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作品:《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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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蕊这次来,除了感谢辛建强两口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要说。


    她当年跟陈青禾他爸刚结婚就离开了这里,隔了十几年才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唯一比较熟稔的就只有当年跟她们家关系最好的辛建强两口子,一有事,第一个能想到的人也是他们夫妻俩。


    方蕊很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但这件事没办法,必须要做——她想拜托他们帮自己找一份工作。


    方蕊强忍着尴尬开口:“之前的积蓄绝大多数都还了欠款,剩下一些是青禾用来上学的,不能动,以后又处处都是花销……所以能不能拜托大哥和嫂子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看哪里有合适的工作。我是学会计出身的,这么些年一直没放下,别的……也行,只要我能上手就可以。”


    同为女人,赵锦华更能体谅她的难处,忙道:“没问题,让老辛帮你留意着。”


    “你放心,我明天去就打听打听,那一片你也知道,全是厂子,总会有缺人的。”辛建强一口答应下来,又宽慰道:“不过你也别太心急,才刚安顿好,慢慢来,往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方蕊笑说,却抬手抹了抹眼角。


    ……


    大人的话题有些沉重。


    辛苗看着这个温柔的阿姨一直笑着,连哭都是笑着的,心里闷闷的。她也想安慰下她,但却没敢插话,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手里的雪糕剩下最后一口,辛苗已经不太想吃了,但还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将其吞了下去。


    她捏着木棍和塑料包装纸,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了一圈,最后看见了对面的垃圾桶。


    垃圾桶在陈青禾脚下。


    而陈青禾正看着他的母亲。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嘴唇却崩成了一条直线。天热,他手里的雪糕还剩半根,奶油在闷热的天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掉,陈青禾却恍然不知。他眼里的那汪深水好像盛满了情绪,复杂的让辛苗读不懂。


    终于,雪糕化掉后的粘稠液体滴到了他的手上。


    陈青禾回过神,垂下眼吃完剩下的部分,将包装袋连同木棍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这晚,方蕊和陈青禾待了将近一个钟头才离开。


    人一走,辛苗就被赵锦华赶回卧室睡觉。向来没心没肺沾着枕头就睡的辛苗这晚破天荒的失眠了。她眼皮子一合上,就会想到方蕊阿姨笑着哭的样子,还有陈青禾的眼睛……


    辛苗瞪大眼看着头顶的老风扇转了能有半个小时。


    最后,觉没睡成,嗓子却干的不行。她终于忍不住,翻身拿着水杯出了客厅。


    外头已经没人了,有月光和小区院子的灯光从窗外照进来。辛苗没开灯,借着外头的光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满杯,还没等离开就先仰头喝了一半下去。


    喉咙那种干渴的感觉瞬间缓解,她抹了抹嘴巴,摸黑往回走。经过辛建强和赵锦华的房间的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主卧的房门没关紧实,有一缕光从里头透出来,斜斜打在地上,一并出来的还有里头的交谈声。


    “今天方蕊说那话的时候,我心里真是不落忍,你说说老陈也真是的,什么坎儿过不去非要……唉……”


    “生意上的事咱也不懂……”


    “再不懂也知道破产没命重!他撒手人寰了可倒好,留下方蕊卖厂卖房给人家还钱,青禾那孩子可才跟苗苗一般大,那么懂事,这么小就没了爸,也不知道老陈怎么舍得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


    “唉,我就是发个牢骚,工作那事,你多操心。”


    “我知道……”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连带着灯光也暗了下来。


    辛苗捧着剩下半杯水回到房间,重新躺到床上。


    一闭上眼,跟魔怔了似的,又想起了陈青禾。


    坦白说,第一眼见他的时候,辛苗是有些排斥他的。因为他太过优越又实在冷漠,辛苗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只觉得人家像个大城市的小少爷公子哥,而自己就是个城乡结合部的土包子,站他跟前,辛苗浑身都不舒服,那种感觉可以概括为“自惭形秽”四个字。


    但是现在……辛苗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可怜他。


    从繁华的大城市一夕之间回到这个小城,境遇天差地别,最重要的是,还永远失去了一位最亲近的家人。


    辛苗越想越觉得惨,她握紧小拳头暗暗决定,以后要像爸爸说的那样,对他好一些。


    -


    又过了大约一个礼拜。


    方蕊和陈青禾退了旅馆的房,正式搬回了筒子楼。


    当天赵锦华店里没营业,她花了半天时间做了一桌丰盛的菜,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就当作是祝贺他们乔迁。


    饭后,辛建强说起了找工作的事。


    他这几天托人打听了一下,郊区有个矿场招会计,一个月两千八百块钱,包中午一餐饭,每月四天假。这个工资在当时来说算是中等水平,在四线城市,算是个不错的活儿了。


    辛建强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下周一就能去上班,试用期一个月。”


    方蕊听完,一口答应下来。


    家里经济状况已经捉襟见肘,她迫切需要赚钱,容不得多挑。


    工作的事就暂时定了下来,但等方蕊上了几天班之后,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这次事情出现在陈青禾身上。


    矿场在偏远的乡下,离筒子楼有段距离,公交得坐四十来分钟。这么一来,方蕊中午肯定是回不来,陈青禾的吃饭就成了难题。


    新闻上经常报道山区留守儿童年幼便独立,能像模像样的给自己甚至是家中老人做饭,但陈青禾不行。十二岁的年纪,他原本只需要顾好课业、兼顾爱好,再不用想其他,可家里变故来的太急太快,根本不给他准备的时间,一夕之间,被迫成熟。方蕊上了一个礼拜的班,一礼拜的时间,陈青禾要么吃前一晚的剩菜,要么吃方便面过活。他也尝试着做过饭,结果就是切到了手不说,还浪费了一天的食材。


    当天晚上,方蕊上班回来时,看着儿子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头,顿时就变了脸色:“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陈青禾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淡淡道:“妈,我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