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梧桐雨


    直到快要正式演出了,黎雾都没再见到薄屿。


    舞台剧社连续几年报送的节目，最终的演出效果都很出彩。


    今年学校十分看重，直接给他们的民国舞剧《秋意》，安排在了最后那个压轴的大评弹节目之前。


    压力不算小。


    这下给所有人卖了个大关子,节目顺序下来那天,是正式演出的前一天。


    晚上,李多晴叫上廖薇薇、陈露、齐瑶等人,准备约黎雾去吃个小龙虾，庆祝庆祝她们马上不到一周就要毕业。


    ——属于学生时代的“象牙塔生涯彻底结束。


    黎雾完全没空去。


    连轴转了一天，上午参加系里模拟答辩,下午又去了薄彦的事务所，她还被Tracy带着跑了趟建筑现场。土木系的毕业生,就算是就业，一开始肯定也没有就能坐办公室的份儿,肯定都要这么跑一跑的。


    傍晚,薄彦送了她回来,她最后又去交接掉了便利店兼职的活儿。


    接着急匆匆要赶去社团排练。


    薄彦最后无奈一笑,对车副驾的Tarcy说：“——你看，黎雾就是每天都有新的借口来拒绝我们。


    黎雾只能不好意思说“拜拜,她真的忙到想问问哪儿有动漫里的那种影分身法术来学学了。


    带她们的是艺术系最专业的舞蹈老师,还有周思雨。


    周思雨会跳芭蕾，她家世不错,身段和气质，在南城的那些个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也是名气响当当。


    还是南城大学公认的大校花。


    她又当主舞又带队排练，根本没有谁服不服气这一说。


    五幕的舞剧,黎雾上场两幕当伴舞。


    她没有舞蹈基础,只有上小学的文艺演出上摇过手花这样的演出经验。


    这会儿跟着前头的周思雨,尽力做出一个在她看来是“大鹏展翅的动作。


    “啪——的一下，就被老师用空矿泉水瓶轻轻敲在屁股上。


    “可以啊，黎雾，女老师赞赏着说，“我就说还是得天天练习吧？你今天都没前几天那么僵硬了，不过你这屁股是练过吗还是？怎么半天都收不下去的，你是不知道要穿旗袍吗？


    黎雾吐吐舌头：“……没练过。


    “那你把腿抬低点呀。


    “哦，好！


    在场的都是女孩子们。


    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愉悦。


    齐瑶带着张一喆，还有在隔壁教室排练的几


    个男孩子，搬了两大箱子矿泉水、维生素饮料这种来慰问。


    参演的基本都是艺术系的女孩们，不喝太甜的和奶茶这东西。


    男生那边先分完了。


    女孩儿们连续排练了一个多小时口干舌燥，蜂拥而上。


    黎雾手里率先被塞过来了一瓶山楂味的维生素水，是张一喆，还替她贴心拧开了瓶盖儿。


    他对她憨厚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给周围其他人发水：“一个个来，别抢别抢！要喝什么和我说啊，你想喝的味道没了还有一箱呢——


    黎雾才想起。


    昨天排练完，她和齐瑶、张一喆，还有几个社团的，顺路去吃了个晚饭。齐瑶给她买了这个口味，她说好喝又解渴。


    这阵子以来，张一喆都和她像是朋友那般在相处。


    陈露偷偷告诉黎雾，曾杰说，前段时间有天晚上他们男生宿舍夜聊，张一喆表示要和薄屿公平竞争。


    薄屿。


    这个名字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偶尔在事务所那边，她会侧耳多听两句薄彦的电话，试图辨识出有没有可能是他，或是有他的什么讯息。


    不过，薄彦到底是与她有距离的上下属关系，他们有交集的场合基本都比较正式，没什么机会给她单独问出口。


    虽然她大抵知道答案了。


    可恶。


    不回她消息。


    正中途休息，门外有外卖员寻了进来。


    捧着一大束栀子花，点缀淡蓝色的满天星，花瓣上缀满露水。这么一抹清澈的白色跃入了这个燥闹的夏夜。


    隔壁的男孩子们也涌到这儿来说说笑笑了，满屋子人纷纷被吸引注意力。


    此起彼伏“哇——出了声。


    外卖员热得皱眉，看了看卡片，扬高嗓门：“——谁是‘小雾’？


    又用南城话补充：“雾气的雾！


    这下纷纷看向了黎雾。


    她才拧开瓶盖，打算灌口水，愕然眨了下眼睛，放下来，“……


    “小雾？！


    那外卖员于是对着她嚷。


    黎雾这名字生僻，她估摸着八成也只有她了，于是举手认领。外卖员丢到她怀里确定签收后就走了。


    清冷的花香扑鼻而来，她回不过神。


    “谁给你送的啊，黎雾？旁边的女孩子笑嘻嘻问，八卦极了。


    这时候，有个很高挑的青年男人从排练室的门外步入进来。


    黎雾


    看到卡片上只有三个字“小雾收，滞滞抬起了头，还没来得及给来人打量个清楚，齐瑶紧跟着兴高采烈对大伙儿做起了介绍：“各位！！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的——


