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作品:《一簪雪

    第75章


    暮春三月过去,终于迎来孟夏,镇国公的军队南下,在九江府撞上了北上的兴南王叛军,双方拉开猛烈攻势,互不相让,军报隔三差五就快马加鞭传入京中,军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局势愈发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京中也发生了件荒唐事。


    戍京守备文总督一日放职喝酒,酒醉踩空了台阶,竟从那曲折环绕的长阶滚了下来,人没摔死,但却摔断了腿,如今还在针灸医治,但治不治得好便另说了。


    此事成了官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笑归笑过,禁军总督这个位置是空不得,然还没等朝中商议人选,文麾便书信一封,自荐家弟文彬。


    要说文彬,根本还没听闻会发生这种事,因正如霍显所料,宣平侯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文彬此事,而且选择静观其变,直到发生文麾重伤卧床,才信了霍显所言,然而卧床的文麾很快便传文彬回府,竟主动要将文彬扶上总督的位置,这是宣平侯没料想到的。


    但姬玉落却很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霍显没直接要了文麾的命,因为那太引人注目,故而他想法子令文麾病卧在床,有心无力,随后又故意安排人到嚼舌根,让文麾以为霍显要安排自己人接手禁军,令文麾不管不顾把唯一的兄弟文彬招回来了。


    他到底不想让把了几年的禁军落到旁人手里,且郎中说他这腿还有望医治,是以文麾想将禁军交到文彬手里暂时过渡一下,毕竟若是旁人坐了这个位置,想再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文彬百般推脱,不愿接手,这更令文麾放心。


    一个不情不愿,一个就非要给。


    是故才有了他推荐文彬的书信。


    姬玉落觉得,霍显当真是将这些人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就连当初择定了文彬这颗棋子,都是考察过他的秉性。


    他勾心斗角起来,恐怕府里那一院妾室的心眼都没他多。


    朝露一五一十将此事道完,又说:“另外,小姐着人盯着姬府和萧元景,姬娴与大闹了一场,好像真有成效,姬崇望与萧元景的往来渐渐少了,但萧元景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每日上职下职,还是老样子,仿佛并不受此事影响。”


    姬玉落撩了撩眼,“萧元景真就这么安分?”


    朝露点头,“我瞧那萧元景也没多想娶姬娴与。”


    姬玉落挑眉,露出思忖的神色。


    此事大有可能是萧骋的意思,萧元景不想娶也不奇怪,但他太本分,就有些奇怪了。


    抛开这件事,姬玉落又问:“我让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小姐每日吩咐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朝露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关于萧老夫人的事。


    她清了清嗓音,才说:“我打听过,萧家从前确实隐约传出过外室子的事,但从没人见过他,如今萧府的下人甚至都没听说过此事,不过从谣言的年月来看,这外室子若真存在,如今也与萧老夫人年龄大致相仿,该有六十了。”


    六十的年纪……


    姬玉落拧了拧眉,怔然出神。


    听朝露喃喃了声“盛兰心”,姬玉落才回过神,扭头看去,果然见亭下小径上盛兰心款款走来。


    她是直奔姬玉落来的,台阶连着高耸的亭台,这是霍府最高的一处建筑,可俯瞰整个府邸,姬玉落不在主院时,多半就在这儿。


    盛兰心来到跟前,朝她缓缓施了一礼,道:“玉落小姐。”


    如今都不藏着掖着,倒也方便很多。


    姬玉落让朝露退下,看向盛兰心道:“盛姨娘有事找我?”


    盛兰心笑了一下,“我与霍显以老友相称,你不必如此喊我。”


    闻言,姬玉落点了点头,却是道:“沈二小姐。”


    盛兰心顿住,面上有些许讶然和恍惚,太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


    平伯府沈家的二小姐。


    当年与东宫有姻亲关系的二小姐。


    她惊讶过后便也了然,霍显能将此事告知于她,她心里不免对姬玉落也更信赖一分,她将手里的丹药盒子递上去,道:“这是新制的解药,不能保证效果,需得让他试过,只是这阵子他常不在府里,只能有劳小姐跑一趟了。”


    看来盛兰心还不知霍显没将蛊毒一事告知于她。


    姬玉落接过来,打开盒子,见里头嵌着枚血色丹药,说:“每一次配制的解药他都要一一试过?制药之人可有把握?”


    盛兰心点头,“制药之人想必你也听说过,是承愿寺的静尘师太,她师从名医,尤擅解毒,早些年曾受了锦衣卫恩惠,欠了霍显一条命,若赵庸这味蛊毒可解,恐怕也只有她能为之一试了。”


    说罢,她露出些欣慰道:“依师太这回所言,这解药的配方,她颇有些头绪了。”


    姬玉落略有些惊诧,静尘师太?


    当初她假冒姬玉瑶时,曾接手了姬玉瑶那两箱子杂物,其中便有几本医书,都是那位叫静尘的师太所赠,姬玉瑶也算是她半个徒弟。


    但后来她随林婵去承愿寺上香时,她担心与熟知姬玉瑶之人相处愈多,暴露的风险也就愈高,毕竟当时在顺利嫁到霍府来之前,她不想惹太多麻烦,故而也没去拜见过静尘。


    没想到替霍显解毒之人会是她。


    姬玉落点头收下,说:“他这会儿应该在镇抚司,我一会儿便亲自送去。”


    盛兰心谢过,便起身要走。


    姬玉落忽而叫住她,道:“听闻沈家早年与东宫有过婚约,想必你也知晓了催雪楼背后之人是谁,你……若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盛兰心玲珑心思,怎听不出姬玉落话里的试探之意。


    长孙与霍显到底不是一路人,既然长孙没死,她这个未婚妻会不会生出异心呢?


    她低头失笑。


    盛兰心笑起来犹如一捧甘甜清泉,实在好看,姬玉落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只听她道:“物是人非,不必多见。”


    长孙殿下那样的人,年少时没有哪个姑娘会不为其倾心,盛兰心确实自小就仰慕他。


    可说实在话,这么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那点情愫也早就淡得足以忽略了,而今听闻他音讯,久逢故人的欣喜之余,更多是怅然和惋惜。


    何况……


    盛兰心敛眸,道:“有劳玉落小姐费心了。”


    姬玉落微微颔首,“那太可惜了……我听说沈家原还有位大公子?”


    盛兰心沉默,垂眸道:“家兄早在当年亡故了。”


    她说罢,福身离开。


    背影都显得有些哀伤。


    姬玉落看着那抹裙摆走远,至消失不见。


    盛兰心,沈兰心……


    她忽然想起那不着调的沈青鲤来。


    好似不止一次从谢宿白口中听到“兰序”二字,她原以为是字,看来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