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瞧着黎皎皎，黎皎皎这样聪明，聪明的女娘自然应该得到奖励，于是谢慈给了正确的答案：“不错，裴云峥不单单是我下属，还是六血仆之一，是我器重之人。”


    然后谢慈补充：“你别看他平日里那个样子，其实也算能干。这能做的事情，那也不少。”


    谢慈这样的回答又隐含了第二个意思，那就是裴云峥扔进阴泽之中不会死，还能解决眼前问题。


    他对黎皎皎的行为表示了肯定。黎皎皎把裴云峥给扔进去，这并不是黎皎皎心思狠毒，心性开始变态。而是因为黎皎皎聪慧过人，观察到事情真相，知道了谢慈的打算，明白了谢慈计划，于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之前谢慈的挑刺是有意考核，那么如今黎皎皎分明已经考核成功，而且还得到了很高的分数。


    那么到了这个时候，谢慈非但不愠怒，反而给予称赞以及肯定：“皎皎，像你这样聪明冷静修士，已然是不多了。”


    谢慈这样夸张，旁人也都听到耳里。但黎皎皎确实冷静聪慧，谢慈夸赞也不算过分。


    恍惚间许多人心里生出一缕奇异感觉，谢剑主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若当真有什么女修能让谢慈多看两眼，大约就是黎皎皎这样美貌聪慧的存在。


    当然暂且不论黎皎皎品行。


    黎皎皎是喜欢别人的称赞以及肯定的，她心尖儿涌动一缕热意，暖融融的，难得有些得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意气风发的得意了，居然被谢慈几句言语闹得生出欢喜。


    一瞬间，黎皎皎甚至禁不住想要笑一笑。


    那道得意及甜蜜笑意险些都要浮起在黎皎皎唇角了，却被黎皎皎生生压下去。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雪川宗无忧无虑的小弟子，而是一府之主，那自然应当端方严肃，认真一些。


    更何况眼前还是谢慈这个深不可测的凶修。


    黎皎皎蕴含了满满警惕，想这说不定便是谢慈御下之术，或者说是什么笼络人心手段。


    谢慈本就善于抓住别的人，不是吗？


    黎皎皎当然不会输了去。


    两人隔得这么近，谢慈当然也察觉到这缕生生压下去的笑容，他忽而有些遗憾。


    若这样的笑容露出来，必然也是会很美。


    谢慈并不是个具有浪漫心情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赞美自己，于是很少去欣赏别人。可这一刻，谢慈心尖却禁不住微微一动，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


    而如今黎皎皎虽没有笑，那些光彩明媚的东西却染上了她的眼睛。


    旁人瞧见，更禁不住生出了几分的感慨。有着这样眼神女修，心思却如此之深，不但善嫉，而且会瞒着所有人跟谢慈勾搭。


    虽然美，却是有毒。


    燕不屈看着黎皎皎面颊，看着神镜之中一切。旁人看不出燕不屈喜怒，估摸着燕不屈在测度谢慈的心机手腕。毕竟放眼玄天境，只有谢慈能膈应到燕不屈，能威胁燕不屈几分。


    燕不屈自然留意谢慈，因为权势是他命，因为有权有势，才能肆无忌惮。


    可没人知晓他更留意黎皎皎，没人知道他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头，没人知道燕不屈方才紧张之极！


    甚至他如今心里也在发颤，在愤怒，在想你方才究竟在怕什么，担心什么？


    满世界只有他跟何昭娆知晓黎皎皎无辜，他怕黎皎皎真的变了，变得心狠手辣，凶狠无情。


    他怕黎皎皎那张脸上露出何昭娆表情，那将是一场噩梦，会令人万劫不复。


    他为什么介意这个？


    燕不屈喜爱年轻单纯，可更知晓年轻单纯留不住。不过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正因为短暂才显珍贵。昙花只能一现，所以世人才会赞美昙花的美丽，越是短暂，便越显稀罕，越显珍贵。


    黎皎皎并不是第一个被燕不屈拿来消遣的女孩子，他喜爱这样的年轻纯情，因为年少而格外单纯。只不过这般清清纯纯样子通常也维持不了多久，沾染了权势和世俗欲望之后，年轻的女郎很快就会变得刻薄且现实。


