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让孙子在他身边长大，齐子归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给爷爷养老送终。


    人的感情都是迟来的，在身边时总觉得以后有机会的，真到了生死之际才明白一切都晚了。


    有些东西，要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这场大战，死了太多人，也生了太多变故。无辜者死亡，正义者受伤，沈长宁被心魔附身这一出不知道伤了多少友军的心。


    满地狼藉无一主心骨收拾残局，有弟子靠近了然，想让他暂时担起大任。


    了然只是叹道：“各派将自家弟子带回去安葬吧，我普陀门在这里表个态，从今以后沈长宁与宗门的恩怨了结。”


    说到底这件事都是千机门、姑苏城还有风月谷挑出来的事，这下好了，一下子折损了宗门三派掌门，宗门元气大伤。


    有千机门的弟子不服，叫嚣道：“凭什么？沈长宁杀了我们门主！”


    姑苏城残余的弟子也呼应：“也杀了我们城主，还放火烧了我们的家，不能放过她！”


    这一次，没了南宫岳，风月谷的弟子只是看了眼死去的江月师姐还有不说话的莫师兄，都纷纷低下了头，没敢再站队。


    姑苏城和千机门没了领头人，像丧家之犬一样，他们只知道如果今日不给沈长宁一个教训，他们姑苏城和千机门将再无出头之日，甚至沦为宗门笑柄。


    他们虽然怕沈长宁，可也要硬着脖子要个交代。


    普陀门本就是群不爱参和杂事的人，更何况了然天生随性，见这两派都不听劝，他也懒得管，管好自家弟子就行了。


    普陀门这次伤亡不重，多亏了带出来的弟子们皆是心性上佳者，将心法学的滚瓜烂熟。


    见了然不管，两派弟子咬牙切齿，一个比一个大声的开始吵了起来。他们不敢动手，但他们嗓门大，就算骂也要骂出一口气。


    正当他们群情激愤时，忽见远处十几匹黑马奔来，卷起飞扬尘土，一时之间看不清来人是谁。众人呆呆的看着，嘴也慢慢的合上了。


    这个时候，来的若是敌人，怕是麻烦了，他们可无法再承受另一场大战。


    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冲入人群，骏马被缰绳勒住，发出仰天长啸。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这群人，甚至有些已经拿起了武器。


    唐风和白未晞一个比一个伤重，本来蔫哒哒的两人在见到来人时双眼瞬间明亮。两人异口同声，喊道：“师父。”


    跪坐在地上的齐子归和沈长宁也茫然的抬头，在见到熟悉的人时，齐子归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说起来，他也不过才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小顺风顺水，一朝经历生死心理防线早已崩溃。


    斯言之下马，走到齐子归面前，揽过少年的头，让他靠在他的腰间，默默的安抚。他低垂着眸子看着同样魂不守舍的沈长宁，这是斯言之第二次在小丫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第一次，是在西楚皇宫带走她的那一次。


    “长宁，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过的，你永远都是执剑之人。”


    沈长宁说过，她是执剑之人，不会让剑控制了自己。可今日，她却觉得从前的自己高傲的像个笑话一样。


    “师父，我错了，我还是控制不住它。”


    少女的内心很难受，并不止是为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被击碎，更是为了死去了齐炎、江月以及在这场大战中所有殒命的弟子。


    她辜负了他们对她的信任。


    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少女猩红一片的双眼，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温暖。


    “沈长宁，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救了剩下的人。”


    君止的声音淡淡的，听着却暖暖的，像一阵清风徐来，吹散沈长宁内心的沉重。


    若不是沈长宁放出心魔，所有人都只会死在黄泉引内。来这里之前，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有人逼迫他们。如今有伤亡，那是意料之中的，并不是谁的错。


    斯言之这时也看见了君止，他一直都知道此人是谁，只是有些吃惊于他和沈长宁之间奇妙的吸引力。他想，这世间还真是同类相吸，怎么就冥冥之中让这两人相识相知了呢。


    在一旁看热闹的千机门和姑苏城弟子，见是沈长宁的师父来了，腰板挺直了一些。他们想起沈长宁的师门桃花坞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他们都未曾听闻过，便觉得斯言之大概是个惧怕宗门的。


    徒弟是个一身反骨，师父总要明事理一些吧。


    “这位前辈，沈长宁杀了我们姑苏城、千机门、药王谷三位掌门，还放火烧了整个姑苏城，造成伤亡无数。沈长宁是您的弟子，我们宗门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弟子越说越激动，全然没有看见斯言之已经阴沉下去的脸，他冷漠的眸子只是轻轻一扫，瞬间让弟子们打了个寒颤。


