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英摘下耳机，侧耳细听。


    蓝莓已经朝另一边爬去，爬出几步，又回头，拉着她的衣角，意思是让她跟上。


    隋英再次戴起耳机，没有声音。


    刚才是幻听吗？


    她不甘心，往相反的方向去爬，裤脚被蓝莓拉着，她示意小女孩跟着她，可蓝莓怕的要死，死活不肯。


    隋英不愿意放弃，继续沿着沟壑往前走。


    夜幕下，一小队黑色蒙面全副武装人员悄无声息地移动，忽然其中一人举手握拳，做了个停止前行的动作。


    身后一人立刻警戒，蓄势待发。


    他们已经听到脚步声。


    隋英已经极力隐藏，但在这些专业人士看来，响声太大。


    她不知道一杆冰凉漆黑的枪口已经瞄准她，只是小心摸索前进，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蓝莓跟了上来，眼睛异常闪亮。


    她牵着蓝莓，一手捂着耳机，想要再次捕捉信号。


    远处封锁铁网那边偶尔有探照灯扫过，吓得她别过脸去，有时连蹲下都忘记。


    向前又走了一段，耳机突然出声，是连接音，她怔怔站住，“蒋弋？”轻轻呼唤，回应她的只有猎猎夜风。


    隋英拉着蓝莓快步往前走，“蒋弋？”


    眼前漆黑以前，沟壑纵横的土坎需要爬上去，再翻过去，这时，耳机里传来蒋弋的声音，“隋英，是你吗？”


    怔然。


    是安心，是欣喜。


    隋英出声，“蒋弋，是我，是我，你在哪里？”


    蓝莓吓得紧紧拉着她的手，试图要将她拖走，隋英站在土坎下，蓦然，一抹高大的身影从土坎那边跃过，轻轻跳下，仿佛从天而降。


    站在她面前。


    眼前的人全副武装，戴着头盔，蒙着面罩，只露出那双凉薄冷戾的双眸，却是在看到她时氤氲出水花。


    隋英被一下按进怀里。


    她真的差点放声痛哭，只紧紧抱着蒋弋，捶打几下低声呜咽，只一声便止住。


    蒋弋松开她，摸着她的脸，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隋英跟着低头，却见蓝莓对他又踢又打，还上嘴咬。


    只是他穿的是作战服，就是豺狼的牙未必能一下子咬碎。


    “跟我走。”


    他按了两下肩上的信号对讲机，然后举起蓝莓，直接丢过去，紧接着屈膝，示意隋英踩着他大腿爬上去。


    “放心，那边有人接。”


    隋英当然放心，想也不想就踩着爬上去，然后顺着土坡往下滑，立刻被人接住。


    猝然，探照灯朝这边扫来，所有人屏息凝神，隋英搂着蓝莓，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女孩很懂事的点头。


    她扫了一眼，这边六个人，皆是与蒋弋一般全副武装，从露出的眼睛判断，有亚洲面孔，有欧洲面孔。


    探照灯刚扫过，又一下子扫来，似乎发现了什么，直照着他们这边。


    隋英和蓝莓被一条手臂摁着靠在土坡上，那人按着对讲机，“蒋，别动。”


    对讲机信号闪了一下。


    随即，她的耳机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隋英，别怕。”


    隋英轻轻开口，“有你在，我不怕。”只是用口型回答，但她感觉他能听到。


    黑暗中，隋英唇角勾起弧度，轻轻贴在土坡上，仿佛透过厚厚的土坎感受到他的温度。


    蒋弋完全蹲下，悄无声息躲在土坎与沟壑形成的夹角位置，戴着手套的手覆盖土坎上，仿佛在轻抚隋英，让她不要怕。


    肩上的信号“呲呲”响了两声，声音十分微弱，隐匿在风声里。


    蒋弋按了三下，两长一短。


    “砰！”


    像个小型炮弹炸开，地面跟着震了震，沙土粒顺着土坡滚落，刷啦啦落在头上，后领衣服里。


    隋英戴着帽子，低着头，将蓝莓紧紧搂在怀里，石头沙土落在肩头。


    上空的探照灯闪了一下，蒋弋刚要起身，信号灯再次响了一声，声音拉的极长，像是某种警告。


    果然，蒋弋瞬间缩回去。


    与此同时，将将松口隋英和蓝莓的手臂再次挡住她们，压着气口说道：“别动。”


    这人的信号响了几下，他按着回复，随即又响。


    隋英看不懂，但也知道他们这是在沟通，方才的响动应该是他们留在外面制造声音，吸引注意力的，可惜这些看守不上当。


    他拿下对讲机，“蒋，应该被发现了，必须马上撤离。”


    蒋弋回复：“你带隋英从山谷先走。”


    “蒋，你若出事，我们没法向贺先生交代。”


    蒋弋，“按我说的做。”


    “no，吸引火力也不需要你。”


    隋英在耳机里全能听到，浑身冰凉，双腿酸软，很想开口，又怕添乱。


    另一个躲在拐角处警戒的人开口，“我有办法，我们分三路。副队、迈克、小强送人先走。我，阿虎从这儿迂回到队长西侧，我们刚来的时候看过，那边有峡谷，在那制造响动，阿叶留下策应队长。”


    蒋弋，“这里已经被盯死，我撤回疫区，再想办法脱身，你们将隋英安全送出去，任务就算完成。”


