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肚子吃得浑圆，石头忍不住打了响嗝，哧溜一下滑到地上，小声催着慢条斯理擦嘴的小妹，“快点呀，不然咱们又落在最后了。”


    宁宁说着“不急”，动作却下意识加快。


    两人迈着小短腿踏出堂屋，杨氏在后头不放心叮嘱：“记得不要去河边山脚。”


    宁宁拖长声音回应，“娘放心，我会看好石头的。”


    然后一出门就往河边跑。


    他俩也不是故意跟杨氏唱反调，主要是这几天有任务在身，忙得不亦乐乎。


    河边。


    村里的孩子早就围坐一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老虎最威猛！”


    “才不是呢，我娘说熊瞎子会把人骗到树林里再吃掉，老虎根本不会。”


    “白狼是山神，肯定比它们俩只都厉害。”


    ……争到最后，根本没有结论，还差点干起架来。


    其中一个孩子察言观色，大喊：“闭嘴，你们吵到七哥了。”


    霎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大伙目光一致投向拿着木头雕刻的人，赫然就是墨弃。


    他眉头皱了皱。


    手上栩栩如生的小鹿，逐渐成型，这时，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他料到来人，便停下侧耳等待。


    果不其然，片刻后，龙凤胎的身影闯入大家的视野，石头还边跑边喊：“嘿嘿！石头大王来也！”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其他小孩欣喜不已，这下，终于可以起篓子了！


    ~


    在此之前，为了做好肉酱，墨弃主动跟村民打交道，先是向村里靠编织品赚家用的六婆讨教如何做篓子，起初六婆心存惊疑，实在想不出这贵公子在打什么主意。


    接触下来才发现，墨弃只是话少，根本不像县里那些公子哥们盛气凌人，重点是人长得俊俏养眼，于是教的欢心，学的用心。


    不到两天，墨弃拿着成品到河里下套。


    龙凤胎碰上后，兴高采烈要帮忙，喊上玩得来的小伙伴，跑前跑后，做酱的材料一下子就凑齐了。


    许是过意不去，墨弃连夜雕了几只猛兽作为谢礼。


    帮过忙的小娃娃激动不已，拿着到处炫耀，这事传开后，就被惦记上。


    每当墨弃一出现，话都没说，就有一大帮孩子涌过来，如此热情，让他难以招架，幸亏有龙凤胎在旁搭腔，渐渐地，就定下一斤河鲜换一只木雕。


    这也不算欺负小孩子。


    夜里，是墨弃摸黑下套子，其他小孩凭运气收篓子，鱼获多时，让各自拿回家也吃不上一两口，所以大多数是就地烤了，分而食之。


    有玩，有吃，还不会被爹娘骂，大家每天放下碗筷，便火急火燎往这里赶来。


    今儿姗姗来迟的龙凤胎，不再耽搁，自觉当起监工，守在一边，向新来的小伙伴解释：篓子里的水草要挑出，鱼虾放在装满河水的陶罐，螺蛳丢到背篓即可。


    起套时，惊喜不断，连夜放下的篓子，收获颇丰。


    要大放小，那些不足一指长的鱼虾，被丢回河里养肥，哪怕如此，也足足收了五斤鱼获。


    墨弃做主挑出三条大鱼，孩子们笑着欢呼：“七哥真好！”


    有的甚至冲上去抱住墨弃，墨弃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毕竟他生来就带有罪孽。


    身份低时，连路过的小厮都忍不住踩上一脚，等成为了幕僚，又因双瞳让人生畏，但是自小缺失的情感，碰上乔安后，似乎一一有了归处。


    只是想到乔安，心里便泛起酸涩。


    除了隐瞒征兵之事，墨弃不晓得还做错了什么，两人相处间，似乎又回到原点，明明在山洞时，已然察觉到她的心意。


    想得入迷，忽略了石头的呼叫，直到被拉住了手，才猛然回过神。


    墨弃：“抱歉，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了？”


    石头眼里闪过疑惑，七哥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


    于是重复说道：“安安找过来了。”


    墨弃倏地站起身，拍打身上的木屑，然后茫然不知该望向何处。


    直到响起了轻笑声，他顿时明了。


    乔安带着罗大夫上门时，屋里只剩杨氏，简单解释几句，就到外头寻人了。


    正好碰上墨弃被人抱着的画面。


    她万没想到这个木疙瘩如此有孩子缘。


    “娘说你早起就没了影，原来是躲到这里跟他们打成一片了”，乔安招来几人问了来龙去脉，随后像赶羊似的说：“顺道采些附近的白菇，它们烤热之后，就会冒出汤汁，保证你们尝过连手指都要嗦上一口。”


