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带着一队弟子路过楚州地界，其中几名弟子受了伤，为了不拖累行进速度，他便将他们安置在原地。


    当他回来之时，刚好看到一个头戴幕篱的女子在帮弟子涤魔。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涤魔之法竟也能这样浑然天成，那人手指翻转，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自然流畅，指尖仿若手细雨轻拂，薄雾缭绕。


    有人上前告诉他，他们遇到了灵韵仙子，仙子心善，便替他们治疗了。


    那十几个弟子很快就醒了过来。


    灵韵仙子的传言早已经流到了昆仑，如今亲眼见到，他才知道那些传言非是虚名，此人真是涤魔天才。


    他上前道谢，那女子只微微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并未交谈，但那不可攀折的气度，绝不可能是眼前之人。


    面对初茵的疑问，郁九如沉吟片刻，方才道：“她行事谨慎，不为名利。”


    行事谨慎？不为名利？


    初茵也想起那一次的见面，当时她和奕如月一起寻找魔尸的下落，路上刚好遇到了几个受到魔气侵扰的弟子。


    她并不知道那些人是昆仑修士，当得知自己救的是郁九如的人后，她当即决定速战速决，快点离开。


    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碰面了，郁九如当时似乎想邀请自己同行来着，吓得她连连摆手，转身就走。


    当时他竟然是这样想的，那难怪会认为奕如月是灵韵仙子。


    在他的眼里，自己浅薄无知，好大喜功，又怎么可能是灵韵仙子，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认识灵韵仙子，所以才能拿到火珊瑚。


    初茵扯扯嘴角，笑了笑，“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君上只需相信自己相信的即可。”


    初茵很早就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即便拿出来证据，也未必会让每个人满意。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有时候，它立在那里也很好，至少成功地分隔了真实的自己和旁人的期待。


    郁九如幽邃眸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淡然坦荡。


    “那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是想要看叶挽棠的笑话？”


    初茵抬起头，微眯眼眸看向他，“没错。君上是心疼了？”


    “这只是开始，合欢宗的灵脉，奕如月的下落，只要她一日不说出实情，那我便一日不会放过她。”


    郁九如上前一步，遮住了刺目的阳光，这种距离的逼近，让他身上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初茵心里打鼓，但还是挺了挺腰杆，仰头和他对视。


    输人不输阵，狠话都放出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郁九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笑道：“若是将这份心性用在修炼上，你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断断续续的灵力顺着手臂流入体内，初茵愣住了。


    他竟然发现了？


    自从上次将手臂放入坛水中后，她的手臂便被魔气侵蚀，不受控制。


    经过这几日的修炼，她虽然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动作，但像是解铠甲这样的动作就很费劲。


    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方，她感觉到体内的魔气在消散，不由得心情复杂，“多谢。”


    郁九如捋起她的衣袖，发现了她胳膊上有一层薄薄的粉末。


    见他神色凝重，初茵不由问：“怎么了。”


    他放开她的手，眸光沉沉，“近日，各处的魔种开始大批陨落，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只有当源蛊选定了宿主，才会如此异常。


    初茵笑了笑，“听起来是一件好事，这也是征兆之一？”


    郁九如：“是。”


    话没说完，院门突然传来了几人的交谈声，符布几人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跑过去。


    “阿茵，没事吧？”


    几人将初茵簇拥在中间，紧张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初茵道：“没事的，郁少君，就是来看我们有没有偷懒。”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几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对她的关怀也不似做伪。


    郁九如的视线冷冷扫了眼前几人，最后将目光投向初茵，“管好你的人。”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管好我的人？


    初茵没明白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墨宸，你说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橙色头巾的修士一脸无奈，“阿茵，我是云霄。”


    “哦，抱歉。”


    *


    深夜，初茵又开始打坐修炼，这几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错，有时甚至还能吸收到一些灵力。


    这对她来说十分不可思议，要知道这里接近魔渊，而且灵脉又枯竭了，在没有灵根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能吸收灵力简直是神迹。


