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Chapter.53

作品:《垂杏春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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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天的愧疚与委屈一同随泪水涌出,玄凝许久没有在母亲面前掉泪,一掉便成了风啸之势,嚎啕个不停,把玄遥的衣襟都沾湿了。


    “阿媫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抽泣个没完没了,玄遥以为她在为方才的出言顶撞道歉,不禁像儿时那般,在背后轻拍哄道:“凝凝别哭,阿媫在这呢。”


    漆黑中的光点不会说话,只随呼吸轻轻闪烁,玄凝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抬眸时又默默落了半边脸颊。


    一个心怀愧疚,一个心念旧人,待到空坛藏醉秋,画舫游流萤,那微微闭合的双眸,躺在星河深处,与风作着悠扬曲调。


    “棠宋羽……”


    她突然念了那人名字,玄遥摸着她的头,微红的脸颊一直淡淡笑着,也不说话。哪知下一秒她从怀中爬起来,踉跄着就往门口走。


    “我要去找他,我有话要说。”


    玄遥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眼见那人走到墙上的画卷面前,试图开门,连忙拦着她的身子道:“不行,你现在这副模样,见了他还不知道会做什么胡闹浑事。”


    她叉着腰,努着嘴嚷道:“我看起来,很像是喝醉发酒疯的人嘛。”


    玄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道:“不像,但你是。”


    “嗯……”她垂头丧气地依靠在墙边,抬眼可怜巴巴求道:“就看一眼,看完我再回来。”


    “一眼也……”玄遥刚要摇头,忽然一阵风拂过脸,醉意中的大脑迟钝了一下,片刻连忙追出去喊道:“云泥!拦住殿下!”


    门外鼓声阵阵喧嚣,云泥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舞郎,闻声抬头:“啊?庄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玄遥眯眼盯着那从她身后楼梯穿过的身影,“拦不住就扣你俸金。”


    一听要扣俸金,云泥撇嘴嘟囔了三两声,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借着红木蹬身扑向正在下楼的身影。


    身影头都不抬,抬腿翻越过扶手,云泥扑了个空,蹲着的身影很快便又站起,目光扫视着楼下,却怎么也看不见那抹紫色身影。


    “咚咚咚咚咚——”


    正当她暗道完了,下月又要没钱花,忽然鼓声如雷,响的比暴雨还急促。


    寻着声音看向舞台,云泥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过一会儿功夫,殿下她怎么就跑台上去了,还抢人鼓槌。


    鼓点骤变,舞郎还不知是鼓桴易主,戴着腰链的寸腰,频频扭动,摇颤着清脆,试图跟上那加快的节奏。


    台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云泥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着,她个子本就不高,被人挡着视线,根本看不清台上发生了什么,正哀悼她新买的厚底短靴被人踩了无数下,连脚趾都找不到家,忽然有人搂着她高举道:“小孩看不见吧,来坐姐姐肩上看。”


    “不、不,不用了。”


    云泥慌忙想要下来,身下女君跟没听见似的,将人放在肩上就开始喊,“怎么光扭腰,长着个屁股是用来放的吗,拿出点本事,让小孩开开眼。”


    那齐刷刷的目光看得云泥无地自容,只能红着脸望着台上击鼓的女君,想着该如何过去不被发现。


    只是她看着看着,目光就不自主挪到了台上正中,跪着扭身的舞郎身上。


    那宽阔脊背披戴着点翠金饰,滴血玉坠随着腰身起伏,在翘起的肥山上荡来荡去,将麦色鞭挞出红鲤,看得让人想伸手去抓住那嬉戏小鱼。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忘了正事,等到鼓声戛然,舞郎喘着气爬起来,那紫衣晃着悠闲脚步经过身后,用手中的棒槌,瞄着鱼儿挨个敲打。


    “打得好!”