    这也不要紧，燕不屈换下一个就是。


    好些的便是李婉华，能在燕不屈跟前仍有一席之位。至于其他的，燕不屈早将她们抛诸脑后，再无半分在意。


    难道黎皎皎与旁人不一样？


    至少放眼从前，他从未将那些女修宠成黎皎皎那样子。哪怕是特别些的何昭娆以及李婉华，也远远不及黎皎皎。


    燕不屈冷冰冰心口蓦然不合时宜的浮起了一缕酸涩之意。


    他面色越冷几分，生生压下了心口躁动。


    燕不屈也不是什么未经情事初哥，相反他早就精熟情事，知晓那么些个男女间种种拉扯手段。


    只不过是人性本贱罢了，有人争夺总是会觉得好，尤其还是谢慈跟自己抢。


    所谓男女之情，不就是那么回事？


    之前燕不屈就是这般安抚自己的，他早就深谙人性的犯贱之处，不至于为其所制。


    然而这样说辞仿佛已经安抚不了如今心口蠢蠢欲动情潮。


    若单单如此，他为何害怕黎皎皎心性被污染，怕黎皎皎露出和何昭娆一样讨厌神色，怕黎皎皎真正心狠手辣？


    他接受不了黎皎皎会变的。


    燕不屈脸色越冷，寒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他没有去看一旁柔弱不堪的何昭娆，没去留心神镜之外其他人，只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仍在神山之境里的黎皎皎身上。


    他看着黎皎皎还在谢慈面前卖弄聪明：“听说谢剑主六血仆之中有一人善于用药，不过更善于用毒，我想那个人便是裴云峥。”


    这样瞧着，燕不屈油然而生一缕厌恶。


    他想黎皎皎这样子，根本就是不自禁想引起谢慈的注意力。


    谢慈那样的人，随口称赞几句，哪个不受宠若惊？哪怕是黎皎皎，也不自禁被谢慈牵动了情绪。


    黎皎皎是不是这样想不得而知，但燕不屈显然笃定黎皎皎如此。


    许是因本性跟何昭娆相似的缘故，燕不屈居然也跟何昭娆一样，于细微处自虐式磕出糖来。


    但旁人却因黎皎皎这几句话生出丰富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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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至于若有所思，醍醐灌顶。


    燕不屈当然也知晓旁人在想什么，身为仙长，燕不屈当然也听过那个传闻。


    谢慈手底下有六血仆，身份真露出来的却不多，至于为何会如此，那是说什么的都有。这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有人说谢慈手底下血仆手腕太狠，底子不太干净。宁玉仙已是性子凶残，但若以同僚对比，仿佛也不够看。


    传闻谢慈手底下有一毒修。


    此人长于南疆之地，幼时被人发现根骨清奇，便被当地的流月宗给觊觎上了。


    所谓怀璧其罪，稚子家贫，纵有天赋，也是护不住自己。


    家人阻拦，被流月宗杀之。那孩子被拉入宗门，生生挖骨，再将之换入掌门玄孙身躯之中。


    之后幼子尸身被抛于乱葬岗，谁都笃定他活不了。


    谁想那孩子靠生咽尸首腐肉，竟活了下来。


    他本来天赋极高，若入了大宗门，必然有好一番前程，可如今玄骨被挖，顿时沦为废人。


    旁人如若落到这般境地，自然也无可奈何。可那孩子却不肯甘心，他虽不能修行，却习了一身毒术，沦为毒修。


    待他修为大成，自然杀上流月宗，也干干脆脆，灭了人家满门，连狗都没放过。


    据说流月宗方圆十里，连根草都没有。


    如此过了年余，周边门派才大起胆子查看，但见流月宗一棵棵无叶枯树之上吊着一具具白骨，皆是流月宗弟子。


    上至掌门长老，下至杂役仆从，皆是一夕而亡。


    据说掌门临死之前，还苦苦哀求，说放过孩子，毕竟小孩子是无辜的。


    那毒修却说小孩子没有罪，长大了便有罪了。


    那故事整得个绘声绘色，就是有点儿不大合常理。毕竟既然已经死干净，谁将这些故事传出来？


    不过逻辑性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性，有故事性大家都愿意聊一聊，更知晓谢慈手底下这个毒修十分凶残。


    本来众人对这个毒修存在还将信将疑，搁现在黎皎皎将人马甲给扒了。


    那些组成阴泽的泽虫十分诡异，等闲难伤，根据典籍记载，唯有毒术可造成一定伤害。


    众目睽睽之下，眼前的阴泽也渐渐异化。那凶残阴泽在两人聊天时已然失活，萎儿吧唧无精打采，并未对谢慈以及黎皎皎生出攻击。


    如今黑泽蓦然剧烈抖动，那些泽虫就像是海水里的浪花，这样抖动不止。


    黑泽之中，一道身影也是缓缓站起来，赫然正是裴云峥！


    裴云峥伸手按住了半片手掌，露出的一只眼睛却是闪闪发光。


    他发髻已经散下来，长发及腰，浑身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也是被泽虫咬了不少。这副模样自然也是有些狼狈，可镜外众人都屏住呼吸，瞧得目瞪口呆。


    如此凶泽，比之赤尸更胜一筹，裴云峥却是安然无恙。


    就像黎皎皎猜测那样，他果然是谢慈身边养着的那个毒修。


    裴云峥英俊面容透出一股子寒气，如此冷冷站立，竟有几分骇人味道，仿佛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