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夏侯氏2
作品:《他的暗卫》 在青葛幼时,她曾无数次想过,想过有一日她对上那个卖掉她的人,会说些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也曾想过,有一日她站在夏侯夫人面前,她应该说些什么。
可是现在,当她的人生尘埃落定,当她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她终于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人是她的生身母亲,可是她必须接受,接受自己并不被她喜欢,甚至被她厌恶。
现在,她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心里竟无半分波澜,
事到如今,她只是想问问关于自己父亲当年的详细罢了。
夏侯夫人怔怔地望着青葛,眼泪已经在眼底聚拢:“你,你是宇兮,是不是?”
青葛:“我是。”
夏侯夫人听这话,身形簌簌发抖,她勉强扶着佛像站立。
之后喃喃地道:“你和阿雪长得真像,你们竟如此相像,怪不得呢……”
一时不免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投入黄教,这几年,可以说对夏侯氏恨之入骨。
如今更是得到消息,女儿已死,和罗嬷嬷死在一起。
夏侯夫人想到此间,脸色惨白,她苦涩一笑,道:“其实这几年,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都猜到了,早该猜到了,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和阿雪那么像,便是我的宇兮。”
青葛无声地望着她。
比起五年前,她似乎憔悴了许多,就像是入了冬的果子,虽然依然挂在树上,但却已经快速枯萎干瘪。
她的眼中黯淡,无半分神采。
看来这几年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都不在,她这日子过得并不好。
这时,夏侯夫人含泪望着青葛:“这几年,我也听说一些你的消息,心里总猜度着,想着你这些年的遭遇,我夜不能寐……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你一面,问问你……你能和我说说吗?”
她眼泪落下,嘶哑地道:“不然我总觉死不瞑目!”
青葛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
她这二十年的种种,几乎都因这个人而起。
恨吗,自然是恨的。
只是在她终于可以以一种超脱世事的心态看着这个人时,她竟然格外冷静。
她低声道:“有什么话,你问便是了。”
夏侯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青葛:“这些年……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你,你怎么去了千影阁?当时又因为什么要为阿雪替嫁?”
她红着眼圈,哀戚地看着她道:“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但我,但我不敢想……
她不敢去想,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子到底经受了多少苦楚,才长成如今这样!
青葛垂下眼,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当年你们把我卖为菜人,有客人上门,他们要杀了我下锅,幸好那客人心善,救了我,把我带到千影阁,我经历了很多,最后终于成为千影阁暗卫。之后我去随云山,想寻兄长,不曾想遇到莫经羲,莫经羲要我为夏侯娘子替嫁,我便答应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提起这些,她声音甚至没什么起伏,就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然而,夏侯夫人看着她眉眼间的云淡风轻,却是刀割一般的痛,她痛苦到脸色发白,几乎站都站不稳。
她想起过往,颤声道:“那一日,阿雪回门,我来看小世子,当时我看着阿雪,总觉得她哪里不对,那个人……是不是你?
青葛:“对,那晚是我。
夏侯夫人便自嘲地惨笑一声:“我对你日夜思念,愧疚不已,我哪里知道,原来我已经和你说过话了,原来我们曾面对面说过话,如今想来,那一日罗嬷嬷带走的小丫鬟,说是乡下亲戚家女儿的,也是你了……
她们竟曾经有过这样的缘分,只是对面不相识,再次错过!
青葛:“你要问的已经问过了,我现在也有些疑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夏侯夫人:“你问便是了。
青葛打量着夏侯夫人,终于道:“当年你带着三个孩子自西渊而来,我知道你历尽千辛万苦,并不容易,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你选择了我,似乎也无可厚非,可我依然想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夏侯止澜说了,可她还是想听她讲。
她盯着她,再一次重复:“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想起昔日,夏侯夫人痛苦得几乎无法站立。
不过她还是喃喃地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可我确实没办法……阿雪还小,至于止澜,他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是胜屠家族的血脉传承,他是个郎君,你是个娘子,我割舍我的亲女来保全你父亲的儿子,这是为了胜屠家族,为了你父亲!
青葛听着夏侯夫人的话,心里依然是平静的。
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她只是想听她亲口说而已。
她轻笑了下:“夏侯夫人,你当年
舍弃了我保下夏侯止澜也保下夏侯见雪我这些年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也许我还心存一线希望可是后来你以为夏侯见雪怀孕你给她写信千叮万嘱咐一片殷殷慈母之心结果那封信落在我手里那封信我连多看一眼都不想。”
如果说曾经有过期望那么到了那一刻所有的期望都成灰。
她不屑。
不屑去要夏侯见雪得到过的那些。
她笑望着她:“你对你的女儿百般疼爱我躲在暗处为她替嫁为她挡灾之后她要杀了我免得耽误她前程还要毒杀我的骨肉……”
她看着夏侯夫人眼底挣扎着的痛苦继续道:“我不是夏侯瑾穆的女儿不能带给你荣华富贵所以你要舍弃我我生来不是男儿身不能为你标榜烈妇贤名所以我要被舍弃是不是?”
