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凝明显是有技巧在身上的。


    她向前一步，左手握在操纵杆上，右手食指虚放在抓取按钮，认真注视着玻璃内的夹子。


    周思凝没有马上动手抓娃娃，而是从侧面观察了一下，感觉爪子的角度和预期不符。


    于是，她360度转动手腕，夹子旋转摆动，角度紧跟着发生变化。


    吕总看的津津有味：“这是干嘛呢？”


    “调角度啊，笨蛋。”


    尽管留给吕锦程的只是一个背影，可听着这份软绵绵又带着几分娇媚的语气，他脑海里立刻有了画面。


    娃娃机前面，她笑得很甜。


    “像你刚刚那么抓，就是赌运气。”


    娃娃机的夹子一般都是3根组成。


    夹子落下时，某一根会落在娃娃身上或者偏离抓取点，所以转夹子是很重要的一个技巧。


    调整好位置后，她眯起眼左右摇晃操纵杆，让爪子大幅左右摆动，计算好下落位置。


    啪！


    女孩找准时机，果断拍下按钮。


    三、二、一！


    “喏，给你。”


    周思凝蹲下身子取出娃娃，一副“是不是很厉害快夸我”的表情，抿着嘴，转身望向吕锦程。


    她递过来的，是一只杰尼龟。


    和吕锦程怀里的皮卡丘相映成趣。


    “好厉害！高手竟在我身边！”


    吕锦程笑着接过杰尼龟：“哇，我这么笨，你刚刚竟然能忍得住不吐槽”


    “谁知道伱是真不会抓呀~”


    相比吕锦程笨手笨脚的氪金式抓法，她只用了三个币。


    周思凝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拉着他向电玩城里面走去，两枚小梨涡清晰可见。


    她是真的很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有人陪伴才开心，更值得高兴的是，对身边男孩子的了解，又加深了一点点。


    原来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呀。


    想到刚刚那个家伙笨手笨脚抓娃娃的样子，周思凝不禁唇角弯弯，一路上都噙着笑。


    他可太有意思了。


    吕总是真的不会抓娃娃。


    前世的他在学生阶段就没磨练出这个技能，等到有钱了，他反倒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耐心。


    能买包买口红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到电玩城浪费时间？


    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尽管他身边并不缺少年轻女孩，朝气蓬勃，一颦一笑都散发着青春的阳光。


    但他没有那颗年轻的心。


    “你快看！大鱼！”


    两人在捕鱼机面前坐下也就十分钟，周思凝专心致志地“啪啪啪”按着按钮，突然，她用力扯了扯吕锦程的衣服，声音惊喜。


    一条金色大鱼停在原地，晃了晃肥硕的身子，消失不见。


    “这下赚钱了。”


    “小姑娘好厉害！”


    “操，不玩了，半天不出货，扫兴。”


    捕鱼机是张四四方方的台子，旁边一起玩的客人纷纷窃窃私语。


    紧接着，周思凝面前的分数突然多了一万分。


    “牛啊，捕鱼达人周思凝！”


    “还行，还行啦~”


    她拉着身边男孩子的衣角，眸子晶亮，仿佛融进了揉碎的北斗星，嘴角洋溢着欣喜的笑意。


    这一刻，吕锦程意识到，周思凝身上有一种魔力。


    每当和她待在一起，看着她露出这副娇憨又鲜活的表情，连他这颗历尽千帆的心，也忍不住泛起涟漪。


    她对他笑，他也对她笑。


    “今天就到这吧，积分好像花不完了。”


    喝了奶茶，吃过甜品，打过电玩，两人沿着光谷世界城逛了整整一圈。


    在生活家小周的强烈要求下，吕总还不情不愿地和她一起钻进小房间，拍了一组可可爱爱的大头贴。


    比心，比耶，剪刀手，画个圈。


    这些动作对吕总来说无比幼稚，可对于大学生吕锦程来说刚刚好。


    这还是他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和女孩子拍大头贴。


    身边这位时刻笑吟吟的女孩，补足了他对青春的一部分幻想。


    “等会送你回学校？”


    周思凝心满意足地把照片放进包包，开口问道。


    “去产业园吧，我想把车开回去。”


    两人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光谷五彩缤纷的大圆球仿佛永不熄灭，灯光吞噬了影子，沿着亮堂堂的道路越走越远。


    吕总的车还停在D区，周思凝要送他过去。


    当然，这只是一个拉长约会的借口。


    虽然看得出来，今晚的周思凝全程都很开心，互动中情绪价值给得也很足，转场也足够丰富。


    但吕锦程总觉得还差了一点。


    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思凝轻车熟路地开到软件园D区，找到他那辆小白，在附近停下了车子，转头望去。


    “喏，我打了两份，这份你收好。”


    软件园本就静谧，车内没有灯光，只能看到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她从车后座的包包里拿出洗好的大头贴，递给吕锦程。


    “还有这个！都不准弄丢了啊，不然我会生气。”


    杰尼龟玩偶也被塞到了男人手里。


    “以后少发奇怪的表情包！杰尼龟这么可爱，瞧瞧你天天发的都是什么东西。”


    吕锦程经常发同款表情包，只不过他和别人的用法不太一样。


    他给男孩子发憨憨脸红，对女孩子发爷来了和我生吃你妈。


    “气球怎么办呢好大。”


    还有一个美羊羊气球，安安静静地躺在后座上。


    周思凝咬了下嘴唇，有点犯难。


    “算了，还是拿着吧。”


    尽管这东西可能不出一星期就扁掉了，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好啦，我要回去啦~”


    今晚约会的战利品分配完毕，周思凝对副驾驶挥了挥手，却发现他毫无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个.”


