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困难......


    突然间，门外的嘈杂声变大，人群仿佛蜂拥而来。


    逼仄空间的门板猛地被拉开，一片刺眼的光亮照射进来。


    有人在喊：“找到了！”


    谢酒被推了一把，身子往前一扑，手撑了下地，踉跄几步才站稳。


    他一回头。


    没了。


    那个逼仄的空间没了。


    身后的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股无法言喻的痛苦猛得击中他的心脏。


    谢酒呜咽一声，捂着胸口，弯下腰去。


    他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肯睁眼。


    没了。


    他最珍爱的、最朝思暮想的、最舍不得的那个人，不见了......


    于是，他错过了眼前那一幕。


    那一个忽隐忽现，和屋内空气几乎融成一体的影子。


    影子看着倒在地上的谢酒。


    这人刚刚还轻轻地依偎在他胸前，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那是一种全然信任、不掺杂一丝动摇的笑容。


    这笑容太耀眼，闪动着他大脑最深处的尘封记忆。


    令他一时产生了错觉，仿佛他曾见过这样的笑容......


    可那毕竟是错觉。


    是仿佛触手可及、却始终难以抓住的错觉。


    影子身上剥离了一道淡淡的黑雾，飞到谢酒身上，缠绕、蔓延，仿佛在抚摸他每一寸肌肤。


    那黑雾越攀越上，终于，环绕上谢酒的脖子。


    收紧、再收紧......


    眼看着谢酒脸上失了血色，嘴唇发紫，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影子突然一阵心悸。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他的敌人。


    他身上的血液味道，和自己脑海里最恐惧的感受紧紧相连。


    是他一直想要杀死的对象。


    就算他失去记忆，这种直觉也不会错。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下不去手？


    黑雾猛地收回，融入影子。


    地上的谢酒猛烈得咳嗽起来，绯红重新回到他的脸上，衬托得他整个人鲜亮起来。


    影子缓缓蹲下，食指直触谢酒眉心。


    顺着食指，一道不显眼的黑雾隐没进去。


    影子退开几步，嘴唇蠕动几下。


    一道密音传入秋建中的耳中：“让他去找村长。”


    说完，影子彻底消散，不复一丝踪影。


    佛像前的地板上，谢酒逐渐平息了咳嗽，清明回到大脑。


    他睁开了眼。


    印入眼帘的，是诸子瑜焦急的面容。


    “喂，醒醒。”


    谢酒张开嘴，声音沙哑无比：“诸子瑜。”


    面前人瞪大眼睛：“你看得清我？”


    谢酒点头。


    诸子瑜抓着他胳膊：“我看谁都是杨驻。”


    脸上居然有一丝嫌弃：“就你这个躺地上的，虚弱成这样，肯定不是真的。”


    “你是谁？”


    谢酒撑起身子，朝着四周看去。


    玩家们、NPC们全都混成一团，彼此推推搡搡。


    可他们脸上都浮现着迷茫和惊恐，都尽量和周围人保持距离。就算碰到，也是一触即分。


    没人下狠手。


    显然，他们都分不清自己眼里看到的是谁。


    谢酒摸了摸眉心。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能感觉到，却摸不着。


    眉心里的东西，给他带来大脑的清凉和舒爽。


    如今，在他眼里，所有人都露出了真面目。


    林芯正抱着头在人群里乱转，一边惊恐地喊叫。


    杜文亦步亦趋，往角落里走，躲开人群。


    郭飞鸿挥舞着两条胳膊，无差别地给身边一米内距离造成攻击。


    而钱至居然蹲着，瞅准了人群的空隙钻。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杨驻，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办公桌旁，双手环胸，脸上微带着笑，就像在看一群小丑表演。


    遮盖血迹的西装，又重新被他穿上了。


    谢酒站起身，拍拍诸子瑜肩膀：“走，带你去弄死杨驻。”


    他这张狂的语气一出，诸子瑜眼睛都亮了：“酒哥！你竟然是酒哥！”


    可才一秒，他立即露出狐疑的神情：“可刚才......酒哥你......？”


    不应该啊。


    谢酒“啧”了声，显然对自己莫名晕倒、却又莫名能看清幻想这件事不慎明了。


    但清醒过来后，重归理性，原本的痛苦反而被一丝雀跃取代。


    一种隐秘的、琢磨不透的想法小心翼翼冒了头。


    这甚至算不上一个清晰的想法，只是隐隐约约的模糊感受。


    但这感受并不是没来由的。


    这是第一次，他在副本中遭遇了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不明力量。


    这力量似乎很危险，一度让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但最后，这力量放过了他，还帮了他！


