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要把它捡回来,阿厘

作品:《咬春梨

    如果语言有形状。


    矜厘觉得,殷询此时此刻的每一句话,就像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浸染着邪艳靡丽的相思血,一路漫向奈何桥尽头……


    她指尖凉了好几度,犹如扎在寒气蚀骨的冰碴子里,僵滞得连轻轻按住语音回复,都费了很大的气力。


    她真的完全不敢想象,他身上居然有这么悲伤的故事。


    难怪他神情总是忧忧郁郁,不怎么爱笑。即使笑,也是带着几分厌世的酸涩与凄苦。


    而这一切,原来是因他的小青梅,已不在人世间。


    “对不起,殷神……”


    矜厘不知要该如何安慰,也不知要该如何启口问他的小青梅是怎么死的。


    她只能压抑难受的说“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帮到你。毕竟,兰雾庄内部所装置的全是智能高科技,你就算乔装打扮,也不可能蒙混过关。”


    “再者,殷显本就明文严禁你进入,绝对会严加管控的。”


    “但……还是先等等情况吧,如果他到时给的地图不包括兰园,我看能不能尽量帮你拍几张。”


    她终是不忍心把所有话都说尽。


    殷询也明知不可能有任何希望,仍执着的回了一句“好,谢谢你,厘厘。”


    矜厘很想哭。


    尤其回想起自己之前总没分寸的调侃他和他小青梅,更想哭。


    他当时肯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眼眶被酸楚涨得通红,矜厘懊悔的把小脸埋进枕头,将泪水一点一点的蹭掉。


    不多时,浅色的枕巾,慢慢洇开一片暗泽,就像一朵悬在深渊的花,透着无止境的悲寂与怆凉。


    谢霁延等到十点才给她发来视频通话。


    矜厘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铃声,胡乱伸手接起来。


    谢霁延视觉敏锐的发现到她眼角微微潮红。


    他眉宇不禁蹙紧,“哭了?”


    矜厘鼻子塞塞,答非所问,“你发视频来干嘛?怕我不在家吗?”


    说着,她切换镜头,怼房间内景给他瞧。


    担心她不在家是一方面,想看她也是一方面。


    谢霁延更侧重于后项。


    “告诉我,是不是哭了?”他不会让她逃掉这个话题。


    矜厘调整内心情绪,依然嘴硬“我没事瞎哭什么?我刚刚都睡着了,你还来吵我。”


    “不讲真话是吗?”


    他口吻渐冷,明显施加着威胁。


    矜厘清楚他的脾性,生怕他的怒火又要殃及梨花公司,便软了语调,全盘托出“我只是心情有点小难受。”


    “难受什么?”


    是因他让她邀魏雪泠来家里而难受吗?


    要待到何时才肯松口承认?


    矜厘拧拧被子,诚实回答“今晚,殷询都跟我讲了。原来他和殷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想进兰雾庄看看他小青梅的墓园……”


    说到这里,她喉咙哽塞了一下,转问“谢霁延,你知道他的小青梅是怎么死的吗?”


    “殷显为何要这样针对殷询?连墓园都不让他看。”


    谢霁延旋即停住松解领带的动作。


    聊到底,她是在为其他男人的事情难过。


    胸腔压了股躁郁,他长睫低垂,酒店房间的灯光折在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很难分辨他眸中情绪是否愠怒。


    惟听他嗓音,犹如九天之上飞降下来的雪霜,薄凉说“具体的来龙去脉,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林雾染是被一名精神病人刺死了。”


    “而出事那天,正好就是殷询带林雾染去精神病院探望他的母亲。所以,殷显才会迁怒殷询,将所有过错都归咎到殷询头上。”


    矜厘“!!!”


    “那,殷显和林雾染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的关系……”谢霁延稍稍沉吟,“应该可以说……林雾染既是殷显的青梅,也是殷显的初恋,更是殷显的未婚妻子。他们从小就订了婚约。”


    “可是,林雾染生前喜欢的人是谁呢?”矜厘抱着枕头,坐起来,“你知道吗,殷询的副驾,堆了好多林雾染送的玩偶娃娃。”


    “她会不会是因为喜欢殷询,所以殷显才更加痛恨殷询?”


    “香玉已殒,再议也无果。你好好顾你自己的事,别管他人。”


    “唔,我知道。”应话间,矜厘留心看了一眼他那边的套房装潢,“你这次去哪个城市?”


    “霈城。”谢霁延胡诌一个。


    到霈城,她不由得就想起司家,心底比灌了铅还要沉,“顺便帮我弄联姻对象的资料吗?我今天可已经帮你约好雪泠姐了,希望你也尽快。”


    谢霁延胸口一堵,将领带狠狠扯掉“你办事效率还挺高。”


    “那当然啊,我可不敢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看谢爷爷的头发都花白了,而你也快步入中年了,我总得帮你……”


    “步入中年?”谢霁延语气凉飕飕,没给她说完,“我今年才二十七,正血气方刚,你知道吗,聂梨熹。”


    “我……我知道呀,所以才想尽快争取在今年帮你娶到老婆,免得日后年纪大了,生活情调不和谐。”


    谢霁延“……”


    如果可以从屏幕穿过去,他此刻定把她那张小嘴给咀麻了。


    看她还有没有力气讲风凉话。


    “挺行。那日后,就让你看看,我的生活情调,到底和不和谐。”


    可别天天嘤嘤的哭。


    矜厘没听出弦外音,心门堵塞,“那就先祝你老当益壮,夜夜猛如牛。”


    说完,啪的一声,将手机又扔进床底。


    视频还未掐断。


    谢霁延的嗓音从床底下溢出“镜头怎么黑了?”


    矜厘蒙进被窝里,没应声。


    “听见没有,聂梨熹。”


    “你够了谢霁延。”矜厘忍无可忍,“你就那么喜欢我那个破名字吗!”


    “……”


    床底瞬间一阵静默。


    静到矜厘以为他关掉视频了。


    她垂下手臂,打算把手机捞起来。


    谢霁延倏忽淡淡的说“哪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或许你可能觉得它糟糕透了,可从你出生那天起,它就跟你一样被赋予了生命力。”


    “你不应该抛弃它,也不该厌恶它。”


    “因为你就是聂梨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聂梨熹,你要勇敢面对它。”


    “而不是让它成为一个破布娃娃,像十三年前的你一样,孤伶无主。”


    “你要把它捡回来,阿厘。”


    “它才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