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品:《有病

    温渺接过牌子,上方写着一个陌生的人名,她不曾听说过。


    她一时间没有动作,扭过头,西陵砚正好整以暇地看她。


    “怎么了?”他问。


    温渺猜想眼前人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一人千面,可她哪儿知道结任务要结多少钱。若是西陵砚不在,她还有时间翻找,看看有没有账目之类的好核对,偏偏他人在此处。实在古怪,分明听城里人说,西陵砚已经有一阵子不曾回来了。温渺犹犹豫豫道:“我……我身子突感不适。”


    对面的男人立刻面色古怪,皱起眉张口问:“你看着不像伤重到片刻不能耽误。”


    “还有。”他视线扫过温渺的手,古怪道:“你将这牌子取出做什么?”


    西陵砚道:“没什么,是我丢给他的。”


    男人转身看向西陵砚,说:“这件任务我没能做全,城主若是要追究,我无话可说。”


    “我追究你做什么?”西陵砚缓步走到温渺身边。


    曳地的长袍在木质地板上扫出一阵沙沙声,仿佛某种蛇类游移着靠近。


    他将木牌从温渺手中抽走,一只冰冷的手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西陵砚边走边道:“人客没有追究,便是对任务满意。你不是已经杀了他?”


    男人想了想,说:“当时的任务,是让我去杀了柳雪堂,将他身上的手指毁去,但碍于温朗在附近,我必须先走一步,未曾来得及找出手指。”人客虽然不曾追究,但这任务确实做得有破绽。


    西陵砚面对着墙壁,屈起手指将墙壁敲了敲。“谁的手指,竟还要争抢,上面有秘籍不成?”


    “不知。”


    温渺在一旁暗自心惊,原来西陵砚也不知晓咒刺的事情,那温朗的事便当真与他无关吗?


    但如此想想,又让人不禁心生感慨,毕竟当初西陵砚能有今日,与那使用咒刺解封他体内魔元之人也脱不开干系。只是当初众人都以为始作俑者出自琅华,也早在西陵府中身死后,在大火中被一同烧成灰烬,怎能想到此人竟存活至今?


    甚至到了今日,连他是否归属琅华也有待商榷。


    据金不收说,花榜的根遍布天下,各大仙门中亦有不少耳目。几大仙门的掌事对此都很头疼,每年都想出不少奇招想将这些根挖出来。


    那根手指的事,温朗想必也没有机会说与旁人。


    要不是她当日闯上苍山,毅然决然当着众人的面逼问仙首徐伯远,知晓此事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倘若花榜当真有传闻那般神通广大,当日苍山掌门殿前的事,恐怕离传入西陵砚耳中也不远了。


    只是,也不知道那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墙壁发出几声闷响后,竟缓缓向着地面陷了下去,露出藏在墙后的另一重空间。


    里面摆满了明晃晃的金块和珠玉,一眼望去,璀璨得几乎晃人眼睛。


    然后墙壁下落后,温渺仍看到有一层隐约的光辉隔在那重空间之外,仿佛是又一层隐蔽的门。


    西陵砚扬袖扫过,那层如水般的光辉顿时褪去。


    "他今日身体不适,你自取吧。"西陵砚说完,一人千面狐疑地看了看温渺。温渺立刻心虚地轻咳两声,西陵砚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渺震惊到止住了咳嗽声,僵硬到不敢抬眼看他。难道西陵砚是只对外残暴,对下属却关心亲切的那种人吗?