    他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不怕死，他只怕死前找不到真相。


    谢酒扭头看着诸子瑜，脸上带着笑：“好事儿。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媳妇儿。”


    诸子瑜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你......有媳妇儿了？是个富婆？”


    谢酒也不知道诸子瑜是如何联想成这样的，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随口所说“吃软饭的”这件事。


    过于愉快的心情让他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此时，直播屏幕的弹幕，却吵成了一团：


    【什么情况？你们看见那个很模糊的影子了吗？】


    【看见了。那是谁？】


    【小姐姐我看这个副本十几次了，从来没见过这个影子。】


    【那个影子到底是想杀人还是救人？】


    【好像一开始想杀，杀着杀着，就变成救了？】


    【楼上说的什么玩意儿？你自己听听。】


    【虽然听着的确不像个正经玩意儿，但好像说的的确是实情啊......】


    【我混乱了，是游戏出bug了？】


    【好像只能这么解释。】


    【这次副本bug有点多啊......】


    【难道是副本里混入了什么不常规的东西，引起了副本的自动平衡调节机制？】


    【什么不常规的东西？鬼吗？】


    【鬼是副本里最常规的东西了吧......】


    当谢酒带着诸子瑜走向杨驻时，对方立即发现了他们，眼中露出警惕的目光。


    也许是不相信有人能挣脱自己布下的幻境，杨驻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直到两人视线毫不偏移地盯着他、走到距离三步远的地方，杨驻动了。


    他直接朝着办公室门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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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谢酒没料到对方有这样的举动，赶紧撒开腿追。


    不过，对方逃跑的速度真不慢，不过眨眼工夫，已经跑到门口。


    要按这速度，谢酒他们不一定追得上。


    就在谢酒寻思着要不要把赤珏拿出来当个捆绳用，杨驻猛得在门口停下了。


    “谁报的案啊？”两个大盖帽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刚好堵死了杨驻逃跑的通道。


    谢酒松了口气。


    谁想，杨驻一把抓住警察，指着屋内：“死人了！有人被杀了！”


    “凶手就在屋里！”


    就在这时，屋内的众人，包括玩家和NPC，眼神渐渐从迷茫转为清醒。


    杨驻把幻境解除了。


    这一下，立即就有人发话。


    “是他！”秦深指着秋建中：“是他杀了人！”


    “对，他就是凶手！”钱往来也在一旁帮腔。


    他们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咬定了秋建中。


    诸子瑜皱眉：“这些人......刚刚没看见杨驻身上的血迹？”


    谢酒鼻子里“哼”了声：“或许看到了。”


    “那还.....”诸子瑜说了两个字，停了下来，深深吸口气，盯着几个NPC，咬牙切齿：“简直岂有此理。”


    “对他们来说，一个杨驻，比一百个秋建中都有价值。”谢酒说：“当年发生这事儿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实情呢。只有秋建中这个傻子......”


    两个警察中更瘦更高的一位走进来，问秋建中：“是你杀的人？”


    秋建中只是冷静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孙杭突然说话：“你有动机，现场还找到了证据。”


    “警察同志，事实已经基本清楚了。我们一定会配合警方，说出实情。”


    瘦高个点点头，拿出一副手铐，看着秋建中：“既然这样，你先跟我们走一趟。”


    “如果最后的调查结果显示你清白，会放了你的。”


    秋建中冷笑一声。


    放？


    事实是，不知谁去警察局做了一番打点，切切实实敲定了他杀人凶手的罪名。


    这帮人连杀人的名头都能诬告，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胸口陡然飞出两道黑雾，直射入瘦高个身体内。


    瘦高个捂着胸口蹲下，哼哼了两声。


    “等等。”谢酒一把扣住秋建中肩膀：“别动手。先让我解开你的执念。”


    秋建中冰冷的双眼看着他：“你想说杨驻是凶手吗？那又如何。你解不了我全部的执念。”


    玩家们愣住。


    连凶手都找到了，还解不了执念？


    这不成了无解？


    谢酒手指扣紧，没有丝毫松动，语调镇定：“你的执念有三：一为弄错标书，二为被诬陷杀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其实是你的不配得感。”


    “你一直觉得自己很差，和总监这个身份格格不入。所以，不管是被冤枉弄错标书，还是被冤枉杀人，你表面上觉得很冤屈，但骨子里，你觉得这是你应得的。”


    “对吗？”


    这一番话，说得玩家们面面相觑。


    诸子瑜小声嘟囔：“你不会还学过心理学吧。”


    秋建中盯着谢酒，两人对视了足足一分钟，他才说：“对。”


    “那你也应该明白，要解决一个人由自身所起的心魔，才是难得的。”


    “你凭什么说能解开我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