    “高奕学长！


    几个社团的男生率先嚷了起来：“记得记得啊！谁能忘了高奕——


    “不是，这什么风儿给你吹来了？


    高奕推了推黑框眼镜：“毕业两年了回来看看你们啊，怎么了还不让看了？


    他长得不矮，挺瘦，五官是那种偏圆润的类型，不属于乍一看的大帅哥，但绝对是看着舒服和耐看的类型。


    因为是播音系出身，经常参与学校各大演出节目，抛头露面的，又是他们舞台剧社“台柱子，大家都会下意识接受，他还算帅。


    ——这也是大一那会儿还好感他的黎雾的想法。


    现在她只觉得，他推眼镜的这幅样子真是又装又做作。


    这张脸和周身上下的气质，跟谁对比起来，实在也差太远了。


    你可真是吃到好的了。


    黎雾。


    思至此，黎雾在心底这么感叹。


    这么一小会儿，注意力就从黎雾和她手上这束花转到了高奕，高奕瞧见了黎雾，半天好像都没认出来似的。


    她这么一身练舞蹈的服装，身材的轮廓都被完整勾勒而出，捧着一束花站那儿，冰清玉洁，实在变化极大，很是惹眼。


    “谁给你送的花啊，小黎雾？高奕走过来，和她热络攀谈。


    黎雾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趁他走近了小步退开，还没说话。


    身旁就有人笑着替她答：“薄屿呗！


    高奕以为自己听错了：“——薄屿？是我知道的那个薄屿么？


    “对啊，就是南城地产少爷的那个‘薄屿’！


    “……等等，黎雾在跟薄屿交往？


    周围人激情脑补起来，“你这都不知道？他俩都坐实了好不好，薄屿这阵子没在学校，肯定是为了预祝黎雾明天演出顺利送了花儿啊。


    “薄屿干嘛去了，继承家业？


    “听说是飞澳洲了，继承家业之前学个工商管理。


    “啊，那送花就是表达思念了是不是，黎雾和他肯定好久都见不到了呀！


    “……呜呜呜，我见过他俩手拉手，你别说真是有点配。


    “那周思雨——


    慢慢的，七嘴八舌互相淹没了。


    想也想到，齐瑶应是来找高奕帮忙的，把黎雾和几个负责节目的


    骨干叫了出去，就明天彩排和演出的事情，抓紧时间紧急开了个小会。


    高奕的那眼神儿一直在黎雾身上打转。


    别人回去了，黎雾也要走，他用一种莫名让人不适的眼神打量着她，开了口：“薄屿怎么泡上你了？”


    许是觉得这说法不当，高奕见她神色单单，挠了挠脑袋干咳了声：“抱歉啊，我不该这么说，但确实有点儿好奇……”


    “你是觉得我没意思吗？”黎雾维持着微笑，很尊重地用了他的措辞，“不值得别人‘泡’我啊？”


    高奕匆忙解释：“啊不是，黎雾啊，你误会了，我是觉得隔了两年你变化好像蛮大的，你好像漂亮很多了诶……以前我好像都没发现，我记得你以前还对我有好感……”


    “——我不知道花是谁送的。”黎雾没耐心地打断了他。


    高奕：“……啊？”


    她耸耸肩，由衷笑着：“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收到一些，很多都像这样没名字，但我也不觉得收多了会怎样，会不会代表我‘值不值得’别人喜欢。”


    高奕看着她。


    “但你肯定不值得我喜欢，”黎雾对他盈盈微笑，“因为你嘴挺贱的。”


    “……”


    这时候，有方才和黎雾一起的同伴出来，提醒道：“黎雾，有人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在里头响呢。”


    黎雾没再和高奕说什么，径直回去。


    电话是爸打来的。


    她没接上，爸就在三人家庭小群里发了好几张图片，金灿灿的蟹子，裹上避风塘式做法的金色油花。


    不用加任何滤镜，都教人口水直流。


    黎长军在语音里激动不已：“小雾，你上次让爸试着复刻的那一道‘东南亚避风塘炒蟹’爸做出来了，你看看咋样！？”