夏侯夫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我……”
青葛盯着夏侯夫人
突然道:“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的我父亲可知道?我父亲又是怎么受伤的他到底**的?”
夏侯夫人闻此陡然一颤。
之后她睁着泪盈盈的眼睛惊惶而茫然地看着青葛。
青葛的视线如刀她审视着她不放过她眼底一丝情绪:“你在惊惶什么?你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夏侯见雪是夏侯瑾穆的女儿你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地位不保你——”
她一字字地道:“你给他下毒了。”
夏侯夫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我我……”
青葛:“难道不是吗?你毒杀亲夫?”
青葛的话一句句逼过来
这个故事青葛自然听到过她也信了。
不过她还是道:“那后来呢?父王中了毒后你呢?你做了什么?罗嬷嬷误导了你她自然心生畏惧可你若是被人欺瞒了你为何如何惊慌失措以至于仓促之中要带着他们兄妹二人离开?你在害怕什么?”
夏侯夫人的身体发抖她躲避着青葛的视线:“我——”
青葛上前一步盯着她逼问道:“就算我父王不在了我相信也没有人敢轻易欺凌他的遗孀。”
毕竟还有人为他造了
神庙。
便是有人想趁乱为王,也会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会把胜屠雅回的遗孀供养起来!
所以罗嬷嬷逃,她能懂,可一个王后,却匆忙要逃!
她对她的夫君竟无半点愧疚和留恋,在他**后,马上逃之夭夭!
还把自己留在宫中,抛弃了。
是罗嬷嬷带着自己离开的。
夏侯夫人根本没打算带着自己离开!所以她后来才要卖掉自己,毫无顾忌和留恋!
青葛的一声声逼问下,夏侯夫人神情恍惚,几乎崩溃。
她痛苦地捂住脸,嘶哑地道:“这怎么能怪我!我自从嫁给你父亲,他一直征战在外,聚少离多,我还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宫中苦熬,况且他还有一位亡后,都说那才是一代贤后,我算什么!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吗?
她歇斯底里地道:“至少瑾穆对我好,瑾穆体贴我!他一直对我好!
青葛凉凉地笑了:“你生了我,又卖了我,我们之间,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从此可以毫无瓜葛!但是你身为缥妫王妃,背叛自己的夫君,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暗结珠胎,之后又抛下族人,置缥妫于不顾,你明知道阿兄手中掌控着父王的亡后呕心沥血才寻到的炼银之法,你明知道夏侯氏觊觎这个生财之道,却依然要阿兄为夏侯氏所用,为你自己谋取锦衣玉食!
她的声音如刀,锐利冷漠:“你一直在利用阿兄,用阿兄来换你在夏侯瑾穆心中的位置!
这一句句,让夏侯夫人脸色煞白,她眼底甚至泛起一丝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青葛:“你,你,你要如何……
青葛眉眼依然很是平静:“今日,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救你,你既是夏侯氏的长媳,那便承担夏侯氏长媳的职责吧。
夏侯夫人听着,无力地攥紧了那佛像,愣了好久,竟是神情恍惚。
她绝望地道:“你说的是……
这次,她却是再不能逃了。
此时禹宁军已经分别把守了各处,并由朝廷钦差带领所属官员和番役,对夏侯氏各样财资进行抄查登帐,这时夏侯氏那些奴仆丫鬟,有些已经俯伏在地,但个别侍卫家丁,或者哪房的郎君,依然不死心的,稍有反抗,便被绑缚起来严加看管。
至于夏侯氏要紧人等,全都上了重枷,夏侯瑾穆的尤其重,是一百六十斤的精铁重枷,一旦戴上,寻常人举步维艰。
夏侯瑾穆便是会些武艺,此时也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和艰难的姿势站着,昔日属于夏侯氏大先生的儒雅风范早已荡然无存。
此时的他想自我了断都不行,是必须一路押解前往皇都,是要交由天子亲审,要成为朝廷杀鸡儆猴的靶子。
他狼狈地半跪在那里,用所有的力气撑起脑袋,看了许久,终于道:“没想到胜屠雅回竟有这么一个女儿……
胜屠雅回的女儿拎着刀,闯入了夏侯氏内宅,将夏侯氏所有的风光全都踩在脚底下。
他凄凉一笑:“报应,报应啊……我夏侯氏几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青葛:“我们这一路行来,外面沸沸扬扬传说,全都是你夏侯氏的阴私,你们夏侯神府藏污纳垢,家风败坏,恶行累累,你说,这是谁帮你们传播的好名声?
