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更漏子--烟雨寺

作品:《故国应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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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春,山腰古寺,恍入烟雨。


    佛堂青灯之下,一把锈迹斑斑的剃刀“呲呲”推过头顶,三千青丝若漫天黑雪纷飞而下。


    “施主,落发已成。”


    “还请方丈赐法号。”


    “便赐法号,普玄。”


    普玄起身拜过老和尚:“谢方丈。”


    “主公!”一个手持佩刀的男人匆忙迈进佛堂,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对普玄敬禀道,“主公,刑庭司的人已经追上山了。”


    一个身着玄色官服,黑发束于头顶,手持长剑的女子,正于泥泞的山道上疾驰如飞。她眉似流星,眼如杏花,然而目光却似匕首般狠厉,仿佛能一眼将人杀死。


    此女名唤林离,乃刑庭司掌司大人。


    刑庭司,隶属于南朝皇城司之下,专门负责处理一些棘手的、又或是无法曝于太阳底下的案件。而林掌司虽是女人,却是以其冰冷果决的性子和杀人于无形的剑术令人闻风丧胆。


    半个时辰的功夫,林离来到了一座寺庙前。


    寺庙不大,院墙通体黄色,但不少地方的漆皮早已剥落,呈现出一股颓败之感,大门的匾额上写着朱红色三个大字,烟雨寺。


    一个素衣白袜,僧侣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朝林离行了拜礼:“这位施主,是要烧香还是礼佛呢?”


    “可曾有四个山匪进了你们寺庙?”


    “贫僧未曾看到山匪。”


    “是吗?”林离打量着周围,“这一路上来,只此一条道,难道继续朝山上去了?”


    晃眼间,门槛边数个半干的鞋印引起了林离的注意。


    “雨过天晴,山路湿滑,我见小师傅的鞋面干净的很,定是还未出过寺门吧!你说你没看到山匪,那这泥印又是从何而来?!”


    “贫僧未曾见过山匪,至于这泥印...”


    “闪开。”


    未等他说完,林离直直冲进了寺院。


    院里的石板地上,泥印还依稀留存,沿着泥印,她来到了一座佛殿前。


    佛殿的左右两边佛像林立,佛灯通明,正中间是一座巨大的如来金身。


    金身之下,一个披着月白袈裟的和尚正闭眼打坐。


    林离走到和尚跟前,开口道:“那些个山匪都藏哪了?”


    和尚没有回答,低头捻着佛珠。


    林离拔出长剑贴在和尚雪白的脖颈:“说话。”


    和尚依旧没有回答。


    “再不说的话,这尊如来大佛若是倒下来,大师可就只能埋这儿了。”


    大殿里安静得只剩佛灯“滋滋”燃烧的声音。


    “你别欺人太甚!!”


    粗犷的人声突然从大佛身后传来,接着一柄飞刀飞了出来。林离侧身一躲,飞刀却割断了林离束发的红绳。


    黑发如瀑布般顷泻而下,顾盼间溢出一番女人的娇娆。


    “哟,不躲了?”


    头发散了又如何,不耽误抓人。


    林离拔出腰间青钢长剑举臂一挥,剑光闪烁间,一个接一个山匪被绑上手脚扔了出来,像四个大粽子一样堆在佛殿中央。


    她拿剑鞘抵着其中一个山匪的喉咙,冷冷开口:“说吧,这和尚和你们什么关系?”


    “和尚...和尚当然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们刑庭司真是可笑,出家之人也碍着你事儿了?”


    “毫无关系刚才会为了他暴露自己?”


    林离眸子闪过不屑,走到佛案前随手抽了支竹签,左手娴熟地将黑发于头顶绾成一团,右手拿竹签一插,婷婷女娇娘眨眼间又是一个俊俏小生。


    她走到那和尚面前蹲下,凝眸细细打量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的和尚。


    他年纪不大,身形清瘦而苍劲,怯怯腰肢如风中新柳,入鬓双眉似远山青黛,淡淡薄唇更像雪中落樱。


    而他的双眸,明明近在咫尺,却怎的感觉虚无缥缈。就像是湖水中倒映着一弯玄月,湖面水汽弥漫,玄月也若隐若现,可看得仔细了,又更似那极深极深的黑夜,里头明明空无一物。


    林离抬起手,在和尚眼前晃了晃。


    果然,他毫无反应。


    “你看不见?”


    “不曾视物。”


    “目盲多久了?”


    “约莫,十七个年头了。”


    “如此久了...”


    和尚虽两眼无光,手指却在怀中不住地翻动,又不像是捻的佛珠。


    林离警觉道:“你手里拿的何物?”


    “小玩意儿罢了。”


    林离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蚂蚱,棕叶编的,栩栩如生。


    她呆愣在原地良久,像是被抽走了魂儿,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眼眶内晃动不止。


    缓过神来,她的语气柔了不少:“敢问大师法号?”


    “普玄。”


    “大师在此参佛多少年月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早已不知多少春秋。”


    “可大师却还记得何时目盲。”


    见和尚没有再回话,林离又问道:“我看大师年纪不大,既已入佛门净地,为何又要包庇这些罪匪?”


    “施主无需再问,若贫僧确然有罪,施主今日不必剑下留人。”


    林离愣了半晌,才戏谑般笑道:“我虽杀人无数,却有两种人不杀。一,不杀女人,二,不杀瞎子。大师既然目盲,今日自不会死在我的剑下。”


    “未曾想施主还有这番论道。”


    “不过,大师恐得跟我走一趟刑庭司。”


    ……


    “你说掌司大人为何抓了个和尚回来?”


    “何时之事?”


    “方才你俩交班去了,没瞧见。咱掌司抓了四个山匪和一瞎和尚。这会儿啊,正在里头问审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与那和尚不和尚无甚关系。咱掌司大人啊,素来和瞎子过不去,凡执行任务碰到了,必会带回来严加审问。”


    刑庭司大狱的门口,四个狱役正在交头接耳。


    “你们几个,何事值得如此商榷!?”


    猛的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四个衙役霎时吓得各归各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来人玄色官袍,头戴结式幞头,手拿青钢长剑,宽直的浓眉下生着一双杏眼,威严中透露着一丝憨直。


    此人名为袁震,皇城司副使,说起来还算林离半个顶头上司,却偏被林离吃的死死的。


    “见过袁副使!小的几个刚才在分析山匪和那和尚之间的关系,想替掌司大人分担分担。”


    “如此最好,若让我知道你们在这儿乱嚼舌根,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们。可知道?”


    “小的们明白!”


    “嗯,开门。”


    “袁副使要进大狱?”


    “怎么,你有意见?我堂堂皇城司副使,难道进不得你们刑庭司的大狱吗?”


    “小的不敢!只是,刚才林掌司进去之时吩咐小的们,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如此,那本副使就在这儿等着。”


    一旁的狱役脸色尬然,道:“袁副使请自便。”


    ……


    四面高墙的暗室,伸手不见五指,唯一个砖块大小的天窗,渗进来一点点微光。


    普玄于草垫上闭目打坐,这一点点的微光刚好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光影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