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琼英很难想象谢慈是一番好意，只知晓黎皎皎对谢慈十分重要，谢慈也在黎皎皎身上花了许多难以想象心思。


    这些筹谋，都是因为黎皎皎当初指证了主上吗？


    素琼英只觉得害怕。


    她跪伏于地，恭顺说道：“果然如尊上所预判，今日来雪川宗，黎皎皎不但安然无恙，还额生劫花，踏足化劫之试。而那姜鸣果真是黎皎皎心结，如今黎府主眉心劫花已然少了一片。”


    透着雪白薄纱，谢慈身影若隐若现。


    他那片手掌按着镜面，细细摩擦，似在描摹自己镜中留影。


    谁都知晓谢慈是个奇葩，师恕雪那样的美人儿也入不得他眼，独爱自己镜中之影，自恋得无可复加。


    素琼英在他跟前恭顺得不能再恭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谢慈倒也很和气：“第一次见你，我便知晓你的秉性，知晓黎皎皎这么一见，必然会喜欢你。有些事情是双相奔赴的，她会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上她。如此看来，你见她能登上半仙之境，又少了一劫，其实你心里也十分欢喜的，是不是？”


    素琼英跪伏于地的身躯轻轻发抖，她在害怕。


    其实身为月剑台的秘谍，因这立场问题，加之又在上司跟前，她也应该立刻跟黎皎皎划清界限，大声表白对谢慈忠心。


    可素琼英偏偏不能。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不忍私底下诋毁二人情意之类，素琼英还没有那么有节操。她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而是因谢慈跟前，她不敢说谎。在这个主上跟前，她仿佛全无秘密，被看得十分通透，平时演技跟心机已不知晓去哪里了。


    谢慈很笃定，笃定得也很对。


    哪怕素琼英不愿意承认，她确实是对黎皎皎动了情，将她当成人生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好友。


    只是她出身于黑暗之中，一生本就是谎言和虚伪，这些情谊原本也是虚无缥缈。


    素琼英怕得厉害。


    她对付姜鸣游刃有余，也能跟何昭娆过上几招，确实也是月剑台极出色的秘碟。可是在谢慈跟前，她却生不出一丝一毫抵抗的心思。


    谢慈嗓音却很温柔：“不打紧，若你不会真心爱她，她也不会信你。黎皎皎聪明不算绝顶，直觉却很敏锐。如此一来，你任务也是很顺利，我很喜欢。”


    素琼英明知这不过是谢慈御下之术，又或者什么摆布人心手腕，泪水却禁不住夺眶而出，竟好似得到几分安抚。


    说到底，终究是谢慈太过于强大。只要谢慈稍稍释放几分善意，便会如溺水人抓住木板一样无限脑补，自行去寻安全的感觉。


    素琼英忽而生出一个念头，皎皎当年能抵御全盛时谢慈的心魔驾驭，也很是难得。


    这时宁玉仙踏入室内，身后跟随一人捧着几样法器。


    素琼英也起身恭敬退至一侧。


    宁玉仙容貌清俊，却不自禁透出几分狠意。整个玄天宗皆知宁玉仙性情狠戾，有时可以说是与魔修无异。


    谢慈未现世前，宁玉仙本是最后可能成为月剑台剑主之人。不过伴随谢慈出现，一切自然发生了巨大改变。


    谢慈击败宁玉仙，且将之收为血仆，与之结了血契，生死系于谢慈之手。


    如今哪怕谢慈落魄，宁玉仙也显得很恭敬。


    这份恭敬当然不仅仅是因生死血契，因为换做旁人，哪怕是有血契，宁玉仙也会使手段将之永恒囚禁，使其不死不灭不能动弹。


    正因为是谢慈，所以宁玉仙方才如此恭顺。


    他说道：“如今剑主刚刚离开三十三狱，这送礼之人亦是不少，无非是抛出诚意，希望剑主能去他们那处。不过以尊上身份，一些小宗门自然也已剔除。”


    托盘上有七八件上品法器，皆是雪川宗内几处大峰峰主送来礼物，这其中不乏一向作风清正的紫华峰这样的大峰。


    其实谢慈若侥幸不死，最后要去哪处幽禁，也需得昼月法海进行公选。


    但似乎众人皆默认了一般，大家都认定谢慈想去哪里就必然能去哪里。这何尝不是某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素琼英恭顺站在一边，眼皮跳跳。