    她竭力邀请钟瑶和自己一起，甚至要把心法交给她。


    如果自己都能做到，那钟瑶这样有灵根的人一定能做得更好。


    只可惜钟瑶看破了这一切，却不能说出口，她觉得自己说出实情，对兴致匆匆的师姐来说未免太残酷。


    “师姐，要不你还是自己在这里修炼吧！我在这里只会打扰你。”


    ——打扰郁九如给你隔墙传功。


    “你是要放弃吗？跟你说了，再坚持一会，到后半夜就可以了。”


    当然，后半夜郁九如就来了。钟瑶想。


    钟瑶决定还是透露真相，“师姐，其实我觉得郁少君人也还不错。”


    初茵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新建了一个濯灵池，又给我们都安排了住处。”


    “我们还帮昆仑干活了呢，这些不都是他应该做的吗？”


    “你说的，倒也是啊。”钟瑶轻易地被说服。


    她看向初茵的手臂，那里原本是斑驳的魔气，现在却完好如初。她曾经试着帮她弄干净过，但却发现无能为力。


    “你的手臂，是郁九如帮忙的吗？”


    初茵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可否认，这确实是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觉得他不可能帮自己，尤其自己又是赌气才弄成了这个样子，以他那样古板严苛的性子，说不定还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这个，的确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围墙之外，郁九如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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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着，他原本是想传功，可却没想到里面的两人却聊起天来。


    他打算在这里等上片刻，最多一刻钟，若是还不结束，那他便离开。


    ——“他能这么大方的确是出人意料。”


    他对于别人的看法想来是不屑一顾，此刻听到这里，却不由专注了几分。


    “可你要是就此觉得他对我很好，那你也是想多了。”


    初茵看出钟瑶脸上出现的八卦神色，决定还是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妄想，免得误会越来越大。


    “他之所以帮我，是因为我对他有用，他需要我的配合，才能完成那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他才会帮我。”


    钟瑶疑惑：“帮他做很重要的事？是非你不可吗？”


    “是，非我不可。”


    初茵不能说得太明确，郁九如只是希望她在合适的时间死在合适的地方。


    “他之所以帮我，是弥补亏欠，所以我也不会心怀感激，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钟瑶其实没听明白，但见她一脸郑重，便也严肃起来，“原来是这样。”


    墙的另一侧，郁九如缓缓放下手。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即便她说得全都是事实，自己听了之后却并没有觉得她识时务，反而是有一种隐隐的不适感。


    难道她说的是对的，自己之所以做这些，就是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感？


    因为她的父亲的遭遇，她的际遇，让他心生怜悯，所以在不自觉中，想用行动去弥补这些东西。


    心里有些憋闷，他转身离开这里。


    月色如霜，冷白的月光洒在地面，深夜的驻地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些许虫鸣。


    郁九如踏着白霜，步履缓慢。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道巷子时，前方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静静地站在原地。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卫翎捧着药箱，愣在当场。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之后，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碰到了师尊。


    虽然知道自己偷偷跑来的虞州的事已经被发现了，但他还没有做好直面的准备、


    “师尊。”他讷讷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自己现在拿不起剑，本也不配当他的弟子，这一声师尊喊得也极为心虚。


    仔细端详了他片刻，郁九如突然开口：“你可有后悔？”


    为了一个合欢宗的女子，自绝剑骨，放弃剑道，成为了众人眼中背信弃义之人。


    卫翎却神色坚定：“弟子没有一刻后悔过，我对时凌萱并无男女之情，不能因为剑道舍弃本心。”


    本心？


    郁九如缓缓点头，绕过他，继续向前行走。


    待他来到自己的院落时，抬头看了看月色，发现子时已过，已是深夜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开始修炼了。


    只是以她的耐性，最多也只能坚持半个时辰便会放弃。不对，如今她兴致正浓，也许还能多撑一会。


    若是她发现无用，之后免不了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想到这里，他冷着一张脸，复又转身快步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