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祉纪元334年，天生异象，后人称其为传说中的那一位之诞辰。


    同日，西南三派之一有掌门爆体而亡，为世人唏嘘。


    其门派内，名为童芊芊的女子蛰伏夺权，新官上任。


    据野史记载，童掌门与那一位之关系匪浅有迹可循，最早可追溯到这日。


    但据女书所作，天生异象之日，那一位尚未成为白日飞升的太阴圣母，更不曾身莅天怒者盟主，此为野史谬误。


    只是毫无疑问，这是载入史书的一夜。


    后人连名讳都未敢说出的那位，今日正在杀人放火。


    莉莉丝眨着翠中带金的眼眸，穿梭在惊恐而逃的人群间。


    忽然，她扼住某流民的喉咙，惹得逃窜的百姓惊惧尖叫起来。


    “还给她。”红发魔女说。


    痞子男抿出股鼻涕，哎哟哎哟地松了手。


    一块碎银落地。


    衣着褴褛的青年哆嗦着去捡，又小心地揣进内兜。


    莉莉丝松开钳制，利落地踢断痞子的小腿骨。


    她头也不回而去，但身后总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少年回头，正见褴褛的衣衫被人哆嗦得像块窗布帘子。


    那么怕，还是要跟着。


    于是魔女问了她一个问题：“妳信命吗？”


    被问的青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


    莉莉丝本来都打算转身了，但她看到青年的眼里有一点月光。


    她又问：“妳愿意皈依太阴教吗？”


    青年向前挪动了几下碎步。


    她听见她说，当然。


    那红发绿眸的魔女抬起于火光下发粉的手指，指向太阳终会升起的东边，说：“那么，有人会等妳。”


    青年再眨眼，原地已然没有任何人、鬼怪、抑或神明了。


    躲藏的孩童钻出来，扑到她的身边：“姐姐。”


    她怔怔地抱住孩童，步履阑珊地向东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红而橙的日光正在吞噬星星。


    在跳动的旭日尽头，女子成群结伴地站在那里。


    ……


    莉莉丝推开浮雕繁复的木楼门时，周围竟无一人阻拦她。


    忙活的文仆根本没有看见。


    那环秘银打造的戒指散发着某种诅咒，使其身于不可见之中。


    莉莉丝垂着长袍一步一步踏上旋转的木制阶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动响。


    有文仆皱了皱眉头，但仔细去听时，又什么也没听到。


    奇怪。她们想。


    莉莉丝走到阁楼顶端，顺手挪了张置放在旁的春凳。


    她垂眸看向伏案的青年，后者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不知时今日如此，还是日日皆是。


    他的眉眼有些柔和，相较于男子来说，魔女凭白无故地想。


    她移开目光，百无聊赖地看着桌面，察觉到一个没有人头的铜雕。


    “好看吗？”青年低沉的嗓音传来。


    莉莉丝看去，撞上一双无光的眼。


    整个夜晚都沐浴在月亮之下的魔女，兀地觉得……


    这双眼睛好暗。


    于是她笑了笑，道：“差了些。”


    青年定定注视她，好似要在她身上挖出一个洞。


    半响，他扯了唇角，露出半边虎牙：“差了什么？”


    魔女摸过那根干戚，略略发力，将它生硬地插进铜雕的脖颈处：“差了头颅。”


    青年笑出声，肩膀耸动。


    听见动静的阿喜噔噔上楼，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天机者单手支起面颊，并未惊惧：“看来，你是偷摸来找本尊的了。”


    莉莉丝回想着付家姐妹给自己行礼的样子，单手触上对肩、半垂胸口：“或许该自报名讳，吾乃太阴教教主。”


    青年看着她分外认真尊敬的面庞，和用的乱七八糟的敬语，笑得更大声起来。


    阿喜神色忡忡地垂下眼睑，她知道，尊者这是不打算赶客的意思。


    果然，青年开口，颇有兴趣地问道：“太阴教主前来天机阁，可是有什么事要嘱托本尊？”


    莉莉丝点头：“凡为宗门者，无有不在天机阁登记，太阴也不会例外。吾前来，正是希望天机者肯承认太阴。”


    青年的笑意淡了些，魔女看到他伸出一只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纹路中游移。


    案几的背后浮现一张星图，银河随之运转。


    他又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次分外阴森：“太阴教主凭何会认为，本尊容得下一个得罪龙跃门的教派呢？”


