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产队的农技员，又不是什么吃商品粮的工作，还不是每天一样要跟着下地干活挣工分，连个正式的村干部都不是，有什么好干头的，我才不稀罕呢，要不是你没用，我早就当兵在部队上了。”


    “你！你这个兔崽子！当兵不是还得要看今年秋天大队有没有名额嘛？现在还早着呢，谁知道！”


    “……”


    “都几年了，生产队你不去出工，手艺你又不学，现在好不容易大队里同意让你做农技员了，你就先干着，等有了当兵名额再说不行嘛？你要是再不干，马上就有人抢着干了。”


    “还等名额？还再说？我信你个鬼啊！”


    “……”


    “去年前年村里都有名额的时候，为什么我就是去不了？他们是贫农，我也是贫农，我都早已经初中毕业了，那些去的人连初中都没读过呢，论身体，论条件，他们哪个比得过我？还不都是你没用，被人耍了，还连个屁都不敢放，连争都不敢去争，就知道整天窝在家里横。”


    “人家是公社、县上都有人，有关系的，我怎么争？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争？人要知道认命。”


    “你认命，我不认命！我就是不要种田！就是不想学什么手艺！你没用我就不靠你，以后我想干什么我自己去争好了，你别再碍着我就是！”


    和父亲李廷山吵到这里时，尽管是已经两世为人了，一场醉酒后就重生回1975年夏天的李建国，还是不禁就为自己遭遇的命运不公而有些悲愤起来。


    上一世就是这样轻易认命了，破罐子破摔，后来才会落得被一个破女人都弃之如敝履的下场。


    而恨铁不成钢的李廷山是气得连声音都沙哑了“你整天这样东跑西颠的瞎搞，又没什么人情关系，又有什么狗屁用？”


    李建国就恨恨道“有用没用我自己心里有数，大队那些鸟人，我就先让他们安逸几天，迟早我都会找他们算账的，要是不给我个交待，他们就谁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你疯了吧你！这个农技员的事，就是大队照顾你初中毕业，才给你安排的，你还要去搞什么搞？你现在这么大个人了，总得要做点事，先能养活自己吧？你再这样浪荡下去，以后还有谁家的闺女肯嫁给你……”


    “哼！我都懒得跟你说了。”


    李建国是冷哼一声，就不想跟李廷山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废话下去了“就一个小小的生产队农技员，也就应付应付你这种糊涂人可以，想打发我，他们想都别想，门都没有！你放心，只要你这次把这个家分清楚了，把这榴房子立字据给我，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就都不要你操心了，我自己养活我自己就是。”


    “我在跟你说农技员的事！你又跟我扯什么分家的事情干什么？”


    李廷山是肺都要被他气炸了“你个兔崽子！你现在游手好闲的，什么事情都还没着落，分家当的事情，你就不能等你二姐出嫁了，我先给你娶好亲再说嘛？你这么急着要字据，想拿去干什么？我和你二姐都还住着呢，难道你还想现在就赶我们走是不是？你这个畜生一样的东西！”


    李建国就不禁冷笑了“我不是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嘛？只要你把房子明确给我，以后你的养老就由我来负责就是，我要你立字据，为得是防止万一你什么时候就瞪眼了，空口无凭，我那几个连我妈的死活都不顾的畜生大哥还要来跟我争。”


    “你！……”


    “我不会赶你们走，二姐就更不用你说了，我的就是她的，你要是不放心，字据上都可以写明白，只要你别把那些乌七八糟的老太婆相好往这里带，我保证让你在这里永远有吃有住还有穿，有病我给你治，一直到你进棺材，你还要怎么样？”


    “你这个兔崽子！……”


    “我娶不娶亲的事，以后就更不用你瞎操心了，你还不就是想用我二姐的彩礼钱给我去提亲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我二姐的一生都给害了？你难道这辈子已经害了我妈了还不够嘛？……”


    “你！……你这个孽子！……”


    李建国是句句诛心，把李廷山给气得是浑身发抖，一时竟说不上话来，不禁老泪纵横的，一屁股就瘫坐在靠椅上，不住的喘息哀叹。


    李建国这时候已二十岁，年幼的时候正好遇上大饥荒年月，母亲把什么都留给他们六个兄弟姐妹吃，而自己竟然就活活饿死了。


    那是李建国永远也忘不了的痛，并因此而对三个不管母亲死活，就只顾着自己抢吃的哥哥都有了很深的怨恨，一直关系冷漠。


    尤其是对父亲李廷山也只顾着孩子，而根本就没想着要留一口给母亲的做法更是痛恨他一世，骨子里就认定自己可怜的母亲，就是被他这个只是把母亲当成生育工具一样的畜生男人给活活害死的，无论李廷山后来再怎么为他着想，李建国都从不再给他好脸色。


