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明天改）


    身处半个敌营之中，杨悠雁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怀山派不可能不知道青石坞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借毒草包庇谋利。


    而那些曾经去过怀山派的天音宗弟子，也不可能看不出状况。


    但并没有人说。


    要么是同被毒草引诱，要么是遭受威胁，要么是约定好视而不见，要么是被杀人灭口。


    因此当她听见门外蹊跷的步声时，手扶在刀上，将被子捏成有人的模样，也悄悄走到了门旁。


    不多时，一根微不可查的细管刺破门上的绢布，伸了进来。


    她当机立断地劈向那门，推开一看，只见一个身影从二楼跃下，朝客栈外直奔而去。杨悠雁没有去追，朝惊醒的小二不满道：“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小二连声致歉，杨悠雁也不管，敲开了章行岚的房门状告此事，又去敲缪远和季云的房门，没人开门。


    章行岚察觉不对，一脚将房门踹开，只见窗户开着，季云一个人晕躺在床上，哪里有缪远的踪迹？


    杨悠雁一瓢冷水泼向季云，“缪师兄呢？”


    季云被冷水惊醒，听了她的声音，心先凉了大半，“我怎么知道？”


    他将缪远想去查快活草、还把自己打晕之事一一道来。这一闹，将掌柜也闹醒了。


    掌柜听闻了有人来下毒，十分意外，“怎么会这样？几位都是天音宗的人，莫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又听缪远失踪之事，掌柜又是一惊，“这么晚还要出去寻人吗？”


    小二适时奉上了茶，“客官刚醒，先润一润嗓吧。”


    他低着头，将托盘奉得极高。杯盏中的水清清亮亮，不像是藏了东西。


    杨悠雁端起瓷杯晃了晃。


    却将那杯水泼到了小二脸上，惊得他摔了托盘倒在地上。


    掌柜一下子站起，“你这是做什么？”


    她示意掌柜噤声，见那小二捂着脸滚了几下，慢慢地不动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用凉水让客官润嗓子的。”杨悠雁幽幽道，“因为热度会影响药效，对吗？”


    掌柜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客人被下毒后，不去追查凶手反而认为客人招惹了仇家的人。”杨悠雁道，“而有人失踪后，第一反应也不是寻人，反问我们为什么晚上要出去。你们是真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该怎么写。”


    “客官这是在说什么。”掌柜摸向了桌面之下的细线，“说我下药，你们有证据吗？”


    水已经洒在了地上，药大概也被处理掉了。整个青石坞上下联通、沆瀣一气，就算有证据，恐怕也得先出了此地再说。


    “所以客官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该怎么写吗？”掌柜慢慢地反问，“如果你们肯尝一尝快活草的滋味，今夜也许还不会出事。”


    他们怎么可能让人轻易离开这里？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永远沉默，这是规矩。


    快活草的瘾，沾上就离不开。


    因此大多数从八大宗门来的弟子遭到了暗手，步步堕落，成为了再也没有威胁的人。


    若非如此，就让怀山派出面，找个由头给不听话的弟子编织上罪名，在他们离开宗门后将人解决掉。


    章行岚扶住了剑，“缪远在哪里？”


    掌柜古怪一笑，摆出三个盛满水的杯子，“你们肯喝了它，我就告诉你们。”


    三杯水也许都有毒，喝掉就没了退路。


    “大胆。”章行岚寒了神色，“你们扣押天音宗弟子，本就该受罚。”


    “那阁下可否知道为什么会扣押天音宗弟子？”


    掌柜一拽细线，青石坞中铃声大作，街巷上瞬间亮起了灯。不过十秒，客栈的门便被人踢开，虎视眈眈的毒贩子们拿着锅碗瓢盆各种各样的武器，紧紧盯着三人。


    掌柜的脸上升起一抹狠色，“因为天音宗弟子不满意客栈的饭菜，先杀了店里的小二。”


    胡言乱语......简直是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可整个村都是蛇鼠一窝，没人为他们说话。若掌柜真的为小二补刀，他们该怎么证明不是自己杀的人？


    原来那些不肯随波逐流的八大宗门弟子，都是被这么做掉的。


    围上来的那些毒贩子，眼神都亮得出奇，举止间带着不正常的狂躁，显然是想把几人扼杀在此处。


    “大胆！”发觉自己也是被盯上的人后，季云又怕又急，“你们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要是让天音宗知道我们出了事......”