    “蒋，你要是出事，我们没有容身之处，就按大灰说的办。”


    大灰：“实在不行，我们打掉驻守在这里的瑞斯撒拉护卫队。”


    副队不满地叱责：“动点脑子，一旦真正交火，必然会将蒋牵扯进来，势必惊动贺先生、进而惊动这个国家各方势力，到时候蒋家元老会出动，谁负责。”


    蒋弋：“隋英，别怕，跟他们走。”


    其余人都不再说话，只一双双眼睛盯着隋英，其中一人抱起蓝莓，蓝莓挣扎了一下，见隋英点头，也就乖乖不出声。


    她捂着耳机，想说话，可……


    还是副队长明白，直接将对讲机递过来，冲她微不可查地点头，又警惕地看向探照灯那个方向。


    “蒋弋，你如果往回走，大概半个小时有个分岔路，左侧有一条大裂缝。”


    她来的时候是白天，观地形，应该能避开封锁，而且是一条捷径，但裂缝陡峭，她没工具，要想通过很困难，更何况带着蓝莓。


    其他人都以为隋英要哭哭啼啼，最起码要说几句“我等你”、“你要平安啊”、“我不走，我要跟你同生死”之类的话，谁知她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不由多看了几眼。


    微弱的折射光线下，女孩纤瘦高挑，几乎无可挑剔的五官，脸脏兮兮的，短发，眼神柔弱恐惧，说出的话却冷静坚韧。


    他们本来打算是趁着夜晚摸进疫区找人，谁知走到半路就遇到，刚刚还为这次行动运气爆棚而窃喜。


    现在看来，这女孩本身就坚韧，难怪懂得自救，知道自己往外跑，还很聪明，知道躲避，连方向都没错。


    隋英知道时间紧急，说完这句，将信号对讲机还回去。


    蒋弋敏锐地察觉到那里可能是一条通道，“我知道了，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那条裂缝了，阿叶，你在那里接应我，其他人按照大灰说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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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队长带路，小强抱着蓝莓，隋英躬身跟着，迈克断后。


    一行人小心翼翼通行，沟壑越走越浅，随即又跳下一条宽窄不一，高低起伏的甬道，不一会隋英就看不见前面的人了。


    迈克拍拍她。


    隋英喘息着回头，“抱歉。”白天跑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体能有点跟不上。


    “我背你，你这样会拖垮我们的速度。”


    倒是直截了当。


    隋英点头，任由迈克背着，却是比她自己走要快的多，就是不稳，左擦右撞，她感觉身体多处受伤。


    迈克偏头，“抱歉，我们越早穿过封锁网，蒋越安全。”


    “我明白，辛苦你了。”


    大约疾行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一处陡峭斜坡，月色已爬上山坡，借着月色，隋英看到封锁网只到斜坡上方，但他们目前所处沟壑，攀着峭壁就能通过。


    他们这些人通过当然没问题。


    小强将蓝莓背在背上，再用攀岩绳扎紧固定，带个孩子出去没问题，但隋英……


    她看着几近90度垂直的峭壁，摸着土质，并不算坚硬的砂石红泥，往下看，依稀能辨出有尖利的大石。


    能看到的是大石，看不见的不知道有什么，摔下去非死不可。


    难怪这里不设封锁网，这谁能跑的出去。


    哦，如果能雇得起这样的队伍的人，估计也不可能被关到这里等死。


    “看到了吗，我们来时打的桩。”副队一指，隋英看到斜坡上有凸起的铁棍，大约勉强能踩个脚尖。


    用眼神询问她。


    隋英点头。


    顺序调换，小强背着蓝莓走在前面，只见他像个长臂猿猴，轻巧灵活又迅捷的通过，没几下就隐没在黑暗中。


    大约五分钟，副队肩上的信号响了。


    “他们安全，我们跟上。”


    隋英腰上戴上护具，两边身子分别与副队和迈克绑在一起，她在中间。


    她没废话谦让，戴上手套，完全听从指挥，身体紧贴墙壁，踩的时候浮力，兼之她手长腿长，几乎能完全做到指令要求。


    大约十五分钟，三人通过。


    副队竖起大拇指，“你受过训练？”


    隋英细细喘息着，其实她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未受伤之前，这种岩壁她应该能做的更好。


    闻言也只是矜持地摇头，“我是硬撑着。”


    “这种时候靠的就是意志力。”迈克朝她点头，见副队在发信号，等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猝然，急促的枪击扫射划破长夜，密集的枪点朝着他们来时的位置射击。


    副队拿着信号对讲机，“蒋？”


    没有回应。


    隋英紧紧咬着后槽牙，大脑宕机，不知该如何思考，只是发楞。


    副队又按了几下信号，另一处枪击炮火声响起，霎时，四处抢声不断，或近或远，仿佛隔着山丘，在另一座山谷，又似就在上空，下一刻就会落在头顶。


    “嗯？”副队一脸诧异，摁着信号对讲机，迈克急了，“蒋的信号怎么会中断，联系大灰。”


    小强摆手示意，“听声音，他们没有时间回复，我们先撤。”


    没有人征求隋英意见，也许是怕她哭闹，直接带着她离开，走下山坡，在一处山坳里掀开迷彩帐篷，两辆吉普车赫然眼前。


    “我们必须先送你会莉萨拉，再回去营救蒋。”


    隋英牙齿都在打颤，“留下一个人开车，我不知道路，放心，我不会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