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只是出于良心和愧疚站出来,可看着闫征这般不顾一切的怒喷,他骨子里那股属于读书人的风骨,也被彻底点燃了。


    百官之中,许多人已经跪得膝盖发麻,但没有人起身。


    他们看着闫征,听着那些字字泣血的质问,只觉得胸膛里有一股热流在奔涌!


    那是一种久违的、名为“公道”和“气节”的东西。


    “闫公……真国士也。”


    一个年轻的御史喃喃道。


    “若能如闫公这般,为公道喷一次,死又何憾?”另一人接话道。


    卢文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闫征喷了多久,他们便跪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了。


    他走到闫征身边,声音沙哑,“闫公,算了吧。陛下看来是铁了心了,她毕竟是帝王,面子拉不下来,我们再喷下去,只怕……”


    “只怕什么?”


    闫征猛地转头,一双老眼瞪得如同铜铃,“只怕陛下恼羞成怒,杀了我们?”


    “卢大人,你当老夫今日站出来,是来求活的吗?!”


    “老夫今年五十有八,活够了!”


    “今日若能喷出一个公道,喷醒这糊涂的陛下,老夫便是立刻血溅丹墀,也值了!”


    “若是喷不醒……”


    闫征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却更显铿锵。


    “那老夫就用这条老命告诉天下人——大乾的朝堂上,还有人不惧死,还有人……要讲公道!”


    卢文浑身一震。


    他看着闫征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咳咳!”


    就在这时,闫征的怒喷声忽然顿了一下。


    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脸色有些发白。


    这连续一个时辰的高声怒喝,便是铁打的嗓子也受不了了。


    “闫公!”崔星河急忙上前,想要搀扶。


    但闫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喷——


    御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小鸢端着一杯温水,快步走了出来。


    她走到闫征面前,将水杯递了过去,低声道:“闫大夫,喝点水吧……嗓子受不了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闫征盯着那杯水,盯着小鸢那张带着担忧的脸,忽然——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你……”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你这是侮辱老夫?!”


    小鸢懵了:“闫大夫,奴婢没有……”


    “没有?!”


    闫征一把夺过水杯,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将空杯塞回小鸢手里,怒发冲冠。


    “老夫在此为公道喷陛下,你却给老夫送水?你是觉得老夫喷不动了?!你是觉得老夫需要陛下的施舍?!”


    闫征猛地转身,面向御书房,声音比刚才还要洪亮。


    “陛下,老臣谢谢你的水!”


    “但老臣今日告诉陛下——这水,老臣喝了!但公道,老臣还要喷!”


    “不仅要喷,还要喷得更响,喷得更久,喷到陛下肯给高相一个公道为止!”


    闫征继续引经据典:“《礼记》有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陛下不以礼待功臣,岂能指望臣子以忠事君?!”


    “陛下此行荒谬!荒谬至极!!”


    小鸢捧着空杯,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御书房内。


    武曌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听着门外那比刚才还要激昂的怒喷声,沉默了良久。


    “陛下,闫大夫水喝了,但喷的更狠了。”


    小鸢走了进来,开口道。


    武曌无奈的摇摇头,却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您……您怎么还笑了?”小鸢人麻了。


    “没什么,”武曌轻轻摇头,“朕就是忽然想到……崔星河如此不管不顾,闫征、卢文喷得如此带劲,那当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