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馨正在翻阅斤羽送她的小说，她执导的《灯火人家》第二轮已经播完了，买了二轮播放权的，是个内陆的大省。


    收视率确实比深城要好得多，但还是称不上好。这让她十分挫败，到底是拍的有问题，还是题材有问题呢，亦或是演员的问题？


    遇事不决，那就找人问问。她请教的都是业内大拿，人人都含蓄的将她一顿夸，表示有时候就是市场的问题，和拍摄的人无关。


    听着好像是将她撇了个干净，如果她只是导演，可能就信了。


    问题是，她不仅是导演，还是老板。


    导演可以盲目自信，甩锅市场，甩锅观众，反正自己是一流高手，绝对没有问题。


    但老板自信没用，甩锅也没用，一句话，后果归她承担。


    斤羽还是第一次到麦馨家里坐客，她买了一束鲜花，再拎了一盒点子铺子里新出炉的茶点。


    麦馨泡了茶，将斤羽带来的茶心装盘端出来，小阳台上，一张简单的圆桌，两个舒服的羽毛吊篮，斤羽摇晃了两下，很是惊喜，“您家的装修太有意思了。”


    05年的家装风格能看到这么清新有趣的设计，实属难得。


    “是我女儿喜欢，她爸也由着她，家里好多奇怪的设计，都是她想出来的。”提到女儿，麦馨一脸骄傲。


    “她还在读书，以后也想做导演。”


    简单的一句话，斤羽听出来不少意思。到底是麦馨自己想圆年轻时的梦，回归导演行业，还是想给女儿辅路呢？


    “我真的很苦恼，每个人都说我导的戏很好，但收视率摆在这儿，我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说实话，麦馨问出来的问题，也让斤羽很吃惊。


    很多位高权重的人，认识之后，你觉得他们既有礼又谦逊，真是有教养的绅士或是淑女。


    只有遇到事了，才知道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麦馨无疑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从来没听说过她有嚣张傲慢的一面。


    但此时，她的傲慢无声的掩藏在她谦逊的外表之下。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斤羽轻声道：“我不是专业的，只能从业余角度来说，至少我看不出这部戏有任何硬伤。”


    废话，硬伤在于内容，观众不喜欢就是硬伤。


    “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那观众为什么不喜欢呢？”麦馨真的很苦恼，这对她来说，是个怎么想，都想不通的问题。


    “有没有可能，我们换个角度想问题呢？”斤羽可不会跟她纠结这个问题，更没有必要得罪她。


    “换个角度？”麦馨一脸茫然。


    “是啊，我们不去想观众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就想，观众喜欢什么，是不是更简单一点。”


    “观众喜欢什么就拍什么，会不会显得过于媚俗。”


    听到这句话，斤羽知道，自己寄托在麦馨身上的期望，终究是落了空。


    她承认自己和麦馨搞好关系，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功利的目的。未来的影视制作绝对是个不错的行业，但外人想要进入，太难了。所以她想搭上麦馨的便车，让自己走个捷径。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麦馨的眼光已经全面落伍。


    就算斤羽有金手指也没用，她还沉浸在她年轻时流行的内容里，本能的抗拒新的东西，更不愿意承认，现在的观众早已有了属于他们的新时代。


    当她用媚俗来抗拒新时代的流行时，就已经说明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斤羽看到桌子上，她推荐给麦馨的书，果断道：“我当时考虑不周，您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也觉得这本书恶搞大于剧情，看小说可能有意思，但拍出来，就不一定了。”


    “有道理，到底是导演专业，一针见血。”斤羽拍完马屁，开始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哄得麦馨在欢声笑语中，送她下楼，“以后常来玩，跟你们年轻人聊天，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您本来就是年轻人，生活方式比我们年轻人还时髦。”


    等麦馨回到家，才发现老公和女儿回来了。


    女儿正拿着桌上的小说翻看，“妈，你新戏要拍这个吗？”


    之前拍《万家灯火》的时候，麦馨让女儿去剧组当助理，让她完整的经历了一次拍摄过程。


    戏都演完两轮了，她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看到小说就以为自己又能进组了。


    “这是之前妈妈的同事，拿来给我参考的，当时看完我就给放书架了，今天她来玩，我才重新找出来聊了聊，我觉得改编有点勉强，没这个打算。”


    女儿翘着腿，“那我看看。”


