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也可以是无声无息的，这一刻，隋英真正从心里将周蕊林和隋航排除在家人以外。


    将来她也会替周蕊林养老，但也仅此而已。


    “丁总，你怎么会来？”苏韫是听到有人投诉医闹，生怕隋英吃亏，匆匆赶来，结果就看了这么一出。


    隋英看向丁文泽，再看苏韫，不是她说的吗。


    丁文泽看苏韫的眼神有些赧然，“呃，你们医院订购了一批医疗器械，我送过来。”


    “我们一直有合作，这点小事还用丁总亲自押送，”苏韫笑着开门，“喝什么，我办公室只有白开水和咖啡。”


    隋英很自觉地自己倒水，“丁总？”


    “我咖啡吧，”丁文泽有些心不在焉，“蒋弋给我发消息，说你妈妈在住院，正好我在冀北医院。”


    隋英了然，上飞机前接到蒋弋电话。


    “今天谢谢你。”


    丁文泽也不好过多评价隋英的家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下午她直接回南渝按部就班继续上班。


    -


    非洲某国战乱频发，南航在当地的航空遭遇破坏，当地维修无力回天，需要国内派遣维修员带着设备支援，现在就差一名带队工程师。


    抽签名单之上的人诚惶诚恐：


    “我老婆下个月生孩子，我没法去，我要是去了我老婆一准跟我离婚。”


    “我妈住院，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我，要是让我去，我宁可辞职。”


    名单之外的人阴阳怪气：


    “怎么有些人就有特权。”


    “后台硬呗。”


    ……


    隋英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她想不管谁去，各类工具设备零件都要做到有备无患。


    整理出一份，就让钱穗岁跑腿送去核对，缺少的赶紧申请补齐。


    纷纷攘攘两天，公司让隋英提供工程师名单。


    消息一出，好几个工程师找她求情，各说各的难处，还都无法反驳，要不就拿辞职威胁，个别阴阳怪气。


    凭什么隋英一开始就不在这份名单上。


    其实这趟出差补贴丰厚，回国直接升职加薪。


    但要去往的是战乱国家，而且有消息说这个国家传染病肆虐。


    升职加薪的通道很多，好处没有大到让人愿意拿生命冒险。


    名单交上去，冯总很快找隋英谈话。


    “你确定要去吗？虽然咱们公司男女都一样，但班吉这地方不同，先不说自然环境，就是战争和传染病这两样，都不适合女性前往。”


    “冯总，我查过，我们的基本安全还是有保障的，”隋英笑道，“我其实也有一点小私心，我一直想从头到尾检修一架飞机，现在有好几架等着我，我肯定是要去的。”


    冯总哈哈大笑，“你这是在夸我们公司，退役的飞机都是五成新，就是高总工，他也没碰上过一个人包揽六七架飞机大检修的好事。”


    隋英颔首而笑。


    “那你的身体情况呢？”


    “冯总放心，我身体已经好了，班吉的飞机等着回家，我不会逞强。”


    冯总略微沉吟，在文件上签了字，“一切小心。”


    隋英其实说的是实话，《我的机长》下册大纲早已准备好，上册她一直想参与维修，没有赶上，只好将这一章节挪到下册。


    唯一遗憾的就是明天新书上架，她今晚就得飞。


    冯总看着隋英离开的背影，拳头握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猝然睁开，看着手机上一直通话的界面：


    “你都听见了。”


    维修团队总共五人，隋英带队，三名维修员，吴晓烁、魏子默、王勋，和记录员钱穗岁。


    钱穗岁主动请缨，倒是让隋英刮目相看。


    另外就是三名机组人员。


    隋英等人在江淮机场待命，她给蒋弋打电话，没有打通，只好给他留言；给苏韫也留言告知去向。


    “我们在等什么？”


    “去往班吉的航班都停了，南渝市医疗志愿者要搭乘我们这架运输设备的飞机。”


    几人听罢，顿时肃然起敬，他们当中有人是推不掉，到现在还有抵触心里，却有人不顾一切奔向最危险的地方。


    说话间，一辆大巴车停在眼前，从车上下来九位医护人员，背着行囊，一个个义无反顾。


    众人登机。


    因为主要是运送设备，公司将CA-8经济舱座椅拆卸掉，除了机舱装满物资外，凡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东西。


    公司一开始预算当中没有留医疗志愿者座椅，这下导致座位短缺。


    钱穗岁小声说：“干脆多派两架飞机，多省事。”


    “你说的真轻巧，”吴晓烁白了她一眼，“非洲好几个地区需要支援，蒋机他们几个都连轴转了好几天了，我们是缺飞机吗，是缺人。”


    王勋将座椅稍微调整了下，“你们几个女孩子坐，我们就坐地上。”


    几人正在商量座椅，驾驶室的舱门忽然打开，机长出来。


    “柳机，怎么回事？”王勋问。


    “临时调度，很遗憾不能和各位同行，祝君一切顺利。”


