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全本免费阅读


    张师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身搬运收紧箱子的设备。几位师兄极有默契地，朝厉冬骋做出加油的手势。


    面包车装车完毕，厉冬骋回头寻找唐宁，却发现她早已搭白老板的车离开。


    “愣着干嘛？”张师傅往厉冬骋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问老乡借辆车，赶快跟上小唐啊！”


    放映点距离酒吧约十公里，师父的建议非常实用。


    常住农场的老乡大多上了年纪，他们能借给厉冬骋的车，并不是轿车、越野车或皮卡，而是一辆七成新的电动农用三轮车。


    “车不错。”张师傅忍俊不禁，“好徒弟，去吧！这么帅的小伙子，小唐看了准喜欢。”


    厉冬骋满脑门子的汗，听了师父的话更加上火。


    “啊——”从未骑过电动三轮的他，勇敢地迈出第一步，跨坐在驾驶座，大喊一声为自己打气助威，“我就不信了！”


    三轮车的操控感，与两轮自行车和四轮汽车相去甚远。


    厉冬骋硬着头皮，既不想速度太慢免得跟唐宁错过，又不敢开得太快开进路两旁的玫瑰花田。


    一路上，他哼歌、单口相声、背绕口令，总之不让自己大脑负责语言的区域闲下来。


    酒吧近在眼前，电动三轮的速度终于操控自如了，厉冬骋仍然谨慎，生怕某个不恰当的动作造成令他颜面尽失的错误。


    好不容易把车停稳，他丝毫没有松懈。


    钥匙向左旋转一圈将车锁住，厉冬骋拔下钥匙。安全起见，绕车查看之后，他从酒吧门口找来两块垫啤酒箱的砖头，垫在三轮车后轮下方。


    “你的新车？”唐宁双臂环抱胸前，笑着问，“有雷达倒车系统的吗？”


    厉冬骋怔了半秒，很快回过味来：“队里的车师父和师哥开回去了，这辆三轮是我跟老乡借的。”


    “哦。”唐宁兴致寥寥，步下台阶朝绿化带走去。


    “你去哪儿？我陪你。”


    “给白老板养的猫添饭。”唐宁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忘了带水，你回去拿瓶水再来找我。”


    “好嘞！”


    等厉冬骋走到猫食盆水碗旁边，唐宁已不知去向。


    “宁宁——”他心急火燎地大喊，“宁宁你在哪儿啊？！”


    “安静点！”唐宁从一棵树后探出脑袋，“我刚安抚好狮子猫带回来的老婆，你差点把它吓跑。”


    她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走出来，脚边还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长毛狮子猫。


    厉冬骋看得真切，唐宁怀里那只白猫，肚子鼓得老高。


    “它有宝宝了？”


    “是啊，小家伙很辛苦。”唐宁把白猫放在食盆前方，轻抚它的后背，“我自学过一点点兽医知识，它怀的至少五只以上，而它自己也不过是一岁的小猫。”


    “辛巴，瞧瞧你干的好事！”厉冬骋蹲下，代唐宁教训狮子猫，“那么大一间酒吧，关都关不住你，天天溜到外面……”


    “立冬，你错怪好猫了。”


    “我问过白老板，辛巴是公猫。”


    唐宁笑了，低头瞅一眼天生委屈脸的狮子猫：“辛巴做了绝育，它不可能让小母猫怀孕。”


    “什么？”厉冬骋恍然大悟，“辛巴喜当爹？”


    “辛巴是好猫，它保护小白猫不受别的猫欺负。”唐宁摸摸狮子猫的头，抬眸对上厉冬骋的注视，“农场这边是流浪猫聚集地，辛巴虽然不是散养，但它骨子里的野性还在。白老板每隔几天放它出去透气，就是让它发挥侠客风范，保护那些弱小的同类。”


    厉冬骋拣起猫食盆里的一块鸡肉冻干，送至狮子猫嘴边。


    “吃吧，大英雄，干妈干爹奖励你的。”


    “少来！”唐宁突然变得异常严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立冬你记住，我只给虎将军和小花花当干妈。白老板是我朋友，辛巴相当于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它叫我阿姨。”


    “对不起。”


    从哪天开始，道歉成了两人交流必备的词汇？厉冬骋想不起了，他的回忆并不是完整的。摔下山坡入院检查拍片，他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中，唐宁的笑、唐宁对他说过的话、唐宁画画时的样子，占据了几乎百分之百的内容。


    这些零碎内容发生的时间，三年到半年不等。


    记忆苏醒，厉冬骋方才觉察，他与唐宁的相识不止几个月。她是出版社签约的原创画手，也和他有过亲密的往来。因为一场他跌落楼梯的意外，她被他遗忘，却又在狮语重新认识了彼此……


    “立冬，你收拾一下食盆水碗，抱上辛巴，咱们该回去了。”


    “嗯，好。”


    非节假日的周五晚上，农场酒吧的客人相对少一些。


    白老板为打架受伤的狮子猫上完药，把怀孕的小白猫交给店员照看，随后来问唐宁和厉冬骋喝什么酒。


    “姐，我想喝土耳其茴香酒Raki。”


    唐宁的要求，给白老板出了一道不算很难却也有点难度的题目：“Raki我订了十箱，但是物流记录显示，那批货卡在云城中转，三天没动了。今晚是扬波当班，我让他给你调一杯莫吉托怎么样？”


    “好啊！”唐宁当即拍板，“扬波手艺一流，那我就等着喝了。”


    白老板转身走开，厉冬骋连忙跟了过去。


    “扬波是谁？新来的调酒师不是姓陈吗？”