    “宗门？你们家长辈没告诉你们，我桃花坞也在宗门之列吗？我的徒弟为何杀了他们，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便不再说了，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另外，从今日起，我桃花坞将接管宗门，成为宗门之首。”


    宗门之首？


    桃花坞这是想打破从前六大派共同治理的局面，将整个宗门收入囊中？


    “你们桃花坞凭什么？”千机门和姑苏城弟子第一个不服，他们本就与沈长宁有仇，若是让沈长宁师父掌管宗门，哪还有他们两派出头之日。


    “凭什么？就凭我桃花坞的实力。”斯言之完全没将这群废物看在眼里，是的，在他眼里，只有沈长宁那种天才之流，像宗门这些平庸弟子显然入不了他的眼。


    他带来的护卫一共十二人，皆是归墟境以上的高手，大乘境有两人。这些人的威压一释放，那群弟子叫嚣瞬间闭嘴。


    了然皱了皱眉头，迎了上来，他礼数很足，是因为知道桃花坞的从前，“斯宗主，这件事是否要跟其他派商议一下，宗门没有这样的先例。”


    “宗门没有这样的先例，那便从我桃花坞开始。”


    了然看出，斯言之是铁了心的要这个位置，他打不过桃花坞这些护卫，所以只能忍气吞声。转身朝着扶苏走去，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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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了然只差明着说人家的师父已经来了，你赶紧回吧，这里没你啥事了。


    扶苏有些犹豫，现在沈长宁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很想留下来。可看见一直守在沈长宁身边的君止，扶苏苦笑了一下，或许现在确实不需要他了。


    普陀门的弟子们走了，姑苏城和千机门的弟子自然也一哄而散，只留下风月谷和药王谷的人。


    莫柯抱着江月的尸体，来向沈长宁辞行。


    “沈姑娘，小月的事你不必自责。该怪我的，都是我没保护好她。”


    沈长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安静的躺在莫柯怀中的女人，瞳孔轻颤。江月也才大她两岁，她是那样的明媚、善良，也是宗门第一个对沈长宁表达善意的人。这次大战前，也是江月尽力的在组织人手，探查情报，她背叛师门只为替沈长宁讨回一个公道。


    这样好的女子，却死在了宗门的内战之中。


    “莫柯，是我对不起你们。”


    无论是对齐炎还是对江月，沈长宁都心存愧意，这并不是三两句安慰就能消散的。


    莫柯没有说什么，江月的死，他比沈长宁更加伤心。他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江月送回风月谷，再向师门告罪。


    药王谷的人围了上来，二长老强压下内心的悲痛，沉声道：“少谷主，我们要带谷主回去安葬，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吧，谷中如今需要你。”


    齐子归同意了，他回药王谷不仅是齐炎临终托付，更是他作为药王谷唯一继承人要担起的责任。


    他向斯言之拜别，斯言之没有阻拦，“回去吧，安顿好谷内事宜，不用多久，我们会再见的。”


    如今桃花坞已正式入世，药王谷又同属宗门，以后少不了要经常打照面。


    经此一役，整个修仙界算是变了天。谁都没想到，最后会让桃花坞这个百年没露过面的小门派成了最后的赢家。更恐怖的是，没有人知道桃花坞何时有的这般实力，就像是突然间，你一直以为的破落户突然有了金山银山一样。


    桃花坞的护卫在客栈中找到了昏迷的鹿晨，斯言之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弟子，气的脸色发青。护卫也将罪魁祸首压到了鹿晨床前，一盆水将昏迷的赵南山泼醒。


    赵南山刚睁眼，就见一男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鹿晨身上，便已明了这是来报仇的。


    “就是你将我徒弟伤成这样？”


    赵南山不屑的冷哼：“他自己技不如人被抓了，怪得了谁？”


    斯言之冷眸微眯，看向赵南山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你说的对，那你我弄死，便也只能怪你自己技不如人。”


    说罢，斯言之摆了摆手，安排护卫将赵南山带下去处理。护卫了然，有些同情赵南山，毕竟得罪了他们主子，下场只会比死更难受。


    解决了跳梁小丑，斯言之坐在床边，他看着昏迷中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年，眸中复杂。


    良久，他叹道：“为师到底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