚至还在打字聊天。


    李云霁心想果汁就放在他这边，这小子要他帮忙也正常，于是拿着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


    “谢了。”裴亦舟接过来抿了口，又继续回复消息。


    隔了没多久，他再次开口：“哥你去把侧灯开一下吧，有点暗了。”


    李云霁疑惑地去做了。


    又过了几分钟，裴亦舟看向他，还没说，李云霁对他扯了下笑容：“又要干什么？吃完了让我去洗碗？”


    裴亦舟愣了下，犹豫道：“……你要想也行。”


    搞得好像是他想来干苦力一样！


    李云霁气笑了：“自己做去！我饭还没吃呢。”


    他当着裴亦舟的面就扒拉了几口菜，尝出了味道之后，又开了一盒饭。


    三菜一汤，两个人很快解决完了。


    李云霁也是这时才发觉不对劲——他本来没打算吃的！


    “好好好，你小子故意的吧？”


    裴亦舟笑了下，把碗筷收了，几步路进了厨房：“没啊。”


    依旧是欠揍的语气。


    但李云霁不得不承认，被这么一弄，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站在厨房门口，主动问起裴亦舟的事：“你和小学妹最近怎么样？”


    “还挺好的。”裴亦舟给他倒了杯水，很少见地问了句：“你呢？”


    “我什么？”


    李云霁总觉得许久没和他说话，这小子好像变了些，说不上来是哪不一样了，但又确实是不同了。


    在他看向手上的温水后，李云霁似乎感觉到了点。


    好像是比以前更会照顾人了。


    他笑了笑，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笑容又慢慢散去。


    李云霁很平静地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了下，等到心里的反应没那么强烈了，才道：“你哥我内心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已经和爸妈说了，不打算结婚了，一个人过也还行，平平淡淡的不好么？”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裴亦舟没接，而是和他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哥你还记得你在上本书的后记里写的话么？”


    李云霁没明白他怎么转到了这儿来：“哪句？”


    “你提到了一个名字——‘十九’。”裴亦舟帮着提醒，说：“这个人是嫂子么？”


    这件事会被裴亦舟猜到的惊讶程度盖过了他还在叫谈姝嫂子，李云霁一时间没注意，愣神地想他是怎么猜到的。


    裴亦舟低头在手机上给他转发了个链接，说得很明确：“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可以看看，第十九条评论，很久之前发的。”


    -


    晚上七点，李云霁回了自己家，裴亦舟这才有空继续和程漾聊。


    Orbit：【朋友送的？】


    。：【嗯！就是住我隔壁的女生】


    裴亦舟知道她家隔壁住的就是以前的同学，见过几次，但他有点脸盲，都没记住长什么样。


    清楚送的东西是女生后，裴亦舟对人没什么兴趣了，只道：【喜欢这款怎么没和我说过？我这也有】


    。：【和这个一样的？是放在家里么？】


    Orbit：【放在书房，锁起来了】


    Orbit：【等下你过来看？】


    程漾回了个好，随即又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裴亦舟点接通，只是还没碰到，那边又挂了。


    Orbit：【？】


    程漾问他：【你刚在做什么？】


    没明白她的意思，裴亦舟瞥了下床上的短袖，回应道：【有点热，打算换套衣服】


    。：【哦，好】


    几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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