    白老板说：“小陈是兼职，他是农大学生，找着省城的实习就走了。”


    厉冬骋走向吧台，若有所思地打量收到白老板指令的调酒师。


    他最关注的是唐宁的反应，明明她才返回狮语，又是在何时得知农场酒吧新来了一位帅哥调酒师的？


    扬波人长得英俊，身手也相当敏捷。整洁得体的白衬衫黑马甲，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调酒壶在他指尖辗转腾挪，每一帧画面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杯富含柠檬薄荷香气的莫吉托调制完成，扬波注意到了吧台前就座的厉冬骋。


    “先生，您喝点什么？”


    地道的京城口音。厉冬骋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指了指摆上托盘的莫吉托，说这是女朋友点的酒，他顺手捎回去。


    “我要一杯椰味马天尼，调好了请你送过来，三十七号桌。”


    扬波一愣：“好的，我会让服务生给您送过去。”


    “不。”厉冬骋的视线停留在扬波制服胸前名牌，“你亲自送到我们桌上，多谢了。”


    -


    驻唱女歌手今晚第一首歌是惠特妮休斯顿的代表作《I Have Nothing》。


    是巧合吗，还是白老板安排好的？深沉的、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中，唐宁轻轻闭上眼睛。这一次，她不会紧闭心门，只是，她有她的计划。


    清新的气味萦绕四周，手边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唐宁蓦然睁开双眼，看见厉冬骋把酒杯放在了她的正前方。手边凉飕飕的触感，不是别的，是他拿来的一小桶冰块。


    “加几块冰，全由你自己决定。”


    说话时，他的眼睛并没看她，语气也有几分的漫不经心。


    唐宁思觉敏锐，早已发现厉冬骋情绪不对劲。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应该是她对新来调酒师的关注，触动了他暂时处于混乱无助的脆弱神经。


    “立冬，我有事问你。”


    “问吧。”


    “电话里你说想起我是谁了。”唐宁的话语声平静如常，“你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你是我‘前女友’和现在我最喜欢的人。”


    “就这些？还有吗？”


    厉冬骋推开手边的冰桶和托盘，双手交叠放于桌上。“宁宁，我想起来了，但是好多事不完整。我记得我答应为你庆祝生日，我订了竹子味儿的生日蛋糕，我在海鲜烧烤店订了包间，但是我为什么从二楼楼梯摔下来，完全记不清了。”


    唐宁蹙眉。


    他是把衔接前因后果的中间剧情彻底忘了。


    她仰起脸，在女歌手高亢的副歌中问他一个关键的问题：“病房里我带早餐给你、拿绘本让你看，你却说我莫名其妙，这一段你记得吧？”


    “对不起，宁宁。”厉冬骋诚心道歉，“我错了，大错特错。”


    “除了我，你把你的发小屠凛也忘了。”唐宁问，“现在呢？你联系他了吗？”


    厉冬骋据实回答：“电话打了，信息连发几十条，可是屠凛他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估计只有见了面他才会原谅我。”


    “立冬，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我也不说谎了。”


    “你怎么会说谎？你对我一直掏心掏肺的……”


    唐宁摇头：“立冬，我是你斥巨资请来应付家人催婚的女朋友演员。等一下，我给你看张照片。”她点开手机相册，把厉妈妈在毛绒小狗身上找到的协议，放大到合适的尺寸。“咱们白纸黑字签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起来？”


    “不可能！”厉冬骋双手握拳，指关节悄然泛白。


    “这几天你没收到好友验证信息吗？”唐宁淡淡地说，“你的高中同学白景夕，曾经拍下两段你和我讨价还价谈论扮演女友报酬的视频，她没发给你吗？”


    “谁？什么西？你说的名字我听都没听过。”


    他的记忆仍然一片混乱。


    唐宁暗暗舒出一口气。


    该想起的忘了，该忘的也忘了，这样也好，重新建立信任、确认双方的情感归属需要过程，希望这个过程顺顺利利。


    厉冬骋见她不说话，便把问题转移到了调酒师身上。


    “宁宁，今晚的酒，你觉得好喝吗？”


    话音刚落，恰好调酒师亲自送来一杯马天尼。


    唐宁笑了：“味道没得说！我老乡调制的鸡尾酒，就算是苦的我也能喝出甜味。”


    调酒师礼貌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厉冬骋压抑着心中的不痛快，正要伸手端起酒杯，没料到唐宁手速飞快，先替他品尝了椰味马天尼。


    “扬波，这酒好苦。”


    “基酒是烈性苦艾酒，茴香味浓郁，口感有点苦。”


    厉冬骋截断话头，同时抬起一条胳膊挡在扬波面前：“不麻烦你了，去忙吧，谢谢。”


    酒里有伏特加的成分，唐宁只喝了一口就头晕眼花：“立冬，我在狮语总共没认识几个朋友，你怎么拦着扬波，不让他和我说话呢？”


    “我……”厉冬骋骑虎难下，悻悻地放下胳膊。


    “你们慢慢喝，需要什么再找我好了。”扬波非常识趣，立刻转身返回吧台。


    “立冬，你把我朋友吓跑了！”唐宁想要站直身体，脚下却像踩进沼泽，无论如何都站不稳。


    跌进厉冬骋怀抱的前一秒，她喃喃地说：“你是坏人……”


    厉冬骋稳稳地接住唐宁，将她小心地拥入怀中。


    “是的，宁宁，我很坏，坏到让你伤心流泪。”他低头，轻吻她鬓角的发丝，“以后不会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