    一人千面脸上的狐疑更多了几分,但见西陵砚一本正经,他也不想多掺合,毕竟这位城主有病天底下谁不知道。


    西陵砚并不看管,任由一人千面自己去结钱。温渺却上下打量着一人千面,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样看仔细。


    西陵砚出声道:"旁人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听这话,好似是说一人千面现在用的也是一张假脸。温渺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好奇。”


    西陵砚抓住她的肩膀,绕过密林一般挂满各式牌子的木架,走到一处侧门。


    只见他一手拎着黑猫,一手将她抓住,抬脚便将殿门踢开了,高阁上顿时有冷冽寒风灌入,吹得室内木牌哗啦啦作响,宛如这些名字象征着的数千亡魂在齐齐拍手。温渺意识到那些木牌宛如林立的墓碑,一时间心内既有毛骨悚然,也不禁感到哀戚。


    西陵砚拉着她走到廊上才松手,手指轻抬,殿门立刻关上。


    哗啦啦的响声暂时在耳边停息,取而代之的,事廊上无数风铃的发出的脆响。温渺仰头看去,这才发现不止这间楼阁的廊上挂满了各式风铃,其他各座楼阁也是如此。有些风铃看着形状古怪,似是象牙一般的质地。


    温渺眯着眼打量着摇摆不清的风铃,好一会儿了才陡然惊觉,那些分明是人骨!


    这样一来,那种毛骨悚然又浮了上来,与此同时,她还感到异常愤怒。


    杀人还不算,竟还要将人制成装饰,这是何等残酷暴戾,简直不配称之为人。


    如此想着,本该悦耳的风铃声也像是亡魂的哀嚎惨叫,随着风吹而不肯停息的撞击声,也像是在温渺的心上不断敲打。


    西陵砚忽然扭头问她:“除了此处,你从前有见过风铃吗?”


    温渺很少说谎,可


    此刻,她摇摇头,否认道:"不曾。"


    激荡的铃音随着风力减弱渐趋缓和。


    西陵砚似是有一瞬愕然,看了她一会儿,薄唇微抿起,默不作声将脸扭了回去,看向檐角的摇晃的铜铃。


    片刻后,他喃喃自语:"不曾吗?"


    高阁风太大,铃声又吵得很,温渺没有听清他的话。


    她只想知道西陵砚什么时候能放她走,难得见到一人千面,她必须把握机会,告诉刘富贵他们这件事,然后想办法将他捉拿回苍山。


    想到此处温渺就更头疼了,一人千面毕竟是花榜前十的人物,与那些负责杂务的叶可不同,若是摸不清他的实力,反会害了身边同伴。


    他又自言自语,说:“我听人说,在一些地方,风铃是招魂的阴物,若用逝者的骨头制成,便能将他们召回。”


    温渺不禁皱眉,可惜世上没有鬼,要不然朝露间不知多少厉鬼要来索西陵砚的命。


    听说这些邪修为了修炼,集纳阴然的法子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荐微仙长也说了,人死后并没有什么鬼,所谓的鬼魂只是人死后留下的一口阴杰作乱。想来西陵砚也只是想用风铃召集阴无,好用于修炼邪法。从前在西陵府的时候,连雨声太大都会吵得他难以入睡。如今听着这些宛如亡者哀鸣的铃音,他竟能如此安稳吗?温渺看着西陵砚的背影,总觉得前尘往事,当真是越发像一场梦了。


    不同的是,死去的人在她心中仍是真真切切地活过,至今想起仍是眉目鲜明。反而是活着的西陵砚,如今再想,竟觉得面容模糊,身影越□□缈,仿若一场午后的幻梦。眼前的西陵砚,就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而那位病弱的长公子,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温渺待在西陵砚身边有些心不在焉,比起这个,她更关注一人千面的动向。“我要回去歇息了。”西陵砚突然道。说完,他将手中的黑猫递给温渺。温渺将黑猫接过,轻轻抚摸它的下巴


    黑猫在她的怀里很温顺,伸出爪子去够她的发丝,轻巧又灵动的动作,很难相信出自一副冰冷僵硬的身躯。


    "走吧,将它送回,你也可以走了。"温渺根在西陵砚身后,时而朝着远处看去。


    朝露间是露城中最高的所在,站在高高的楼阁上眺望露城,能看到一片泛着死气的旧城中星星点点坠着许多亮色。那是露城中为数不多能在冬日盛放的花。


    西陵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放缓脚步,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才轻声道:“好看吗?”


    “什么?”