    “看呗。”当成小说看，倒是无所谓。


    没想到，这一看，女儿直接给看进去了，晚上跑去妈妈的房间，缠着她，“妈，你拍这个吧，我好喜欢这个故事。”


    “我暂时不考虑这个。”说着扬了扬手上的剧本，“妈妈的朋友推荐的，我觉得不错。”


    女儿看了一眼简介就知道和上一部，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妈，又拍这种没人看的？”


    “你怎么知道没人看。”麦馨大怒。


    “这不是明摆着吗？现在的人爱看什么，古装，喜剧，爱情，谁要看这种老八股啊。”


    麦馨惊奇道：“你不觉得很感动吗？一个女人，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庭的责任，用爱去感化身边的人。”


    “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反正如果是我，一巴掌打到渣男脸上，再拿把锤子把家里砸了，回头多看一眼，我就不姓肖。”


    “你怎么能这么想。”麦馨合上剧本，不敢相信。


    “因为你过的不是这种日子，你才会感动，不然你想想，老爸要是打你一顿，你会怎么做？”肖亚从小被父母宠上天，而且父母一向开明，她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半点不会藏着掖着。


    “他敢……”后头的话，噎在麦馨的喉咙里。


    “如果以后我嫁人了，老公和公婆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会跟我说，好女不嫁二夫吗？”


    麦馨身子一抖，那怎么可能，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你看，这就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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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爱看，尤其是深城这个年轻人多的城市，大家看了只会觉得，这人有病。”


    “这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肖亚耸耸肩，“你不是让我，少说话，多听多看多干活吗？再说，你也没问我呀。”


    女儿从剧组直接返回学校，之后便一直在学校待着，几次放假也都找了剧组去实习，今天才有空回来。


    “诶，踏破铁鞋无觅处，回头却在灯火阑珊处。”麦馨摇头，原来，答案就这么简单，但为什么没人跟她说呢。


    是不是别人也和她一样，发现不了问题呢。


    麦馨却没有想过，这话是从她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她才不会见怪。换个外人说出来，她会轻易接受吗？还是直接把说实话的人，一块恨上了呢？


    随手把没看完的剧本扔到一边，“让我再想想。”


    老肖从书房进来，笑了，“你们母女俩开茶话会呢，要不要给你们泡一壶茶。”


    “爸，我想拍这部戏。”肖亚挥舞着手里的小说。


    “你得找投资，这个爸爸可以帮忙，然后还得买版权，如果作者是个要求很高的人，你还得想想，怎么才能打动别人。另外，你想拍就拍吗？拍摄计划有没有，分镜剧本有没有，管理一个剧组，你有那个能力吗？”


    “可我会努力的。”


    “那就去努力。”


    肖亚开开心心的走了，麦馨嗔了他一眼，“你这就这么哄她啊。”


    “这些事够她忙活一年半载了，到时候，她又该掂记别的了。”


    斤羽把麦馨哄得高兴了，自己却开始失落。好好的人脉，却不上正道，愁人呐。


    卫视那边已经开始挂牌子入驻，涂兴业以督办的名义暂时主持工作。


    沈台长由余董带着，参加了李九玄举办的小型茶会，以茶会友。


    每个人都会带一份茶叶过去，大家轮流品鉴，品鉴的过程中，也就自然而然的搭上话。


    李九玄主持，邀约也有讲究，除了事主之外，还会搭配几个会说话，会凑趣的宾客，起到一个哄托气氛的作用。


    茶话会气氛始终很好，有个美女不仅会说话，还现场作画，将李九玄画的如同天上的神仙一般。余董附庸风雅，亲自给美女磨墨，画成之时，气氛简直达到顶峰。


    出门时，美女坐上余董的车，沈台长和某人相聊甚欢，其余人等，结识了余董和沈台长这样的人脉，每个人都满意极了。


    沈台长有点犹豫，对方开的价码可不低。他就算能拿出来，也得大出血，恐怕好久才能恢复元气。


    路过卫视挂牌的大楼，沈台长心中升起豪情万丈，他都到这个年纪了，这是他最好的机会，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把握住，他就只能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退休。虽然从级别上，区别不大，但从掌握的权力来说，完全不同。


    对于一家电视台来说，面对的观众越多，平台就越大，权力就越重，这是颠破不灭的真理。


    “赌了。”沈台长一拍汽车里的真皮座椅，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楼，如同君王看向自己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