    “哎呀，你别说，味道是真不错啊，港城人爱吃辣，我改良了下，今天让常来店里的你李叔叔尝了尝，赞不绝口啊。”


    “——小雾，你妈还问呢，是不是谈男朋友啦？咋想起来跑东南亚餐厅吃饭，你以前爱吃这个吗？”


    可能是知道她这阵子因为延毕的事情，心中有事儿，黎长军也很愧疚，实习那会儿非要给她喊回来。


    明明她妈这事儿瞒也能瞒过去的。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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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了男朋友也好嘛，下周就毕业了吧，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瞧瞧嘛？小雾，你别烦心。”


    “谈谈恋爱心情都好喔！我和你妈都打听了晚一年拿毕业证，对啦，学校给你安排的工作定了吗？”


    ……


    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黎雾穿的舞蹈服很单薄，打了个喷嚏。某种空落落的情绪同时席卷她。


    有人把那窗户给关上了。


    是周思雨。


    继不继续排练，完全是周思雨说了算。


    她站在黎雾身旁，靠住了窗台，许久，才说：“你想知道薄屿去哪儿了吗？”


    黎雾用手指抚摸栀子花的花瓣，点头，说：“我们很长时间不联系了。”


    周思雨是那种气质长相都很明艳的女孩子，任谁第一眼看，都会下意识在脑海里反应出“大美女”三个字。


    黎雾插队和她一起排舞蹈，经齐瑶推送互相加了微信。她看过她的朋友圈，那种小女生的心思一看就懂。


    很多动态，或许是想有心让想看的人看到的。


    周思雨就是一副好像骗了她说出实话的表情，红唇抿起，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黎雾愣住：“嗯？”


    那天原净莉在薄承海的南山路园墅，和她爸周朝阳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周思雨这段时间回想起来，心情都不算太好。


    “我是薄屿爷爷秘书的女儿，我爸在薄爷爷身边照顾、替他料理事物，起居，日常快三十年了，加上我喜欢薄屿这么多年，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周思雨无奈笑了笑，说，“你又怎么会知道。”


    黎雾心想薄彦应该和她也算青梅竹马吧：“没有人告诉你……”


    “不想告诉你的事，就不会告诉你，”周思雨说，“就算是我爸和我，跟他们家这么亲近的关系，也不会告诉我们——他们不觉得你在盯着他家家产就不错了。”


    “……”


    周思雨：“跟你断了就断了吧，别说你和他，我跟他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算送你花了能怎么样？”


    周思雨嘴上这么说，但她到底也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半点苦头都没吃过。


    可能是情绪不佳，心情游离，她手指上那戒指啊尾戒啊乱七八糟的饰品挺多，拧那矿泉水盖子就拧了半天。


    黎雾犹豫了下，接过去，给她打开。


    周思雨讶异看着她。


    “我也希望不是他送的，”黎雾微微一笑，“真的。”


    周思雨好半天说不出话，黎雾说：“我们去跳舞吧？”


    断了就断了吧。


    不联系就不想了。-


    病房外。


    薄屿给原净莉回了消息。


    【明天就走？】


    再次确认机票信息，的确是明天。


    原净莉有时太容易感伤——尤其是薄屿那年车祸出事之后。


    但更多时候，她有股子北方人的杀伐彪悍。


    薄屿姥爷姥姥那辈搞造船的，硬生生从无数人里拼出来，这硬邦邦的家风，也成了原净莉的性情。


    薄彦虽然温和，因为打小跟着原净莉，工作上也是不够留情的类型。


    装的好而已。


    ——这么看来，他们家中现在的奇葩。


    就只有他了。


    薄承海又住院了，前年切了三分之二个胃，癌细胞又一次扩散。


    都这年纪的人了，薄屿怕他承受不住。


    这阵子都呆在这儿。


    对外有薄彦，家里的事，就全交给了原净莉，无需周朝阳这个秘书操劳。原净莉也不允许周朝阳、周思雨再来。


    无论主动被动，薄屿都被硬生生按在了这里，陪伴老爷子。


    几天前，他回了趟学校，办最后的手续，谁也没告诉。


    得知明天就是毕业晚会，他还算了一下和薄承海的复查时间不重合——老爷子总说身体无碍，只是见到他在身边就高兴，他不好离开。


    那天去大抵也知道了。


    她这阵子在哪儿排练，在做些什么——不过这部分，薄彦是不会对他提及的。


    明天就要走。


    薄屿这么想着，看到那束花已经是签收状态了。


    他是不能去了。


    那就希望她不会嫌弃他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不是破镜重圆也不是久别重逢……


    让我卖个关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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