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浴火

作品:《梨云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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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西斜,春寒料峭,屋里没有点灯,灰扑扑的炉子里只余泛白的灰烬,一点火星子也没了。


    叶安宁头痛欲裂,尽力压制着喉咙中的痒意,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抖个不停,试图护住不断流失的体温,呵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眨眼就散了。


    “王管家,您行行好吧,屋里的炭火都断了两日了,夫人的病还没好不能这么受冻啊。”小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刺得叶安宁心里一痛。


    叶安宁,林昭的正妻。


    如今竟落得要向一个下人讨炭火的地步了?


    冷气钻进了骨头里,浑身无一处不在痛。


    痛在身上,更在心里。


    她是皇上亲封的安宁郡主,是大梁最受宠的皇室女,是叶允承捧在手心的珍宝,是人人都想巴结讨好的皇亲贵胄。


    曾经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曾经.....


    “那是曾经。”叶安宁苦笑,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唉哟,云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前院正办喜事儿呢,哪儿顾得上你们啊,这都立春了,能冷到哪儿去,你可别添乱了。”


    尖利的声音入耳,叶安宁闭着眼睛,脑中浮现王来那张油光肥胖的脸上出现七分不耐,三分鄙夷的样子,若是从前她一定一鞭子抽过去,叫这下贱的奴才知道什么叫尊卑,谁才是主子。


    但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


    叶安宁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这双手本来是用来握鞭子的,现在上面不仅有烧伤、烫伤,还受了冻,整个儿红肿了起来,天气稍微好点就痒的厉害,看着甚至不如大户人家丫鬟的手。


    以前她的四个大丫鬟可是从来不干粗活的,自三年前王府出事后,她们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也只有一个粗使丫鬟小云留在她身边了。


    小云长得瘦小,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却在出事后一人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了过去,连凉水都不让她沾。


    这几年两人相依为命,小云出去的时候,她也曾试着做些什么,但每次都会在身上留下些伤口,为此还把小云惹哭过几次。


    叶安宁如今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非遭低谷不能看得明白。


    可笑她活了一世,最终却落得如此境地。


    这人世如炼狱,多活一日就多一日的磋磨,倒不如死了干净。


    “王管家,夫人这都病了半月了也不见好,夜里咳得厉害,您行行好帮忙找个大夫来吧。”小云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的镯子来,颤抖着往王来的手里放。


    王来瞥了一眼,心里不大高兴,这镯子成色一般也就罢了,上面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拿出去当了也值不了三文钱。


    他放下手里一堆活计过来听她说这么半天废话,她就拿这种东西打发他,这是把人当叫花子呢,一扬手将镯子打落在地。


    “叮”,镯子落地磕到石阶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断成了两截。


    小云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镯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中带着浓浓哀意,“求求您帮帮忙吧,夫人的病不能再拖了。”


    王来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昂着头说道,“云姑娘你要明白,老爷如今能继续收留你们,没将你们赶出府去,那就已经是积了大德了,不能还当自个儿是那富贵人家的宝贝疙瘩了,这生点小病忍一忍就过去了,哪儿那么金贵。”


    说完,王来再不理小云的哀求,一转身扭着肥胖的身子快步离开了院子,那样子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


    小云看着王管家走出了院门,从地上捡起断成两截的镯子轻轻叹了口气,从王府带出来的东西能卖的都变卖了,这是她手里最后值钱的东西了,还是她的娘亲留下来的,如今就这么断了。


    屋里没了炭火晚上冷的跟冰窖一样,夫人身体不好,得想想办法。


    她走到院门口朝外面张望,往日里送菜的刘大哥每月会悄悄送来些吃的用的,都是顶实用的东西,是以虽然林府克扣她们的吃用,但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掐着日子算,前天人就该来了,但这次都过了两天了,刘大哥也没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还是以后都不会再送了。


    等了一会儿,门前的小径依然是空荡荡的,小云失望的往回走。


    “咳咳咳”,实在忍不住了,叶安宁弓着身子将被子蒙过头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像是催动了体内的什么机关,一声连着一声停不下来,像是要呕出什么来。


    “吱呀”,门被推开,小云从外面进来快步走到了床边,用手拍着叶安宁的后背,神色担忧,“怎么又咳得这么厉害,我去倒水。”


    她有些自责,主子病了这么久,她没办法找来大夫来,就连一点炭火也要不回来,大概没有比她更无能的丫鬟了。


    叶安宁止了咳嗽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不甚在意的说,“没事,咳一咳就好了。”


    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小云将叶安宁扶起来,把水喂到她嘴边,宽慰道,“夫人放心,我再想想办法,等晚上我去厨房偷一点炭过来,反正前院的人都忙着...”


    叶安宁喝水的动作一顿,又咳了起来,小云自知说错了话,满脸懊悔的去顺她的背。


    林家世代为官,长子林昭是八年前的新科进士,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叶安宁榜下捉婿,一年后两人完婚,郎才女貌,自此成为上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两人过了两年琴瑟和鸣的日子,但叶安宁天性不爱拘束,爱踏青爱游猎就是不爱待在后宅,两人因此渐行渐远,自三年前王府出事后,林昭就将叶安宁困在了这一方院子里,再没来看过。


    下人惯会看主子脸色捧高踩低,当面克扣吃用,背地里冷嘲热讽,这几年叶安宁早就习惯了。


    今日是林昭娶妻的日子,府里也没人来知会她一声,其实一大早她就听见了外面的唢呐声和迎亲声,真是好生热闹。


    要说难过,那肯定是有的,只是不是因为林昭,而是因为她自己,她悔恨没能救下父亲,没能救下叶家,没能及早认清林昭的为人。


    午夜梦回都是父亲在刑场时那满头飘飞的白发,还有叶家其他人被流放时那长长的队伍和沉重的锁链声。


    叶安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她躺回了枕头上,语气透着凉意,“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他负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要遮遮掩掩,若是叶家还在,我必让全天下都知道林昭这副虚伪的模样。”


    若叶家还在,林昭又怎敢如此。


    “那个盒子呢?”叶安宁问。


    “我去拿,”小云熟练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深色的长条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盒子是叶安宁这几年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盒子两个巴掌大,四角都有些磨损,表面不见一点灰尘,叶安宁摸着盒子上的木纹,心里软了几分。


    盒子里有两封信和一个梅花头银簪子,其中一封信封面已然发黄,是哥哥叶清淮三年前写来的,彼时王府遭难,叶清淮在军中免于流放,特许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