    云泥被身下女君突然扯嗓欢呼吓了一跳,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她一抬头,看见玄遥正在楼梯上盯着自己,当下心底凉个透彻。


    这下怕是要扣光她一年的俸金。


    人们以为那紫衣的出现是安排好的惊喜表演,只有台上舞郎大眼瞪小眼,你瞅来他瞅去,不知所云,其中一个稍微会点天景话的男子抓着棒槌让她下去,却被猛地踹了胸口,朝着台下飞去。


    “哪来的野人,吓我一跳。”玄凝捂着胸口,作感叹状。


    台下惊呼声中,云泥蹬身接过了那飞过来的男子,等她再往台上看时,那身影又不知所踪。


    天蜻不在,没人配合,她一人根本拦不了世子殿下。


    一年俸金三十两,步天楼入场十两,摸舞郎需要二十两,云泥一想,干脆自暴自弃道:“扣就扣吧。”


    说完,那放在腰身的手更加放肆,试图让这钱扣的物有所值。


    不过那舞郎看起来像是新来的,红着脸从她怀中挣脱,羞赧道:“多谢小女君。”


    “想谢我?那就让我再摸最后一下……”


    碦利什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被狠狠捏了一把,又疼又麻,而罪魁祸首却一脸痛心疾首,看着掌心道:“二十两……就这?”


    碦利什:“……”


    她也没付钱啊。


    *


    西院落了月色,橘色的窗户纸被相间木格开垦出田地,印着灯下朦胧身影也如拼凑。


    灯火亮堂,美人眸光粼粼,笔下女子的眉眼也愈发生动。


    几声叩门轻敲,男侍站在外头,好心提醒他已是亥时半,再不浴身,刚温过的水又该凉了。


    “知道了,便去。”棠宋羽嘴上应道,手中狼毫倒也没有停下,直到勾描完最后一根下睫,他这才停笔站起,端手欣赏,虽不是特别满意,倒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落墨涂黑。


    明日征得她满意后,再落款带去画院装裱。


    如此想着,便洗笔净盏,拎着乌水出了书房,门外候着的男侍见他可算出来,心急拎过木桶道:“你快去浴房吧。”


    庄中侍人一般是亥时初落寝,棠宋羽自知耽搁了他人,便也不再推阻,放手让其拎去倒掉。


    夜深人定,山庄背靠短山,几处秋蛩吟月,几缕凉风缠抹,半圆月色也幽寂,


    院外忽有绿石松动声响,棠宋羽顿足在浴房门口,回头望去,除了皎洁却也一无所获。


    可能是过路夜猫。


    推门而入,关门上栓,备好的衣袍松软,看着与往日不同,他轻摸着料子便知其价格高昂,不用问询也知是谁用心。


    水雾袅袅,棠宋羽站在桶边,只手撩起身后发带,将浓密长发盘系在脑后,使其不会因沾水而湿漉。


    清澈水面闷晃,泡在温水中,长时间伏案带来的疲惫也好似一扫而空,但时不时有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将水面温度驱散,棠宋羽不敢久待,擦拭着身子,起身出浴时,水面已无雾气。


    寝衣轻盈,甚至有些透光,他不做声色将外袍重新披上,踩着木屐轻踏出门。


    书房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棠宋羽确认自己离开前并未熄灯,转念一想,或许是男侍进来时,顺带捎上了。便不再进去,退而回走,在内室的梳妆台前坐下。


    齿疏的角梳沿着发丝一路轻落,镜中美人神情专注,眸中倒映的烛火明晃,他沉浸在白日甘甜,全然不察身后异动,还轻弯着唇角,将半抹红云染上薄皮处。


    抬眼时放下角梳,还不等注视自己眉眼,镜中屏风上倏忽闪过身影,惊得棠宋羽变了脸色,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


    想到白天那云护卫的警告,他不禁有些慌乱,下意识从抽屉中拿出银剪,细想后觉得多此一举,便又放了回去。


    他刚放下,余光瞥见镜中又有东西一闪而过,不禁纳闷,那位云护卫到底是要来刮花他的脸,还是只打算装神弄鬼吓唬他。


    前者他没法子对付,但后者,他可以直接忽视。


    为此,他看着镜中角落,淡淡道:“云护卫若是想吓我,不如趁早回去歇了。”


    屏风中赫然站起了一个身影,如鬼魅般立在晦暗处,半晌朝着屏风一侧缓慢漂浮。


    棠宋羽端坐在镜前,目光盯着那团黑影,不知为何,心底油生出一种熟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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