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番外三

作品:《猫有九条命

    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不停,将青石板街润洗的恍如明镜。


    窄而狭长的小巷中,松上明拄着一根以树枝粗削成的拐杖,一步一顿,艰难前行。


    他走的极为缓慢,也极为吃力,咬着牙,面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水珠从脸颊上一刻也不停的汇聚、滚落,可是雨水明明没有那样大,只不过是轻微的会打湿发梢,落湿衣衫——


    原来,那不是雨水,而是汗水。


    走着走着,一不留神,松上明踩到了一块黏腻湿滑的青苔,顿时脚底打滑,绊倒在地。手中的拐杖摔到一旁,同时,怀中的草药也被摔了出来。


    牛皮纸豁开,草药散落一地。


    松上明清秀苍白的脸上霎时就带了哭意,顾不得摔跤的疼痛,手忙脚乱的将散落的草药掬起来,重新放到牛皮纸上包好。


    可是,被雨水浸透了的草药,再煮的时候还有效果吗?


    松上明想到这里,就难过茫然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将草药一丝不落的都捡了回来,重新珍重的放回怀中。


    然后他再够到那根拐杖,想将自己撑起来,可是双腿剧痛,尤其那条被打断的腿,摔了跤,又浸泡了雨水,一时就如千万根针细细密密的扎着,松上明疼的嘴唇发紫,最终,放弃了再度站起来的打算。


    他就这样,爬着,蠕动着,一步一步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时至傍晚,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可松上明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未娶妻,家中只他一口人,推开院门,冷冷清清。


    他缓慢爬过小院,爬过门槛,进了屋子。


    屋中十分简陋,只一张床,一张木桌,两条长木凳,木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角落处,有一方灶台,旁边一口大缸,缸里稀稀拉拉的装着一点米。除此外,家徒四壁,空空荡荡。


    松上明忍着疼痛将湿衣服换下来,借着煤油灯光芒打量自己的那条断腿。


    看起来,正正常常,和另一条好腿没什么两样。


    可是,断了,就是断了。


    他问过王大夫,这腿还有没有可能再长好,王大夫摸着长长的胡子,不无可惜:“耽搁喽,耽搁喽!你要是早点来找我,或许我还能给你接好,可是现在,断骨那里的皮肉早已经死透了,接也没法接、长也长不回了!”


    松上明一开始是绝望的,可是,还能怎么样呢?这世道,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于是他绝望过后,开始想像以前一样,谋个差事,混口饭吃。


    可是,他拖着一条断腿,卖力气的活儿都干不了。而那些文绉绉的活儿,比如给人家做诗、画画儿、写对联,或者,去当个私塾老师,这些活儿,松上明却又读的书不够多,不够文化,也干不了。


    一来二去,松上明无处可去,只能成天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眼看着米缸一点点的空下去,只有心如死灰,却是无能为力。


    一天又一天,永安郡的细雨仍旧在缠绵,天永远是雾霭霭的、暗沉沉的,松上明的心境也越来越绝望。


    他生活中唯一的明亮,便是院中的那颗红梅树。


    从前他还在府衙当捕快的时候,攒了几个钱,买下了这座小院。


    他的钱虽不多,但其实可以买一座比这里更大些的小院。


    但是,他看上了这座小院中的那颗红梅树。


    那棵红梅树,又高又大,枝桠怒放,想来已经生长了几十载了。


    松上明买下这座小院的时候恰逢初春,红梅傲然绽放,铺天盖地,俱是热烈鲜艳的色彩。将这座本简陋质朴的小院点缀的生机盎然、轰轰烈烈。


    那时,松上明以为自己今后的人生也会如这红梅,鲜妍,热烈,怒放。


    可是未料到……


    松上明苦笑一声,透过窗格子望向院中。


    春日已将尽,红梅也开始凋零。每过一个夜晚,地上便会铺上厚厚一层落红。


    不管多么惊艳美丽,还是逃不过枯萎成泥的命运。


    松上明关了窗。


    屋里霎时暗下来,他舍不得挑去煤油灯灯花,燃烧的愈亮,便愈是费油。他已经算好了日子,至多不过三日,院中红梅就会凋零殆尽。而当最后一朵梅花凋落的时候,便是他松上明离开这人世的时候。


    今日,他谎称自己的断腿夜夜疼的他睡不着觉,找王大夫开了一付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痛觉的草药,待到最后一朵梅花飘落,他便会将煤油灯灯花挑去,让它在最后时刻燃烧的极为明亮,还会将米缸中所有的米都煮成饭,再也不用节省,舒舒服服的吃饱最后一顿。


    然后,他会喝下这包草药,割破手腕,静静躺在床上。


    枕头下,他压了一纸遗书。


    那个发现他死在这里、葬了他的人,会得到这座小院,还有他特意留下来没有动过的一份积蓄。


    松上明将被雨水泡过的草药小心翼翼铺开在桌上,拨动着,让草药尽快晾干,并在心中默默恳求着这草药不会被泡去了效力。


    难过了这么多时候,最后死的时候,他希望能死的舒服一点。


    从米缸中挖了一小撮米,煮了碗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粥,喝罢,松上明熄掉煤油灯,一瘸一拐的上了床。


    屋外,缠绵的细雨仍旧一刻也不停,沙沙,沙沙……


    梅花一朵接一朵的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


    细细的雨丝落在池塘,砸出一个个极小的凹陷,将池塘变得更加波光粼粼。


    “还是没捉到?”