夏侯瑾穆听此,一愣。
之后无边无际地痛苦便如潮水一般弥漫,几乎将他淹没。
他痛苦地攥紧冰冷的枷锁。
他的女儿阿雪,那一日他不曾认下她,万万不曾想她竟然跑去了黄教,从此祸害绀梁,四处妖言惑众,以至于弄得夏侯氏声名狼藉,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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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缓慢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她审视着他痛苦的样子,用平淡却笃定的语气道:“当年那个风姿翩翩的夏侯公子,为什么突然要去游历西渊诸国,又为什么在恶劣酷寒的冬日,逗留在缥妫不肯离开?
夏侯瑾穆听此,僵了下。
青葛以刀尖抵着夏侯瑾穆的喉咙:“当日刻意结交我的父亲,我父亲对你引为知己,待你如兄弟,尽心招待,但你竟然勾搭他的王妃,做出不伦之事。
夏侯瑾穆抬起眼,顺着削薄而凛冽的寒刀往上,他看到了那双冷漠寒凉的眼睛。
他当然明白,眼前这女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青葛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勾搭她,原不是贪图什么美色,是为了那本《蒲阪录异》吧。
而就在这时,一旁有暗卫正押了夏侯氏几位女眷自内宅出来,其中便有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听这话,脚步顿时停住,她屏住呼吸,直直地盯着夏侯瑾穆。
这时,夏侯瑾穆苦涩地道:“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夏侯氏日渐衰败,再难支撑,我身为夏侯氏长公子,总要想个法子。
青葛垂着眼,望着夏侯瑾穆:“所以你以男□□她?
夏侯瑾穆自嘲地苦笑:“我以为她便是那位掌握炼银法的缥妫王后谁知竟只是一个继后根本一无所知!我——”
他深吸口气艰难地仰着脸:“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
青葛:“可是她为你带来了夏侯止澜不是一样帮了你吗?”
夏侯瑾穆神情颓然喃喃地道:“是……这些年我也不容易为了拿到《蒲阪录异》我背负了淫**的骂名!我忍了这么多年!”
他这话说出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以及不甘心。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就要捶打夏侯瑾穆
夏侯夫人伤心欲绝:“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是为了那本书你为了那本书才和我好!你在骗我!”
夏侯瑾穆艰难地别过脸去:“事到如今你何必如此!”
夏侯夫人疯了一样撕扯着夏侯瑾穆:“止澜没了阿雪也没了我还有什么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她死死地揪着夏侯瑾穆哭得声音变了调。
青葛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后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一转身便见宁王正站在不远处温柔地望着她。
青葛走过去。
宁王陪她走到一处清净所在才问:“你想怎么处置?”
青葛:“按照律法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我和他们没有半分私情瓜葛。”
宁王:“好。”
他牵住她的手往外走说话间却是笑得温柔缱绻:“适才他们查抄夏侯氏的仓库倒是找出许多好物我们一起去看看?”
青葛:“好。”
夏侯氏就此陨落朝廷派来的钦差对夏侯氏进行抄检这其中多少珍稀宝藏以及巨量钱财就此被抄出倒是极大丰盈了国库更有房地契纸也都封裹留存。
具体查抄事宜自然交给朝廷钦差具体来办宁王乱逛了一圈捡了几样喜欢的让人送到禹宁之后便带着青葛出去游玩散心。
这绀梁景致好风土人情也不同于别处前次过来一心惦记着别的倒是不曾细观如今再无牵挂宁王干脆陪着青葛四处游玩闲逛。
南来北往的官道上晚霞漫天流云绮丽。
宁王手执缰绳笑着道
:“我还记得那一日自宫中出来你曾经问起我的话关
于人伦枷锁的。”
青葛:“是你当时告诉我人伦道德若成枷锁你绝不会为世俗所困更不会为繁文缛节所缚必破之而后快。”
宁王搂着她温润一笑道:“我还和你讲起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那拏天。”
青葛:“嗯析骨还父析肉还母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干。”
宁王望着远处的飞鸟胸口便溢出无尽的怜惜。
曾经他也无数次猜想过她为什么特意问起自己这些。
后来他终于懂了。
懂了后只有心疼。
他就这么策马前行走出好一段就在青葛以为刚才的话题已经过去时宁王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透着异样的温柔:“其实来绀梁的路上我曾经预想过你会怎么处置无论你怎么处置我都觉得极好。”
青葛明白他的意思作为自己的夫君他永远都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笑望着前方道:“我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她仰靠在他肩膀上:“至于当年那拏天的话题我发现这人伦枷锁其实是锁在我们的心里只要我们自己放下那枷锁便已经不在了。”
宁王听此怔了下之后便笑出声:“极好你如今已经开始有些佛性了。”
青葛便也笑起来。
她笑着靠在他的怀中觉得如今这样是最最好了。
昔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下彻底放松自己毫无禁忌地靠在他的怀中。
当伸出手指感受着风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你二十几岁?”
他说他二十八岁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宁王挑眉:“嗯?”
青葛瞥他一眼:“你之前说你二十八岁?”
他这年龄怎么算的?总不至于还弄虚作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