    “城里的花。”“花自然是好看……”温渺觉得莫名,但还是点点头。


    西陵砚笑道:“可惜是冬日,等到了春夏,城中的花会开得更好,比现在还要好。许多豪族宅邸中都难得一见的,我这儿也有……”


    温渺倒是想问为什么种这么多花?但她现在假扮的这个人,若是什么都要问容易露出破绽,还是少说话为妙。


    何况看西陵砚现在这副模样,恐怕也没有什么正经原因,多半是走火入魔有了怪病。


    温渺许久没有应声,西陵砚忽然停下脚步,冷淡道:“你走吧。”


    也不知戳到了他哪一处,脾气就像月亮似的,方才还是初一,转眼就成十五。


    温渺将黑猫放下,黑猫还恋恋不舍抓着她的袖子想攀回去。


    西陵砚抬脚将它扫到一边去,又睨了她一眼,才不耐道:“没出息,没看到人家不喜欢你吗?”


    “没有,我….…我喜欢猫。”


    西陵砚冷笑两声,转身便走。


    温渺巴不得他走快点,当然没有跟上,见到他的身影消失后立刻松了口气,转身便去寻找一人千面的踪迹。


    西陵砚走了没几步,忽然烦躁地扯出剑穗扔在地上。


    铜铃落地,竟是沉闷无声。


    黑猫看到铜铃坠地,扑上去要拨弄,又在靠近后猛地一缩,随后弓起脊背,黑毛也随着紧绷的身体根根竖起。它警惕地盯着铜铃,齿此起獠牙发出低吼声。


    西陵砚冷眼望着那铜铃。


    “你也闻到了,那些正道身上令人作呕的灵气。”


    他抬脚踩下,铜铃咔啦一声碎裂,又在他脚底被重重碾了几下,彻底化作商粉,被寒风一吹而散。黑猫叫了几声,西陵砚蹲下身去,问:“你说她也有?”他敲了下黑猫的脑袋,认真道:"那些人怎配与她比?"西陵砚说完,抬眼看向檐角的风铃,幽幽道:“怎么会没见过呢,是不是忘记了,不应该忘记啊……不应该……”


    一人千面走得很快,温渺并不熟悉露城,只要瞬息分神就会将人跟丢。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告知客栈中的金不收与刘富贵,好在离开昆仑前,孟绮云教过她一个小术法,是昆仑符修擅用的招数,可以将自己的灵气附在符纸上,让人跟随符纸的指引找到她。然而天地间的灵气杂乱无比,能在众多混乱的灵气中,寻找到同属一人的灵气极为艰难,通常这招只对修为高深,抑或是极有天赋的修士管用,不过也仅仅能指引大概的方位。时间紧迫,温渺只来得及用剑气,将这道符纸直接送入刘富贵那间窗户,自己则急急忙忙追人去了。


    至于刘富贵是否能顺


    着符纸上的灵气找到她,其实她心底也没有太多把握。


    温渺并没有高深的修为,因此不用刻意隐藏修为,也不会被轻易觉察。她只管隐匿行踪,不让一人千面发现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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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一人千面也的确没有留意她,在朝露间结完任务该拿到的钱,他毫不犹豫提着钱离去,连片刻的歇息也没有。温渺奇怪他为何这么赶着要走,也不知是否又接了什么任务,赶着在期限以前完成。她心中更加警惕,既不能跟丢,又担心被发现,一路上再无机会向刘富贵他们传信。


    一人千面路上十分谨慎,他原本的衣着已经泯然众人,走着走着,绕过一条街巷,竟又换了一张面孔,身上多了件灰色外袍。


    若不是他手上的包裹尚未来得及换去,温渺一个恍神险些将人跟丢。绕来绕去,最后竟是穿过层层梅林,离开了露城。离开的出口与温渺来时不是同一个,她也不知自己跟到了哪儿去。一直到街市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她只能更加仔细。


    只见一人千面似有察觉,脚步停了下,微微扭过头,侧目朝后看去。


    温渺连忙蹲下,借由附近摊贩的的货物遮挡身形。


    她不确定方才那一眼,一人千面是否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现在仍保持着易容的模样,若是让他发现,朝露间负责结钱的叶,说着身体不适,暗中却在偷偷追踪他,不将她捉住问话才怪。


    温渺暗自喘息片刻,又悄悄探出头,想看他人影是否还在原地,有没有发现她。


    她蹲低身子正要探出头,肩膀就被轻拍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坐在了地上。


    一张脸凑近她,黑亮的眼睛就像玉石般,照出她仓皇的神色。


    “你?”温渺睁大眼,抓住凌雨的手臂。“你怎么在这儿?”