    “怎么啦？”


    “你要把气球带回去？”


    “诶？那不然呢，丢掉？”


    周思凝眨了眨眼睛，没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你跟我来！”


    吕锦程身子凑了过去，一秒钟便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去哪里呀？”


    男人没有回答她，自顾自拉开车门，走到主驾驶门前。


    重新在她的手腕上系了个蝴蝶结，牵着她向南湖产业园另外一侧跑去。


    秋夜的晚风体感比不得盛夏，也少了许多让人烦躁的蚊虫，但此刻他和她沐浴在温暖的浪潮里，空气就是无形的泉水。


    “慢点，你慢点儿！”


    手腕上的氢气球扯着步子，打破了周思凝对速度的判断。


    明明只是男人小跑的力度，她感觉自己在吕锦程身后狂奔，粗野的风声在她耳边呼啸。


    转了个弯，吕锦程在一片空地面前停下，四周绿树成荫，空地中央摆着崭新的公众运动器材。


    男人转过身，等了等抚住胸口不住起伏，一边大喘气的周思凝。


    他一只手接过气球，顺直了那条荡在空中的细线，把美羊羊的卡通画像转到了面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买这个吗？”


    “嗯你小时候喜欢看？”


    “才不是。”


    吕锦程笑着摇摇头。


    “因为你是我心里的美羊羊啊。”


    “.是吗？”


    周思凝抿住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把被风吹散的秀发拢到一起，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他。


    她语气里明明藏着欣喜，这不难识别。


    女孩见他点头，停顿了一下，软糯糯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我美吗？可我觉得就普普通通诶。”


    园区这边的公共基础设施还在完善，没有几米间明晃晃的路灯。


    两人中间还有些距离，吕锦程不能完全看清她。


    但他知道，周思凝此刻脸上的神情，一定是满怀期待，又带着几分笑意。


    就算是她这样的大美女，也会有小心机，开口就是凡尔赛。


    只要是个男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夸她好看就完事了。


    人家女孩子的心事写在了脸上，还想什么呢？


    捧她呀，夸她呀，说她好看，为她动心。


    所有人世间形容美好的词语，通通砸上去。


    不会错。


    这看起来虽然是道送分题，但高手和菜鸟间，绝对不仅仅只有夸奖方式的距离。


    一张试卷能不能拿满分，甚至附加分，就在这里。


    情绪。


    掌握女人情绪波动的密码，让她为你悲欢喜乐，你就掌握了一切。


    顺着她，逆着她，保护她，伤害她。


    在她自认为十拿九稳的时候倒反天罡，在她眯着眼等待夸奖的时候画上句号。


    所以。


    她想听什么，他偏偏不说。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沉默像是放大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反应。


    周思凝气呼呼地走到他附近，脸上呆滞，羞赧，不解拧成了一团，眉眼中难得露出一丝尴尬。


    她看清了吕锦程的表情。


    男人右边的眉毛微微上挑，促狭的眼睛，嘴角勾起。


    像是在笑话她，又像是


    “好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周思凝深吸一口气。


    “知道什么？”


    “你也觉得我普普通通，一点都不好看。”


    “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就演上小剧场了？”


    “你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我明明一开始就说了啊，你是羊群里独一档的美羊羊，而且觉得你不好看，干嘛还老是约你。”


    推拉的尺度差不多了。


    吕总松开手中的弦，慢条斯理地说着，说得她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可爱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他的答案环了个大圈，还是指向原地。


    “我是美羊羊，那你是什么？”


    “灰太狼吧，我专吃小绵羊，或者喜羊羊，和我在一起能快乐，怎么说都没毛病。”


    “真能吹。”


    周思凝轻轻哼了一声：“你勉强算半个喜羊羊吧。”


    “好的小美，不是沸羊羊就行。”


    吕锦程笑道。


    “那你觉得我好看，还是缪可言好看？”


    停顿几秒钟后，周思凝又从小美中延展到了新的话题。


    “关关好看。”


    吕锦程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毫不犹豫地抛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


    不是，哥们.


