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周迎春都是跟在大姨夫身后，练熟了骑三轮车，熟悉了仓库里废品的种类和出货的大致价格、流程。


    然后，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要发工资啦。


    冯老板到底是在市里混了很久的人，发工资的日子居然是和机关里的一样的，都是每个月的9号。


    这天吃过晚饭，老板娘叫住了各位，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都满脸笑意地三三两两坐一起，等着发工资。


    只见老板拿了个本子，老板娘手里是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肯定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今天又是9号了，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托大家的福，这一个月太太平平过了，当中还插上了农忙，大家排班回家劳作，码头、家庭两不耽误，很辛苦。


    这样，我们这个月加一次全勤奖，出满全勤的每人多发30元。


    下面我报名字，听到名字的去老太婆那里领钱，拿到的当面点清，然后签字。


    第一个姜满仓……”


    大姨夫举了举手：“来了。”说着走到老板娘身边，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钱，手指上吐了口唾沫，点起来。


    是四张100元的大钞，很快就点完了，老板娘又给了大姨夫三十元：“这是全勤奖。”


    大姨夫接过钱，又点了一下，然后往上衣口袋里一塞：“对的。”说着拿起笔，在自己签字的地方写下了名字。


    周迎春探头看了一下，搞得挺正规，每个人有一页纸，上面划了两纵三横五条线，分成了12个格子，每个月在一个格子里签上姓名，一年下来，刚好写满。


    大姨夫是识字的，不是，还有几位不识字的怎么签字，难道按手指印？


    周迎春多虑了，还有几位年纪大的，别的字不认识，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尽管歪歪扭扭的。


    陆姐显然也读过书，签的字很清秀。


    “孙小弟，你这个月没有出满全勤，全勤奖30元不发。另外，这个月有一天没有请假没来上班，属于矿工，按照我们以往的惯例，矿工扣除50元工资，你这个月实际发工资是350元。”冯老板面无表情，宣布孙小弟的收入。


    周迎春这才知道，俞叔叫孙小弟，看来是入赘到俞阿姨家的。


    “凭什么呀？”俞阿姨不干了：“以往农忙，从来不发全勤奖的，怎么今年就发了？你事先都不说的啊？这不是针对我们夫妻俩吗？有你这么做老板的吗？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凭什么？”冯老板哼了一声：“凭你们不肯好好地排班，自己想哪天回家就哪天回家。


    凭你们的活分摊在其他人身上，凭大家比今年更辛苦，凭迎春一个女同志干了男人的活。


    我们是一个团队，既然来了码头上班，就要互相体谅，哪家不种地，哪家不要抢时间，本来已经考虑到这些情况了，所以排着班两头兼顾，你们倒好，从来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死活。”


    “你不想用我们了就直说，不要在这里找借口。”俞阿姨尖叫，挥手拍开了丈夫的手：“我知道的，你就是为了面子才让我们夫妻过来这里上班的，你是为了得到个好名声，让村里人都说，你看，冯金根多有良心，学了一年裁缝，都没出师，但对师傅一家怎么怎么照顾，现在师妹夫妻俩都在他那里上班，赚大钱，靠着你过日子。


    赚个屁的大钱，人家厂里现在收入是多少你知道吗？五百出头了，我们夫妻俩加起来才八百，吃辛吃苦，臭的要命，还没办法回家。


    你要真对我爸好，怎么不让我们夫妻俩进你儿子厂里，还让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地干。


    你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表面上怎么怎么好，实际上剥削我们……”


    “啪！”一记，大家还在呆愣中，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老板娘手里一个饭盒，正是这饭盒拍在桌上发出的响声。


    老板娘站着，脸涨的通红，眼里的火气就差个导体，如果有，就是滔天大火：“金根为啥只学了一年裁缝你没点逼数？整天缠着，要金根做上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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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婿，天地良心，金根早就和我定亲了，哪有这种丧良心的整天想着要拆散人家的？


    金根心善，念着当初师傅肯教他，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离开俞家，在村里被人说三道四，只能出门来市里讨生活，中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们能知道吗？”


    “好了，过去的事，别多说了。”冯老板沉声阻止老妻。


    “为什么不说，你一直叫我不要多说，说师傅总归是师傅，帮帮俞家也是应该的，你是这样想的，人家也是这样想的吗？


    老话说，两好才能合一好啊，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垃圾码头就这个条件，臭、脏、累，来之前没点逼数的？有本事一开始就不要来啊。来了就是搅事，促七弄八（搅事的意思），一会说说这个，一会说说那个，幸亏我亲家和妹家知道你的德性，否则，这垃圾码头天天得打架。


    嫌钱少，我还觉得你拿的多了呢，你平时干的活有我妹、我亲家母、小陆多吗？你连刚来的迎春都比不过。


    不想干的就趁早滚蛋，离了你们俩夫妻，我们的垃圾


    码头还能不开了不成？”


    两个老太太还想对骂，身边人两边劝，赵阿姨对周迎春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骂骂咧咧的俞阿姨，往外面走。


    餐厅里，老板娘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在往外传：“我跟你说老家伙，你要是还留着她们夫妻俩，我就卷了铺盖回家，不伺候你了。”


    “大姐，消消气，犯不着，姐夫也是好心啊，你要体谅。”这是妹子朱阿姨在劝老板娘。


    “哼，我要不是看他这么多年对家里的贡献，到了垃圾码头也不出去花赤赤（花天酒地），我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跟那个女人真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容忍呢。”


    “大姐，这种话不能瞎说的。”


    “你这个老太婆，这么大年纪了，还胡说。”


    ……


    周迎春和赵阿姨对视一眼，不会吧，还有惊天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