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Chapter.62

作品:《垂杏春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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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送来凉露,将莲花铜台上的蜡烛吹的摇晃。


    男侍正给趴在床边的人换药,身影从屏风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他见了正要开口,却见她做了噤声手势,一个转眼,便拿走了他手里的药膏,示意他下去。


    背上斑驳的淤血伤痕在药膏作用下逐渐好转,不到半月,便只剩下淡淡黄绿。


    沾了药膏的手轻轻涂抹,熟悉的肉茧让棠宋羽身子一颤,立刻惊觉身后换了人。


    “殿下?”


    他想要起身,却被上药的手点按腰窝,力度不重,他却反应激动,闷哼了一声趴了下去,仿佛浑身被卸了力,连唤个称呼都轻喘。


    “殿下……”


    “画师让我查的案子,我查清了。”


    那张伤痕累累的背瞬间紧绷僵硬,玄凝看在眼里,指腹缓缓在青肌上打转,问:“除了此事,你还有别的事瞒我吗?”


    棠宋羽正呼吸不安,等着她降下宣判,她却仿佛无事发生,问起了别的。


    “比如,你在画院时,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


    “没有。”


    他回答地毫不犹豫,背上的手指也骤然用了力,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


    “没有。”


    她似乎笑了一声,听着有些生气。


    “你知道你的背上,有被烧烫过的瘢痕吗。”


    “画院曾经起过火,卑职不慎染上了火苗,事了没有注意。”


    “是吗,什么火苗如此均匀,刚好是外圆内方的形状。”


    “……”


    她就非要将他不忍回望的过去,用尖甲一点一点抠挖出来。


    “殿下该走了。”棠宋羽撇过脸,闷声沉沉。


    “棠宋羽。”


    她非但没有走,还单腿跪在身侧,俯身吻着他的后颈。


    呼吸落在肌肤上,棠宋羽诧异之余,忍不住缩着肩颈,听着她轻喃道:“抱歉,是我害你遭此一切。”


    “……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她摇了摇头,鼻尖蹭得他发痒,想要回眸时,她却用带着哭意的声音颤道:“若我没有去昆仑,若我能早点下山,若我……早点遇见你,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将一切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


    棠宋羽听得云里雾里,尽管心中满是惊诧,却还是回眸安抚道:“若殿下没有去昆仑,又怎能拜仙人为师,若殿下提早下山,日学经商,我身在画院,也未必能见到殿下。”


    他一番冷静分析,非但没把人安抚好,反而让她又哭又恼,咬着他的后颈肉就道:“你根本不懂……这一切在于我……”


    她咬的重了,还知道舔舔,棠宋羽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她的宠物,自己满怀心事,还要猜磨她的心思,替她将哀愁分解。


    “殿下又不是神仙,又怎能洞察世间一切苦,消除世人千百难。”


    玄凝缓了情绪,边抹去眼角泪水边问:“你怎知我不是。”


    “……就算殿下是,也无法只将目光,投放在我一人身上。”


    “不,若我是神仙,我就一天到晚盯着你,从你呱呱坠地,凝望至暮年苍老,连你行事方便都盯着。”


    “……”


    棠宋羽埋起了脑袋,小声道了句“荒唐”,她的耳朵倒是敏锐,听到后低吟吟笑了两声,便又陷入沉默。


    半晌,她将最后一处未上药的青痕涂匀,“可惜我不是,可惜我看不见你,可叹世间有太多可惜事,而我无法为你给予任何,能够抚平伤痕的灵丹妙药。”


    棠宋羽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殿下予我的一切,足够令我忘却。”


    梦魇是何时消失的,他无从追查详细,却也在一遍遍自问后,找到了答案。


    曾经几次惊梦之时,他听到了她的呼唤,醒来后,她就在身边。


    即便她不在,那代表她眸眼的白玉还紧贴着心口,将波澜起伏的浪潮抚平。


    “仅仅是忘却。”


    话语酸涩,玄凝俯身小心趴在他身边,望着他的眉眼,道:“下月便是我的及笄礼了,到时你可一定要来。”


    她的发辫轻挠在颈边,身上,扬起心房满飞絮。


    “我答应了庄主,明日便离开。”


    “阿媫找你了?”玄凝心中一紧,起身问道:“她说了什么?她要你做什么?”