    大家这么你争我夺，其实谢慈心中早便有了人选，想入的是黎皎皎在的灵叶府。


    灵叶府只是个刚刚诞生小宗门，便算不提那些恩怨，搁宁玉仙跟前也会落选，是丝毫不会考虑那种。


    但谢慈却认定了灵叶府，哪怕黎皎皎不愿，谢慈亦十分上心样子。


    依素琼英看来，谢慈信任机制也成谜。素琼英是下属的下属，宁玉仙不但层级更亲近，关系也更紧密，毕竟宁玉仙还是生死系于谢慈手中血仆。


    可现在宁玉仙似半点不知谢慈心思，还在揣测谢慈有意落身何处。


    素琼英只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但谢慈竟未拒绝，只让宁玉仙将法器奉上前来。


    薄纱轻轻分开，谢慈也露出身影。


    他身材高挑，到底三十三狱关了两载，略显削瘦，面颊也苍白了些。此刻谢慈拥着一身雪白狐裘，容貌极美，难描难叙。


    各峰奉给谢慈的无不是上品法器，谢慈随手挑了一件，是一枚灵钗，口中淡淡说道：“就这个吧。”


    他这般漫不经心，素琼英瞧着，都觉得好似随意挑拣，选着玩儿。


    但宁玉仙却容色凝重，添了几分肃意，瞧着郑重其事。


    宁玉仙显然不觉得谢慈是随意选一选，看着谢慈眼神里隐隐浮起了仰慕。


    他赞叹：“主上果然最善谋略，此物是广雪宫所奉。要说去处，广雪宫自然是极好的去处。”


    素琼英心尖儿蓦然一怔。


    李明奇就是广雪宫精心栽培的亲传弟子！


    小叶村一战后，素琼英和李明奇双双反口，使得黎皎皎名声尽毁，万劫不复。


    而广雪宫的做派，也并不怎么干净就是。


    宁玉仙：“这广雪宫的飞云真人急功近利，是使尽手腕，暗暗也动用禁书，又造出李明奇这样剑器。这样为人，为求力量，私底下有些人命并不稀奇。要说把柄，月剑台也收集几分，若要拿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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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如反掌。”


    “若选了广雪宫，主上大可反客为主，否则定叫广雪宫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素琼英心跳愈快，她没想到宁玉仙居然丝毫不知谢慈已经选中的灵叶府。自己已经跳过上司，成为上司的上司心腹。


    看来谢慈只是随意拿了一件贺礼，却掩藏自己真实意。


    以谢慈近乎变态窥探以及凝视，尊上只会选皎皎。


    广雪宫那位飞云真人必然会欣喜若狂，以为得了谢慈，会解禁若干秘术与秘密，以此谋夺巨大利益。


    这广雪宫，一定是一场谋算一场空。


    广雪宫内，一道意想不到的婀娜身影恭顺而立，赫然正是何昭娆。


    弟子擢选大会以后，何昭娆本也再没有留在雪川宗理由。她原本只是养伤，如今她这个苦主也已然伤势痊愈。若要继续留在雪川宗，何昭娆自然要寻别的由头，譬如成为某峰客卿。


    何昭娆寻上的地儿就是广雪宫。


    一开始飞云真人并不想留下何昭娆，他素来只重力量，对美色并没有什么兴致。


    何昭娆又美又弱，飞云真人对女色毫无兴趣，更何况何昭娆名声也有点儿不好。


    那日黎皎皎一折腾，虽无真凭实据，却将怀疑种下放入各人心中。


    陆殊雪虽未调查出个结果来，但许多也考量黎皎皎说话真实性的可能。


    留下这么个女子，广雪宫也无利可图。


    但何昭娆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比如她游说飞云真人，使飞云真人挑了一枚灵钗送去谢慈跟前。


    结果那么多礼物里，谢慈偏偏挑中广雪宫所送贺礼。


    如此暗示，可见谢慈对广雪宫也有几分好感，大约会选广雪宫为自己所囚之所。


    飞云真人神色大悦，心情也颇好，看着何昭娆的眼神也宽和几分。


    “想不到你这么个小小女修，居然也能懂谢慈这个剑主心思。”


    谢慈心机颇深，没有无缘无故的选择，也不可能随手选了广雪宫礼物。飞云真人不觉得是一种偶然，看来何昭娆也有几分真能耐，能将谢慈心思揣测几分。


    何昭娆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样子，柔声说道：“昭娆不过是稍稍用心，盼能多了解谢剑主几分。”


    但这不过是何昭娆谦虚，她也并不是稍稍用心，而是将谢慈的前尘往事都给嚼烂了。


    若要征服神明化身的一颗心，自然也是要下些功夫，用尽心思。


    对于谢慈过去，何昭娆亦是尽力了解。这份用心，没有人比得上——


    就说送过去那枚灵钗，背后也有一段关于谢慈的前尘往事。


    飞云真人已有些犹豫了，掂量着要不要留下何昭娆。


    说到底，他之所以想将谢慈迎入广雪宫也是为了加以利用。若有一个了解谢慈的何昭娆在，说不定对自己计划颇有用处。


    但何昭娆名声却是一个大问题，如今虽不好不坏，可以后呢？


    如若证明小叶村的凶案当真与何昭娆有关，说不定会连累广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