    “正是害怕天音宗，我们才一忍再忍。”掌柜目露凶光，“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就算是天音宗人也活不成。”


    又朝门口的人大喊：“还等什么！”


    穷凶极恶的毒贩子们扑了上来。季云崴了脚，却仍能飞快地躲到角落里，把战场留给了杨悠雁和章行岚。


    由于面对的是普通人，又害怕真的背上“杀人”的罪名，章行岚只能将人逼退，不敢下狠手。那群人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武学，但阴招格外多，稍不留神便会有沾了毒的暗器飞来。


    他们不敢打，可对面的狠招一个接着一个，根本不顾及二人性命，是想真真正正把他们打死。一来二去，杨悠雁终于恼了，“掌柜，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缪远是不是还活着？”


    掌柜看不出二人是在收着手比试，以为已经占了上风，负手冷笑：“等你到了黄泉路上，自然就知道——”


    后面的话随着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杨悠雁将刀锋一转，又劈向了扑上前来的几人。


    与楚州相比，连章行岚这种迟钝的人都察觉到，杨悠雁似乎变了。


    楚州时，她尚且会顾虑，会害怕，会怜悯那些被异化为魔的人，会考虑自己的锋芒是否带来不好的后果。


    今日却没给掌柜留一句话，果断，决绝，一视同仁地不顾及自己和他人，脑中高悬的只有“鱼死网破”一词。


    这不是一种出于理智的状态。


    而像是亡命之徒。


    至此时，章行岚才发觉杨悠雁的刀并不仅仅擅长周旋，还有如此杀意毕露的一面。她也不管刀长不长眼，将众人逼退后落下客栈的门闩，这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厅堂中桌椅乱倒，有几人还没咽气，在地上呻|吟挣扎。


    她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将悬在他们头顶的刀收回鞘中。


    “从掌柜口中问不出什么。”杨悠雁平静道，“他不知道缪远在哪里，否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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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顾左右而言他。另外，他身上有鬼铃的气息。”


    两人走到柜台后一看，果然看见掌柜的身体被黑色的魔气反噬，不成人形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杨悠雁道，“先找到缪远，再将青石坞之事上报给天音宗。”


    她走向角落，身影一步步笼罩住缩成一团的季云，语气难得冰冷。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告诉我，缪远在哪？”


    *


    缪远是被冷水浇醒的。


    他一醒来，便被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捏着下巴，听她阴恻恻地问：“天音宗开始清洗弟子了，对不对？”


    这位姑娘便是擅长傀儡术的心魔鬼铃。


    在一行人离开天音宗之前，鬼铃并不知道冥狐已经视自己为仇敌。


    她听闻冥狐的人要同来怀山派，还想暗中帮衬，毕竟她与冥狐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此刻派季云和杨悠雁同来怀山派送信，更是证明早看出来怀山派的问题，就差线索和证据。


    天鹰与鬼铃原本想着，能不出事就不出事，安安稳稳为上策，谁知天音宗突然开始清查弟子，一查一个准。


    那些内应并不是鬼铃的，是负责怀山派的魔族内应“天鹰”的。


    天鹰曾把那些内应告诉过鬼铃，说是可以为她所用。她觉得天音宗既然归冥狐在管，不如也告诉冥狐，好有个照应。


    谁知那些内应都被悄无声息地关入了天音宗地牢，天鹰以为是鬼铃告密，将她严厉告诫了一通，“若事事都往外透露，下次青石坞出事，你也不必来找我了。”


    鬼铃并不涉足内应之事，也不在乎门派争斗。天音宗上位，还是怀山派上位，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呢？她在乎的只是让更多的人乖乖听话，乖乖喊她主人，以满足她无法遏制的、训诫别人的欲望。


    青石坞是鬼铃的要塞。


    她控制青石坞中具有分量的人，再让那些人用毒草控制整个村落，进而控制整个怀山派。


    当初帮助冥狐，企图让季云在天音宗中开出一条路，也不过是想找机会控制天音宗弟子，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没想到被冥狐反咬一口。


    她掌控不了神秘的天鹰，但向来把冥狐也视为手下爱犬，怎么不生气？


    而她也知道，冥狐所谓的“他的人”，指的正是缪远。


    当年缪家被魔族屠戮后，缪远身上也种了心魔。后来他入了天音宗，这一支心魔分给冥狐管辖，冥狐与他见过许多次面，始终在潜移默化影响他。


    只是缪远并不知道。


    而当鬼铃的下属抓到缪远时，发觉他竟是受了魔气影响，才会如此躁动、如此不顾一切地寻找过来。


    能够控制他的，不是冥狐还能是谁？


    鬼铃恼怒了——交代出天鹰也便罢了，在自己所处的青石坞上闹事，是真想卸磨杀驴吗？


    她见缪远圆睁着眼，一副要与自己鱼死网破的模样，刚想杀了他，念头一转，又阴恻恻笑道：“不，我不能杀了你，像你这种人活着才有意思，才是对你的折磨。”


    冥狐不是想用季云扳倒她吗？那她干脆也用缪远引出冥狐好了。


    正想着，有人慌里慌张来报：“不好了，青石坞那里有人打起来，就要找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