    她这般紧张,棠宋羽撑身缓缓起来,望着她紧拢的眉心,忍不住抬手轻轻抚平。


    “庄主并未说什么,或让我做什么,她只是让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玄凝愣道,“越远越好?”


    “嗯。”


    他的手从眼前滑落,玄凝一把抓住,盯着对方眼睛,问:“看来画师已经想好了去哪?”


    “江南风景秀丽,我心往许久,打算去看看。”


    “你打算要看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


    “画院呢,你连饭碗都不要了?”


    “一技傍身,何愁无处吃穿。”


    “你……你要走,可曾问过我的同意?”


    “……”


    棠宋羽涩然问道:“殿下不同意又能如何,庄主已备好了车马,只待明早启程。”


    “……我现在就去找阿媫。”


    她甩开了他的手,脚下步履急匆。


    “殿下。”


    隔着屏风,玄凝听到床边身影的质问。


    “难道殿下要为了我,忤逆自己的母君吗?”


    “那你现在去告诉阿媫,你不愿离开。”


    对方再次沉默,玄凝也不再多说,走出房间,又迈过门槛离去。


    “殿下又怎知,我没有说。”


    不知是谁的哀声,融化在烛台边溅成苦涩,飘淡无边萧瑟风中,随呕鸦月落沉西。


    天还未亮,床榻之人一夜未眠,端着烛光把画赏。


    此去江南,棠宋羽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来,何时回来。


    或许他往后余生,都再也再见她一眼。


    指尖拂过她的眼角,鬓边,不等辗转道杏花唇边,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推门而入,那人直奔书房而来,棠宋羽惊讶大于喜色,慌忙卷起了画轴,放进画匣中。


    “殿下怎么……”


    “棠宋羽。”


    玄凝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跑吧。”


    “跑?”他还未明白,她便拉住他的手往门外走。


    身上的淡紫曲裾窄而束腿,飘坠及地,她走得太快,棠宋羽提起衣摆勉强跟在后面,一颗心狂跳得厉害,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唇边。


    “殿下,等等,你要带我去哪?”


    她并不作答,而是用还缠着绷布的手,扣住了他的五指。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踏出院门时,丝毫没有犹豫,反倒是棠宋羽扒住了门,死活不肯松开。


    “殿下,你是要带我私奔吗?”


    “是。”


    她答得干脆,扒开他的手,拉着就往台阶奔去。


    夜露沉沉,秋霜娑娑,几声秋织此起彼落,过早朦胧的白烟拂眼,楚红身影牵着他行与苍茫灰霭间,比子时初见的梦,来得更加缥缈易碎。


    “恕我拒绝。”


    他从她掌心挣脱出来,迎着转来的不解眉眸,于阶灯下悲声问道:


    “世人会如何议论你,我的殿下。”


    “你既不在乎流言蜚语,那我为何要在意他人议论。”


    “我在乎。”


    她闭了嘴,不再说话,用看似平淡无绪的目光,将他琢磨。


    “我在乎殿下的名誉,容不得他人指摘非议。”


    字句清脆如珠玉落,顺着台阶而下,挥手弹往心间。


    棠宋羽看着她忽而显露的笑意,愣神时,她已走到面前。


    微凉的左手再次被温热握住,只是这一次,她依旧站在原地,垂首望着抬起的手掌,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


    他微微蹙眉,没有立即悟通她此言何出,更不知晓笑意何处来。


    远处院中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无数冲天火光,相继绽放五彩流萤。


    焰火响彻云霄,天边升起了红日,驱散了浓雾,将初晨第一缕微光,映入微微颤动的瞳眸中。


    棠宋羽怔愣愣地望着天上绚丽的烟火,翕张的唇还未开口,被握住的手忽然被冰凉套入,回过眸时,她正将一枚玉指环戴在他的中指。


    “殿下……”


    焰火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轻喃,玄凝抬起头,盈盈一笑,“这次,就不容你拒绝了。”


    指环尺寸与手指贴合的刚好,棠宋羽望着她弯身垂首,轻吻在手背,后知后觉的眸光闪烁,倏尔泪落,宛如剔透的珍珠,却又不舍砸在她身,悬在下颏迟迟不绝。


    “你又骗我……”


    “抱歉。”


    玄凝抬起头,握着他的不肯松开,“但,有一瞬间,我确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