    她心生怀疑,警惕地打量着他。


    她易容进入朝露间并未告知凌雨,他如何认出易容的她,甚至还能跟在她的身后?凌雨似乎看不出她的紧张,温声道:“我收到你的符纸了。”温渺有些怀疑。“符纸?可我记得,我是送到刘道友的房中了…..”收到符纸的人怎么会是凌雨?


    凌雨道:“你记错了,我当时在你房内,你送到自己房间了。”


    “那金大夫呢?”就算她送到自己房间,里面的人也该是金不收,怎么会是凌雨?


    “金大夫不在。我没找到你,一夜未睡,便借着你的床榻休憩了片刻。”说到此处,他垂着眼小声道:“对不住,是我太轻浮了。”


    温渺见他背着的琴袋,料想是去朝露间拿回翦花。


    想到自己方才竟还怀疑他,心中一阵内疚,忙道:“哪里的话,小事而已,怪我打搅了你休息。”


    "不打搅。”凌雨道:“我猜你有急事,便寻着符纸上的灵气寻了出来。"温渺探出身子朝外看去,已经寻不到一人千面的身影,不由懊恼,忙又朝着前方追了几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哪还见得到一人千面身在何处。“你在追方才那灰衣男子?”凌雨说着,将翦花从琴袋中取出。


    温渺点头,叹息道:“追丢了,我去高处找找看。”


    凌雨拽住她,问:“你可曾与他有过接触,身上留有他的什么东西?”温渺正待摇头,猛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


    她离开朝露间的时候,将象征柳雪堂的那块金牌,和一人干面递给她的那块都顺手拿了出来,她险些将此事忘了,如今想起,西陵砚竟也不曾察觉。“够了。”他说着,手上捏了一个诀,一根琴弦竟从翦花上脱落,宛如一道飘扬的发丝,轻轻缠绕在金牌之上。


    而后琴弦竟灵光一闪,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花瓣。花瓣无风而起,飘扬着穿过人流,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好厉害!”温渺惊讶道。


    凌雨笑道:"翦花的用处可不止弹奏……"


    凌雨将翦花放回琴袋背在身后,拉着温渺的手腕,说:“我们走吧。”


    有了翦花的指引,温渺不用再担心跟丢,可以保持一段距离,不必时刻担心被发现。


    但她仍放心不下刘富贵与金不收,凌雨道:"不必担心,临走前我给他留了话。"


    温渺点点头,心中暗付,凌雨修为不高,懂的却很多,想必天赋也非比寻常。若不是琅华太乱,眈误了他,或许他还能加入更好的仙门,也不至于和妹妹失散了。想到此处,温渺又猛然反应过来,问他:“你怎么不用翦花找妹妹呢?”


    凌雨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学艺不精,离得太远,翦花对她无用。”


    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不必担心,我托人去寻她,已经有消息了。她平安无事,无需我操心。”


    温渺也替他高兴,说:“平安就好,还好她没有事。待你见到她一定多叮嘱几句,切莫太过责骂……经此一遭,她必然受了不少惊吓……”"


    凌雨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这世上的错事,你都是可以宽谅的吗?”


    “那倒也不是。”温渺认真地想了想,说:“也要看对方因何犯错,是否故意,又是否真心悔改。”


    “不是故意,又真心悔改,便够了吗?”凌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是人就会犯错


    ,这世上许多错事,都可以被宽谅。”温渺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都冷了几分。“但有的错,是人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犯的。”凌雨的发丝被风轻轻拂动,额发投下的阴翳落入眼底,让他的眸色都黯淡了几分。


    “我想也是。”


    他垂下眼,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