    新请来的捉妖师一脸为难的低着头:“这……”


    花府的男主人,一身月色长袍,于凉亭中负手而立,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面。


    闻此言,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只见,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还带着几分和善的笑意。


    “罢了,许是那东西实在太狡猾,没有捉到,也非是修士之错。”


    捉妖师闻此,两眼闪闪发光,期冀的试探道:“那……赏金……”


    悬赏单上说,若是能抓住那个不详的东西,花府愿付白银千两、黄金百两,绫罗绸缎、珍珠宝石,更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此次他虽未抓住那东西,但,见花府男主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捉妖师便大着胆子,索要起来了。


    花府男主人道:“赏金?”他唇角一弯:“自是有的。”


    捉妖师大喜,立马就离开凉亭,去房间中将自己那个大箱子拿出来,他也不贪心,金银细软,能够装满这一箱也就足够了。反正花家乃此地首富,财大气粗,拿这一箱,也装不穷他们。


    捉妖师带着自己的箱子,由两个小丫鬟带着去了库房。


    一个小丫鬟上前,用手中钥匙打开了好几只黑檀木箱。


    恰逢月光从窗纸中透进,照在箱中之物上,捉妖师只觉自己的眼睛都被耀眼的光芒刺到,只见,金灿灿的黄金,明晃晃的白银,皎洁雪白的珍珠,晶莹剔透的首饰……


    捉妖师眼冒精光,如饕鬄一样,匆忙将眼前财物一捧一捧倒入自己的箱子中。


    “咚。咚。咚。”


    捉妖师突然听到了一个脚步声,在寂静的库房,显得格外清晰。


    同时,箱子中的财宝上似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红光。


    捉妖师纳闷的抬起头,转身——


    他的瞳孔倏地缩小!


    下一刻想起什么,哆哆嗦嗦从胸口掏出几张黄符,匆忙往面前这黑衣人身上贴去,可是,黑衣人脚尖一点,一个后空翻,轻易便避开他的黄符,跃到了他的背后。


    同时,手中灵光一闪,一团绳索样的黑气顿时缠绕到捉妖师的脖子上。捉妖师奋力挣扎,可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只能脸憋的越来越青紫,眼珠子越来越凸出,最后,嘴唇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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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头一吐——


    竟是被生生勒死在这里。


    “啪,啪,啪!”


    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伴着一阵掌声。


    那杀了捉妖师的黑衣人微微躬身:“卫公子。”


    被唤作“卫公子”的,一身月色长袍,面如冠玉,眉眼温润,正是花府的男主人,卫玠。


    卫玠笑道:“谢天师的本领,果然不同寻常。”


    那黑衣人肤色白皙,眼若桃花,轻佻风流的笑道:“卫公子过奖了。待识衣抓得那作祟的东西,恐怕方才当的起卫公子赞誉。”


    卫玠点头,接着,叫来两个小丫鬟,命她们将地上的尸体处理掉。


    两个小丫鬟倒也全然不畏惧死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便将这尸体晃晃悠悠的抬了出去。


    库房重新落锁,谢天师打着手中的红灯笼,跟随卫玠离开了此地。


    花府里出现一种不祥的东西,已经三年有余了。


    这三年间,花府女主人花惜朝的孩子流产,男主人卫玠几次三番在自家府邸中遭遇性命之忧,莫名奇妙倒落的书架,莫名奇妙出现在床上的刀尖朝上的匕首,莫名奇妙的混进府里的杀人疯子……


    卫玠与花惜朝已经受够了。


    可是,捉妖师请了一批又一批,却是没有一个能真正的捉住那东西。


    卫玠不信,他不信。


    那东西既能作乱,那便也一定能被捉住。


    这三年间,他一刻也不停的一直请捉妖师,只可惜,那些捉妖师们听闻其他捉妖师都无所获,于是自己也开始不上心,装模作样的查探一番后,他们便一脸惋惜的说是自己已经尽力了,然后,便是两眼发光的索要财物。


    一开始,他们要什么,卫玠便给什么。


    可是后来,他失望了。


    不知餍足的后果,便是吞噬自己。


    走到后院,卫玠停在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


    里面传来沙哑的一声:“进来吧。”


    卫玠推门而入,复又转身关上门。


    房中布置的十分华丽,一盏又一盏烛台,高低错落的散布在各个角落。可是,此时,房间里的人却只点燃了桌上小小的一盏烛火,整个房间昏暗异常。


    “惜朝。”卫玠柔声唤道。


    烛火的光芒跳跃在瘦削苍白的女子脸上,女子呆呆抬起头:“夫君。”


    卫玠看着她枯槁模样,坐到她身旁,怜惜的道:“惜朝,今日我又请了一个新的捉妖师,姓谢,本领很是不错。你放宽心,或许这个人,真的能抓到那谋害了我们孩儿的怪物。”


    花惜朝怔怔的点点头,却仍是一脸疲倦和出神。


    她咬着唇,好似有什么不吐不快,终于,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对卫玠说:“夫君,你说,花府变成这样,会不会是……”


    卫玠眸色一冷:“惜朝,你多想了。”


    “可是,我们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招惹过,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想要害我们,只有……她……”


    “不会的,”卫玠将妻子抱入自己怀中,轻抚她的背,“那个人,不过是个凡人。这世上,也早已无人知晓她。”


    “是吗?”花惜朝眼神失焦茫然。


    “是啊,惜朝,”卫玠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如同诱哄,“今夜你一定是糊涂了,你忘了,她,就是你啊。”


    “对啊,”花惜朝痴痴的笑了起来,“是我。”


    “是我。”


    卫玠温和的看着花惜朝,他们青梅竹马,相识数载,感情一向很好。他的手环紧花惜朝的腰,低头,吻上花惜朝的嘴唇:“惜朝,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最后一盏蜡烛熄灭,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唯余女人如同哭泣般的呻吟,以及男人克制的、温和的喘息。


    屋外,细雨不知何时又开始缠绵,沙沙的打响窗户下的那丛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