    众人等了许久，新机长紧赶慢赶，竟是冯总徒弟孙硕。


    本以为终于可以起飞，谁知依旧毫无动静，吴晓烁忍不住去问，得到的回复是还要等一名副驾驶。


    按照公司规定，运输机可以没有副驾驶，尤其是现在特殊时刻，但既然安排，那便等。


    这次等的时间不长，只是——冯世杰？


    碍于有医疗志愿者，大家也不好明说，直到飞机平稳进入云层，冯世杰出来了一趟，吴晓烁几个维修再也忍不住，头对头议论。


    “他才多少时长，就升成副驾驶了？”


    “人家坐的是火箭，三个月就是副机，我特么三年了，还是个维修工。”


    “难怪调孙机亲自带，换别的机长，绝对不会答应。”


    “这就是传承。”


    “切~”


    隋英合上文件，摁着眉心，脑海里全是班吉机场传来的故障原因，她感觉少带了一样重要设备。


    “头儿，这太明目张胆了吧，”钱穗岁用手指了指驾驶舱门，“冯总就不怕其他飞行员议论。”


    隋英睁眼，她对这种事反应一向不灵光。


    魏子默最气愤，“议论怕什么，我们议论有用吗，”瞥了眼隋英，“除非像蒋机这样有背景的飞行员站出来反对，否则我们的‘议论’，无关紧要。”


    “老魏，别这么抵触，”王勋用胳膊肘捅了下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熟睡的医生志愿者，“这是特殊时期，别人还不一定来。”


    “给我个工程师，我一准第一个报名。”


    吴晓烁附和，“我们这趟回去，也差不多了。”


    冯世杰是校招第一名，有冯总的关系，大多数学员需要经历的冷板凳他都没有，一路由老机长保驾护航，绿灯开挂。


    可到目前为止，按照制度流程，他依旧没资格做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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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


    恰巧出现特殊情况，冯总顺势而为，反对声便没有那么大，等回来，副驾驶的位置板上钉钉。


    驾驶舱门再次打开，冯世杰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钱穗岁身上，“孙机要杯咖啡。”


    钱穗岁一脸懵，冯世杰继续吩咐，“我要一份意面。”


    这下大家听明白了，钱穗岁坐着没动，但也不敢反驳，魏子默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氢气，冯世杰的傲慢像是火星子。


    “砰！”


    “冯代理副驾，我们这趟是自助餐，想吃什么自己做，”魏子默神情讥诮，“这些人是公司派去修飞机的维修员和工程师，不擅长端茶倒水。”


    这番小小争执引来志愿者侧目。


    王勋白了冯世杰一眼，“你师傅要喝咖啡得你亲自动手方显诚意。”


    “这叫传承。”吴晓烁适时补了一句，怎么听都像是讽刺。


    冯世杰到底年轻，被激了下，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顿时觉得脸上无光，直接走到钱穗岁面前，“你不是工程师或者维修员吧。”


    这几个月基本都在飞，升的快，又有冯总做靠山，谁见了不捧一句“冯机”，只要他从驾驶舱出来，那些空乘抢着服务，哪里需要他吩咐。


    更别说被人下脸。


    钱穗岁期期艾艾，面对有冯总做靠山的冯世杰自然不敢反驳，可她也觉得委屈。


    隋英将手放在钱穗岁身上，做了个阻拦的动作，“她是记录员，意面我不会做，咖啡我这里有贺先生送的咖啡豆，不过得你自己手磨。”


    “噗……”


    众人哄堂大笑，冯世杰脸色由红转白，他就算再蹦跶，也知道隋英口中的贺先生，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得罪的。


    继而愤愤离开，自己给孙硕煮咖啡。


    魏子默和吴晓烁故意揶揄，“煮都煮了，给我也来一杯。”


    随着冯世杰一趟趟跑腿煮咖啡，飞机穿过特区，进入非洲板块。


    众人沉沉睡去。


    “隋英，快醒醒！”


    是蒋弋的声音，仿佛穿透云层，突破机身传来。


    猝然，隋英睁眼，心跳飞快，犹如心悸梦魇突然惊醒，目之所及，机舱里只有沉睡的众人。


    她大概是做梦了。


    隋英将手轻轻覆在机身上，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也可能是刚刚睡梦中感觉到的轻微抖动让她不安。


    她叫醒钱穗岁。


    “头儿，到了？”钱穗岁迷迷糊糊揉着眼睛。


    “把大家都叫醒。”隋英的声音冰冷的像机械音，钱穗岁猛然惊醒，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叫醒旁边几个。


    大家看了眼时间，离班吉还有两小时航程，嘴里嘟嘟囔囔抱怨，钱穗岁小声解释，“是隋主管让我叫醒大家的。”


    隋英提高音量，“把所有人都叫醒。”


    气氛骤然一紧，众人不明所以，吴晓烁还是起身将最远处的几个医生叫醒，然后所有人都看着她。


    只见隋英神情冰冷，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发了癔症。


    “头儿？”


    隋英覆在机身上的手猛地抽搐，轻轻开口：“呼叫驾驶舱。”


    吴晓烁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拿起电话，等了几秒钟，没反应？再按一下，依旧没反应。


    这下便是看不懂操作的志愿者都察觉出不对。


    魏子默蹭的站起来，直接拍驾驶舱门，吴晓烁继续用内部通讯电话呼叫，一点反应都没有。


    “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