    孩子们眼神亮晶晶，不等乔安发话，就立马动身找好吃的，其他人则去捡柴火，杀鱼。


    乔安以玩笑的口吻道：“托你的福，今天蹭一顿白食，吃完就早点回去。”


    温和的嗓音传来，墨弃四肢发软，“回去哪里？”


    “回家。”


    这二字轻如鸿毛，挠在心头，却让人止不住期待。


    许是氛围好，乔安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口，“昨晚很抱歉，一声不吭就跑了。”


    墨弃这下心情跌到谷底，似乎想到不好的画面，听了开头，就忍不住出声打断，“没关系，那些孩子不知道跑哪儿，我去找找。”


    “急什么”，乔安一把拉过，把人按坐在地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墨弃清晰意识到：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他垂下眸，等待乔安拍板立案。


    “以往经历了太多事，本来以为自己会孤身到老，可是缘分真是很奇妙，让我遇到了你”，从出发贺州，到认识吴春喜，再到旧边村查探消息，稍少了一环，两人或许就会错过。


    乔安直直看着墨弃，轻声道：“对你，可能更多是见色起意，不可否认的是，此刻心悦于你，但是白头到老的承诺太重了，我……”


    墨弃声音暗哑，急着回应，“这就够了。”


    “够了！”


    奢求太多，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墨弃还不懂，相爱之事，本就是得寸进尺，越到后头，情到深处，他恨不得世间唯有二人。


    好一阵子，两人静默无言，可是当秋风吹过，掀开交缠的衣袖，才知个中趣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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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指轻轻覆在另一掌心之上，调皮地戏弄，分外暧昧。


    瞧着墨弃绷直的身子，乔安眉眼弯弯，凑近他耳边笑了起来。


    有了名分果然不一样。


    要不是怕吓跑人，她还想干点过分的事。


    指尖窜起阵阵酥麻，薄热的呼吸抚在脸上，忍无可忍，墨弃直接抓住作怪的手，谁成想，乔安顺势十指相扣。


    墨弃呼吸微窒，心跳如鼓。


    “你惯会欺负人”，委屈巴巴的声音里，流露出对乔安的些许不满。


    欺负？


    就这种程度？


    乔安脑袋一歪，那真是太小看自己了，目光扫视一圈，四下无人，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突然捧着墨弃的脸。


    他带了些惊讶，这时，眼皮突然落下了一吻，那温度，比树叶洒下的秋日还要暖和。


    天地间所有的动静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墨弃五感顿失，唯有相触的地方，痒痒的。


    等反应过来，他惊慌地站起身，脑袋空空，只想寻着一个方向逃离。


    乔安戏谑：“诶别走呀，小孩他们回来了。”


    ~


    宁宁提着背篓，时不时回过头，想破脑瓜子也没懂，阿姐跟七哥这是怎么了？


    从烤鱼开始，一个笑得像只狐狸似的，一个神游太虚，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方才好奇问了乔安，她故作神秘说等长大就懂了。


    乔宁：蒙小孩呢？


    转过头，望向哼着乡调、丝毫没有察觉的石头。


    有时候心大也是一件好事。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时院门大敞，龙凤胎丢下东西，就跑进院子，见到家里多了外人，才礼貌地喊了声“罗大夫好。”


    罗山大清早就碰到乔安上门，只见乔安神色带了点焦虑，吓得他以为村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不及跟药童交代事情，就带着药箱出了门。在路上才慢慢得知了原因，要不是乔安算自己从小看到大，罗山估计都要爆起了。


    到了乔家，喝了好几壶茶，说是出门寻人的混账，才踏进家门。


    盯着乔安，罗大夫意味深长地说：“好久不见了。”


    乔安深知自己在外逗留太久，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头，赶紧找补：“罗大夫，你喝些茶吧。”


    “不了”，再喝下去就得借用茅房了，罗山按照说辞直入主题，“我特意过来给你把把脉，要是这回没事，就算痊愈了。”


    见墨弃不解，乔安在旁解释，有几年自己脑子糊涂，像是失了神志，一直由罗大夫开诊治疗。


    墨弃心里一阵纠痛，懂了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已经过去，可是一想到乔安曾经被人嘲讽笑话，就恨不得以身替之。


    虽说是做戏，罗大夫也仔细给乔安把了脉，他的医德不允许自己随意糊弄，只不过皮了一下：“嗯你这脉象……”


    把话拉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抬头扫了一眼呆站着的公子，眉眼露出焦虑神色，才不慌不忙地说：“并无大碍。”


    乔安咬牙，接下来还要罗大夫配合，心里默念：不能得罪，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