    你说什么？


    周思凝像是大脑过了载，瞳孔微张，愣在原地。


    “最近看美剧比较多，审美偏向短头发。”


    下一秒，吕锦程笑眯眯地去牵她的胳膊，刚好打断她的思考，行云流水。


    “你别急，美剧收尾马上就喜欢长头发了，大概下个星期，到时候你再问我一遍。”


    “要记得问哦！”


    “滚！”


    周思凝这才发现被绕了进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嘴一扁。


    “好啦，我带你来这里，是放气球的。”


    “放气球？”


    周思凝仰起下巴，望向他怀里的美羊羊。


    “你知道双十一吧？”


    “知道啊，购物节，我买了好多东西。”


    “我说的是光棍节！”


    “哦哦。”


    周思凝小嘴一抿，吐了吐舌头。


    “大小也是个节日嘛，以前小时候过节，我们都会放孔明灯祈福，亲手写下祝福的心愿，象征期待和收获，幸运每一年。”


    说着，吕锦程拿起手中的美羊羊氢气球，又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支笔，对她晃了晃。


    “现在城里不让放孔明灯了，所以就拿气球代替。”


    “给，在气球上写个心愿，放到天空中去，以后一定能实现。”


    “啊？”


    周思凝还在迟疑，吕锦程已经动手在气球背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把笔塞进了她手心。


    “来，你写正面，我写背面，我们谁也看不到对方的心愿。”


    “好吧。”


    女孩取下笔帽，手腕晃动，也像他一样，认认真真地写下一行字。


    “接下来，就这么解开气球，放上去吗？”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仪式感。


    美羊羊的笑脸边缘，依稀能看到还画着一个箭头。


    周思凝收起笔，把两个人的心愿清单牢牢抱在怀里。


    “少了点东西。”


    吕总指了指不远处的器材，那里有一个供孩童和上班族游玩的大秋千。


    这样的秋千很高，自己玩虽然也可以，但要想荡得开心，需要人协助才行。


    “你跳上来！”


    吕锦程站在秋千旁边，对周思凝招了招手。


    “干嘛呀？”


    “你别管，跳上来！”


    女孩被吕锦程推了上去，她用双手抓住边缘的扶手，眸子里有些疑惑。


    “准备好了吗？”


    吕锦程笑着解开她手上的蝴蝶结，让气球失去细线的束缚。


    “.准备什么？荡秋千？”


    “你用手抓着，等下荡到最高点的时候，你就松开。”


    周思凝的手心除了秋千的铁索，多了一束线头。


    “开始咯！”


    “我有点怕，你慢一点！”


    男人用力推向周思凝绷直的身体，软绵绵地荡过去，回来又加了七分力。


    “啊啊啊！！！慢一点！！！”


    秋千越荡越快，越荡越高。


    快到周思凝好像长了一双翅膀在飞翔，秋风和月亮不断冲刷她的肌肤，黑夜开始流动，园区里的大树突然全都长了脚，变成墨绿色的残影。


    它们把女孩和下方变成黑点的观众围得水泄不通，再也找不到出口。


    不知不觉间，她松开了手。


    空中多了一只氢气球，美羊羊的双角仿佛在挥手，带着心愿渐行渐远。


    铁索吱吱呀呀作响，摆动失去了力气。


    周思凝摇摇晃晃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吕锦程扶着她，贴紧她的手心。


    她就这样接受了十指相扣的命运。


    她沉默不语。


    明明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温度，还有手心的细汗，但是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最高处的感觉十分奇妙，心愿腾空的浪漫，树叶青葱的味道，离月亮越来越近.


    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中绽放。


    “怎么样？好玩吗？”


    “不好玩，你一点都不听我的，我要吓死了，我”


    周思凝这才从腾空的经历中回过神，松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


    “先不说这些，你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他没有对着周思凝说话，而是对着风声说话。


    “嗯我很开心，特别开心。”


    周思凝依然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扶着额头。


    她的声音好遥远，像从外太空飘来。


    如果说今天的约会差了点什么，那一定就是难以抑制的怦然心动，和从未经历过的刺激。


    这又被叫做吊桥效应。


    “是不是有点头晕？”


    “对，现在好晕。”


    “我帮你分担一点吧？”


    “.”


    女孩抬起下巴，探询的目光刚刚和他撞在一起，便被拉进了对方怀里。


    她想说怎么分担，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没来得及拉开距离。


    吕锦程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是最佳时机。


    樱唇也像是陷入了绵延不绝的眩晕，脑海里全无反应。


    贝齿被温柔地撞开，鼻腔间是男孩子清爽干净的气息，柔软触及，晕眩升空，蒸腾甜蜜。


    不是吧.


    也许真的能分担。


    可我怎么好像更晕了呢？


    她踮起脚尖，揽住脖颈，紧紧闭上眼睛。


    平日里，江城的夜晚只有几颗星星，在路灯下难免有些寡淡，可是今天却非比寻常。


    一切尘埃都在风中旋舞，园区内安静又透明，黑夜中倾泻出一道浩瀚的银河，秋千荡到最高处时，她的面颊几乎与天空平行。


    她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星辰。


    他们本渺小，但冉冉升起的心愿让浪漫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气球消失不见，宇宙跟着他和她一同旋转。


    青涩的吻却刮起令人迷醉的龙卷风，他和她的身影在风暴中绚烂。


    周思凝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2014年11月10日，她在头晕目眩中，交出了自己的初吻。


    她写下。


    【想和喜羊羊永远在一起。】


    写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