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谢慈开口向燕不屈讨要，已经让黎皎皎不欢喜。


    这样举止瞧来，仿佛是刻意讨要什么喜欢的器物，却少了几分尊重。


    再之后，就是谢慈当着黎皎皎的面炼化了满峰修士。


    后来黎皎皎破了心魔，指证了谢慈，可也并非全然无事了。


    小女修人前大义凛然的样子，私底下还是会因识海传来的阵阵悸动而恐惧。


    燕不屈就见过黎皎皎这个样子。


    那时黎皎皎蜷缩一团，散着头发轻轻发抖。哪怕那时谢慈已经被关入三十三狱，黎皎皎却犹自惊惧不已。


    燕不屈心忖明明怕得厉害，仍坚持指证了谢慈。不是为了自己宏图霸业，而是小女修心中的正义感——


    似他那样的人，彼时心头也浮起了一缕怜意，更不觉伸手轻轻抚过黎皎皎的发丝。


    青丝下温热的身躯轻轻颤抖，难得皎皎像个可怜的小动物，却被谢慈那样的凶兽吓坏了的样子。


    女孩儿双臂死死环住膝盖，这样抱成一团。


    见惯了黎皎皎张扬自信的样子，这般模样倒是第一次。


    他温声抚慰：“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伤了你。谢慈入了三十三狱，便再也出不来，整个玄天境无人能伤你。”


    黎皎皎闷闷的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燕不屈将她身躯抱入了怀中。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身躯是暖的，这样环抱时，黎皎皎发颤的身躯在他臂弯之中平静下来。


    他听着黎皎皎小小声说道：“仙长，我会好起来的。”


    少女发闷嗓音里倒透出了几分平素就有的倔强。燕不屈有些想笑，这时候的黎皎皎也不过十来岁，只不过玄天境有些事情实在太过于残忍了。


    曾经他也与黎皎皎有过那么一段岁月静好。


    那时谢慈在黎皎皎心里不过是可惧之人，什么时候又变成如今这般？


    燕不屈更留意到黎皎皎身上发生的变化，比之之前在云意台，黎皎皎身上的戾气也淡了几分。


    经历了那许多事情，黎皎皎最终并未变得尖锐狠戾，终究是变得沉着温柔。


    只是那双漂亮杏眼再不会满满殷切恋慕望着自己，亦更不能如从前那般尊敬。


    燕不屈心下恼恨之意添了几分，唇齿间也尝到一点淡淡的血腥铁锈味。


    他无意间竟咬破自己嘴唇。


    燕不屈眸色极冷，伸出手指擦去了唇上一点血污。那唇上伤口也愈合得极快，已是如此消弭。


    黎皎皎飞得极快，那道身影已从燕不屈面前消失了。


    燕不屈也不至于仍留在原地，恋恋不舍凝望。


    他一拂衣袖，又重新面对神镜，看着神镜之中继续的神山之试。


    若要回忆，燕不屈跟别的女郎也会有一些温馨时刻，也不单单是黎皎皎。弱者才会反复回味给过去时光加上滤镜。


    他不要回忆过去，似他这样的人，所拥有的乃是将来！


    黎皎皎离开后，下一轮神山之试里赤尸又跳出来。


    也不是每个人都好似黎皎皎小队能游刃有余。


    那白骨化的手掌咔擦一声穿透修士身躯，刺入血肉如穿透豆腐一般，掌心多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修士面上流淌惊恐之色，而这么惊恐之色也永远定格在这张脸孔之上。


    这样刺激场景刺激在场修士神经，众人渐渐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八卦虽然重要，但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燕不屈瞧着这样血淋淋的场景，却没皱一下眉头。