    “凭这个。”莉莉丝拿出一块碧玉。


    阿喜没忍住，抬眼看去。


    那是……天机阁的名牌？


    显然，尊者也是这么想的，他的笑意在唇间凝固住。


    “我想，我未曾见过你。”他盯着眼前人，甚至略去了敬语。


    “在我的印象里，确实不曾。”莉莉斯说。


    阿喜暗中震惊。


    这不可能！


    因为创作名牌需要天机者将亲自引出被登记者的神识，再将其投入星图。


    尊者和星图心绪相连，绝不会错认或者忘却！


    而且……


    阿喜惴惴地去看那双鎏金般的眼瞳……


    她知道的，无人有这样光辉的灵泽，连季年堂的天下第一剑仙也没有。


    天机阁确实未曾承接过这位客人。


    她又看向尊者，心脏一缩。


    “易容？幻术？还是偷、抢、作伪？”青年的笑容令魔女想到蛇，分外潮湿。


    “来猜猜吧，天机者。”她收起那块名牌，“我是谁呢？”


    青年半眯眼眸，正有隐隐的怒火在其中燃烧，亦或者，那是另一种兴味。


    他手腕翻转，案几骤然倾塌，露出底下的棋盘。


    “何必那么麻烦。”青年托腮的手缓缓点着脸侧，“天明之前，你我二人拥有足够的时间。”


    他的眸光那么专注，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莉莉丝越是看着他，就越隐隐地预想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来不及抓住。


    她的心头正浮现出越来越强烈的怪异感，但嘴比思绪更快。


    “我不会下围棋。”她说。


    青年的眼眸彻底弯曲，瞳仁被长睫扑住，即便面光也再不见明亮。


    他的神色正涌动着奇异的兴奋。


    “本尊答应你……无境将迎来第三十六个宗派，名唤太阴。”他收拢五指，一本名册出现在他的手中，“那么，望教主也答应本尊的不情之请。”


    莉莉丝轻微地点头，表示在听。


    “若有朝一日，本尊查明了妳的真身……”天机者双手撑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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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向她倾身而来，“那日便是妳的死期。”


    魔女近距离地凝视青年，或许是对视的时间过长，她神思混沌，忽而有一个惊天猜想。


    莉莉丝直直对上那双仿佛能饮血饲肉的眼，短促地笑了声：“如果到时妳舍不得杀我呢？”


    话音刚落，她几乎立刻确信，这个答案令青年愉悦。


    因为他的眼睫正在兴奋地颤抖。


    “你觉得本座会爱上你？”他问，却好像根本不在乎答案。


    “不。”莉莉丝厌恶这样无趣的猜想，皱了皱鼻子，“只是舍不得而已。”


    天机者站起来，露出那副璀璨的星图：“名牌需要你将神识交给我……”


    莉莉丝几乎立刻便知道他在说什么，满不在乎道：“妳杀不死我。”


    天机者挑眉，向她伸过手。


    魔女有些恶心，面上便坦率地出现嫌恶：“非得这样吗？”


    青年耸肩。


    莉莉丝单手捏住鼻子，呲牙咧嘴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


    眩晕袭来，她的眼前出现浩瀚。


    这一次，青年的脸上似乎出现了货真价实的讶异。


    但很快，他转过她的手，牵引其在空中画出一个阵法。


    莉莉丝闭眼细细感受着……


    在一个小阵法结束以后，那道牵引她的力量立刻将她的手带去另一片阵法间，补上一个连系二者的楔子。


    不太对，不该这么画，灵气的波动不对。


    魔女自下而上地盯着墨发披散的疯子，只见对方专心致志，甚至假装毫无觉察，连看也不回头看她。


    这人故意的。


    “妳就这么笃定妳会赢？”她没忍住，心中的观感降到谷底。


    “还请教主放心……”青年用一种含混而缓慢的语调发言，令人想到河床里的苔藓，“本尊行得正，若教主没有输，自然不会用这阵法伤害教主。”


    莉莉丝当然没什么不放心。


    她并不是凡人，她已半只脚踏入无形，甚至可以说，如果她准备好面对永恒的孤寂，她或许现在便可成神。


    想当然的，这等三脚猫的构陷算不得什么麻烦，只是她没想到，她有些高看这天机阁掌门人了。


    她不该幻想哪怕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可能于此人心性高洁。


    换句话说，她竟然还以为会和那些老头有什么不一样……


    切，她也没有很期待。


    还有这个人真的很做作。


    阵法的最后一笔完成，莉莉丝果断地抽回了手，还给了这病怏怏的人一拳。


    后者闷声痛哼。


    但余痛消散后，他显然回过味来，眸色沉郁地阖上了眼。


    为了掩藏眼眸中的兴奋，亦或者是懊恼，谁也不知道。


    “你对阵法的掌握并不亚于我。”他说出一个肯定句，或许是过于激动，疏离的自称不翼而飞，“毕竟，我可没有告诉你，阵法已成。”


    良久，没有回应，他睁开眼回顾。


    “尊者，那位小姐已经离开多时了。”阿喜说。


    青年皱眉，但很快又成功自我开解了般，眉目舒展。


    他爽朗地咧开唇角，甚至好脾气地将倾倒的刑天铜雕放在案几正中央。


    “阿喜。”


    他好似真的在对别人说。


    “有人陪我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