    就是现在重生了，上一世活的年纪比现在李廷山的岁数都还要大几岁，心里的那种由来已久的怨恨，却还是一时难以释怀。


    老伴去世后，李廷山是既当爹又当妈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六个子女都拉扯大，老大老二老三都早已娶妻生子分开过，老四女儿前年也已经嫁人，老五女儿也有了对象正准备定亲。


    就剩老六李建国这个家里最小的儿子，让他最不省心。


    子女多生活艰辛，农村的孩子从小就要砍柴拔草帮家里干活，李建国九岁了才开始上学，期间学校还经常有运动要停课，断断续续的，小学就读了六年半。


    可李建国却对上学读书乐此不疲，读完小学后，竟然还想读初中，在这年头读书当不得饭吃的农村里，这已经是属于奢侈的事，不过李廷山最后还是都随了他的意。


    还幸亏这年代要求上小学不出村，上初中不出大队，上高中不出公社，牛家村小学属于是牛家村大队中心村小学，是小学和初中合设的学校，李建国的小学和初中在自己村里就可以读完，还算是方便。


    却没想到李建国读完初中后，就再不愿参加生产劳动，一心只想着要参军当兵，离开农村。


    这时候还没恢复高考，大学是靠推荐的，更是凤毛麟角，根红苗正的农村人想要改变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运，唯一可能的道路，就是去参军当兵。


    前年和去年，牛家村里一年都只有一个参军当兵的名额，好几个适龄的青年人争破头，最后前年是大队长周大业的第三个儿子去了，去年是大队妇女主任杨桂花的大儿子去了，两个都是这个交白卷还能上大学的年代里，连初中都没读过的人。


    而家里三代贫农，政治面貌和各项素质考核都是全公社名列前茅的李建国，却每次都是到了最后二选一的关键时候，就莫名地落选了。


    明摆着，每次都是被人走后门给顶了。


    正血气方刚，一心就想离开农村的李建国，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在牛家村人眼里，李建国这时候差不多就变成了一个浪荡子，自从连续两年都当不成兵后，就一直东游西荡的不干活，不要说去参加生产队劳动了，他父亲李廷山给他找了个外村的老木匠学手艺去，不到三个月就撒手跑回来不干了。


    这两年来就一直为了他当兵的事，三天两头跑到大队部去吵闹，经常去堵大队长周大业和妇女主任杨桂花的门，非要他们给他一个交待不可，并扬言要是今年再不让他当上兵，他就要让他们再没有好日子过。


    李廷山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李建国上一世最后还是当不成兵后，愤懑不平之下，一时又没其他门路可走，誓死不种田的他还真就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真就变成了一个彻底放荡不羁的浪荡子。


    李廷山无奈之下，为了能让他收心，还用嫁老五收来的彩礼钱，极力给他撮合了一门亲事，想他成家了以后，有人管着，或许能安稳下来。


    而李建国自己也一时贪图人家的身材相貌，就和外村一个李廷山给他物色的和他同龄的村花级姑娘成了家，直到洞房花烛夜后，才发现她经验丰富，早已经不是女儿身，但也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是将就着过。


    在开始的几年里，也已经看开了的李建国还想跟这个女人多造几个人，想用孩子能拴住她的心，但是他们成家后，政策已经开始严格起来，农村人一对夫妇也只能生两个。


    若还要生的话，就要被重罚。


    这时候的李建国还没这个交罚款的能力，女人又不可能跟他去过东躲西藏的生活，多造人的心思也就只好作罢，而等他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本性难改的女人早已经抛下他和两个孩子，跟别人跑了。


    李建国从此以后，就视女人如衣物，只图身体需要，却再不婚娶。


    之后随着社会的改革开放，骨子里原本就不甘安分的李建国也开始跟着外出闯荡江湖，从农民工到小包工头，再到大包工头，最后虽然也混成了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但个中的腥风血雨，坎坷艰辛，连他自己都不堪回首。


    后来还自我膨胀，不满足于只做乙方，疯狂投身于地产开发，差点就因盲目扩张，资金链断裂而破产。


    最后还幸亏是同村的周家俩姐弟出手帮了他一把，才让他避免了灭顶之灾，后来还能靠吃老本跟公园广场上的大妈们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