    他垂头瞧着自己手指，想着这些雪川宗弟子的陨落也是极必要的牺牲，本没什么要紧。


    一个人唯有站在最高处，方才能把别人视为草芥，而将自己放在观赏者位置。


    这就是燕不屈想要得到的未来。


    一旁何昭娆衣衫上血污已经干了，她渐渐回过神来，耳朵却仍在嗡嗡响。她心里涌起了浓浓不甘，想到了黎皎皎，她没算过命，但知晓黎皎皎必然跟自己相克！


    五年前黎皎皎出现在燕不屈跟前，那道身影出现时，便吸引了燕不屈全部的目光！


    燕不屈也罢了，她好不容易知晓神山秘密，处心积虑接近谢慈，可最后却是被黎皎皎摘了果子。


    黎皎皎必定非常非常的得意，必定觉得狠狠打了自己脸，必定嘲笑自己勾不住男人。


    但何昭娆那些心思仿佛也只是妄想。


    毕竟黎皎皎也未必留意何昭娆这些介意之事，然而何昭娆却因那些脑补生生发狂。


    那些心思流转间，一缕痛楚也涌上了何昭娆身躯。


    这一次不是精神之痛，而是实打实的身躯之痛。


    缕缕痛楚如此浮起，最后汇聚于何昭娆手臂之上，形成一朵墨色梅花。


    如此熟悉痛楚，令何昭娆知晓那是主人召见。


    一想到那个主人，何昭娆蓦然打心眼里生出了寒意。


    黎皎皎说得没错，小叶村的屠杀也不是何昭娆能策划。她那主人就是黎皎皎心心念念想要寻到的幕后黑手。


    那痛楚渐深，好似用刀子挖肉剔骨，何昭娆本来平静下来的身躯也在轻轻的颤抖。


    却无人留意。


    何昭娆情不自禁望了燕不屈一眼，眼见燕不屈仍不肯施舍一个眼神给自己，她一咬牙，亦是匆匆起身。


    旁人瞧在眼里，也不为怪。想来是何仙子自觉受了委屈，经受不住燕不屈的冷落，所以方才匆匆离开。


    风轻轻拂过何昭娆的面颊，何昭娆也不免想到自己那个主人。


    对方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偏生又是个对美色视若无睹的人，何昭娆在他手里也是吃尽了苦头。


    一想到对方宛如寒冰般眼神，何昭娆下意识间便瑟瑟发抖。


    若非她走投无路，也不至于落到这魔头手里，这样处处手委屈。


    想当初，何昭娆跟桐华门的碧落仙子吃醋，跟她开撕争桐华门少主沐越的真爱。


    其实桐华门不过是个小宗门，何昭娆对沐越兴头也不是很大，只是习惯性的撩一撩。


    何昭娆姿容美丽，沐越又血气方刚。她不过冲着沐越笑一笑，对方就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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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跟呆头鹅似的。怪得着谁呢？只能怪碧落仙子这个未婚妻毫无吸引力，被自己比成木头，笼不住男人的心。


    碧落仙子却只会打女人，不去跟男人计较，还要跟自己威胁放话，说不放过自己云云。


    本来何昭娆也没看上沐越，这么一激，便真来劲儿了，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把个桐华门少主迷得神魂颠倒。


    沐越一狠心，就与碧华仙子退了亲。


    何昭娆本来也是心满意足，不想搭理这女人了。谁能想碧华仙子竟是这般的不识趣，竟不肯放过自己，非得和自己计较，对她用了诅咒，生生毁了何昭娆容貌。


    女子爱美，何昭娆又是最爱惜自己容貌不过，那女人也是太过于恶毒！


    何昭娆怒极，招来那妖物，将碧落仙子捉住，又当着那贱人面将她全家一个个宰了。碧落仙子先是嘴硬，后来却哭着求饶。然而那诅咒十分厉害，是上古遗物，哪怕是碧落仙子自己这个施术者也是无计可施。


    何昭娆杀尽她家人，又将碧落仙子寸寸碎剐，方才生生出了这口恶气。


    可从此以后，何昭娆就受尽苦楚。那咒术发作时，她浑身皮肤会寸寸腐烂，痛不欲生，宛若恶鬼。


    便算何昭娆剥了别的女人皮重新缝在身上，也会持续腐坏。


    那咒术是神魂之毒，只要何昭娆神魂不灭，任何一具身躯都会受其影响。


    她那位主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主动伸出援手，说只要何昭娆能奉他为主，受他驱策，便能为何昭娆解脱此厄。


    那人显然是个邪修，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但事到临头，何昭娆也顾不得了，只能接受。


    对方通身隐匿于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中，瞧不清面目，那斗篷下却伸出一片手掌，那片手掌寒冷似冰。


    当那片手掌向何昭娆伸出来时，于何昭娆而言就像是救命稻草。


    何昭娆不免拼命死死攥紧。


    手掌相握，一缕说不出的森凉之意从接触处传来，竟令何昭娆这样的人打了个寒颤。


    她甚至估摸对方可能不是人。


    一想到那个人，何昭娆身躯不觉打了个寒颤，连她那样的人都心生畏惧。


    神山种种是她从那人口中得知，甚至谢慈有可能是神明化身，也是对方给出的提示。


    何昭娆此刻竟想到了燕不屈，心中不免生恼，更有几许嫉恨。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跟燕不屈坦诚一切，使自己不要被别人所控。燕不屈是半仙之境，又是雪川宗的仙长，权势修为一样不少，说不定能助何昭娆脱困。


    可犹豫摇摆间，何昭娆终究没有跟燕不屈说实话。


    一开始是因黎皎皎，那时燕不屈身边最受宠的女人并不是自己。再后来黎皎皎离开后，燕不屈得了自己身子，又对自己淡了许多，情分也不如何。


    哪怕入雪川宗，燕不屈都不肯力排众议，何昭娆怎么能拿自己冒险？


    她跟燕不屈终究是彼此不信的。


    这样想着时，何昭娆已经看到了自己主人，一缕惧意与委屈又涌上了何昭娆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