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黎的第一堂魔法课，教室选在了玻璃花房之中。


    周围是赏心悦目的鲜花和芬芳，白色的铁艺圆桌摆着糕点和茶水，若不是黄金搬来了一整箱子的厚重书籍，艾黎都有种自己是在参加什么茶话会的错觉。


    “虽然以前也和你介绍过我们这边魔法的相关情况，但是入门级别的知识，我应该没有讲过。”


    乌洛坐在艾黎的对面，他的面前摆着三样‘教具’。


    “想要学习魔法，首先就要先了解魔法是什么，它是通过何种原理来造成现有的效果。只有挖掘出它的本质，人们才能使用魔法。”


    “那么，艾黎同学。”他笑道：“在你看来，魔法的本质应该是什么呢？”


    这个答案艾黎知道，乌洛以前就提过。


    “是元素，魔法的本质是通过影响无处不在的元素所引发的一种现象。”


    “没错。”乌洛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成为魔法师的第一道门槛，就是察觉到元素的存在，并且能和它们进行沟通。”


    “普通人和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这一点之上。”


    “其实，所有人可以通过冥想或者献祭的手段，来观察到元素的存在。但魔法师之所以能够成为魔法师，便是他们在观察到元素之后，还可以与元素建立沟通，并且构建出元素和现实世界的特殊通道，利用它们的存在干涉现实的事物。”


    “魔法师的资质，只决定了他们和元素之间沟通的效率以及‘桥梁’的稳定性。”


    艾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乌洛伸出手掌，一团火焰倏地在他掌心上方冒出。


    “人和人之间的资质不一样，沟通元素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一样。若仅凭借本身来沟通元素，绝大部分人释放一个最基础的火球术，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对魔法的使用而言，是一道巨大的门槛。”


    “于是，便有人利用本身就受到元素喜爱的材料，来降低和元素沟通所需要的时间。”


    “这就是每个魔法师们都必须拥有的法杖，最初的来源。”


    艾黎眼睛一亮，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


    “乌洛，你的法杖是啥样的？”


    “它在另一个地方，等有时间我带你去看。”乌洛收紧手掌，熄灭了那团火焰。


    “啊？”艾黎有些意外：“那你现在身边没有个备用法杖吗？”


    “我们这儿的魔法师，并没有备用法杖这种东西。”乌洛摇摇头：“你可以将法杖视为魔法师的本命法器，每个魔法师的法杖都是独一无二的。”


    “要制作一根属于自己的法杖，首先便是需要魔法师亲自磨炼出一块被元素接纳的核心。”


    他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将里面的未经雕琢的宝石哗啦啦的倒在了桌面上。


    “一般情况下，新入门的学徒们最先接触的核心材质，是宝石和魔法材料。它们本身就含有大量的元素，所以磨炼的时候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但总有特殊的情况发生。例如，有些魔法师因为条件有限，无法获得高质量的宝石或者其他材料；亦或者因为感知的关系，无法和宝石等常见材料进行共鸣，所以他们也可能会另辟蹊径。”


    “理论来说，溪流中的鹅卵石，熔炉里废弃的残渣，被火烧过后的木炭……总之，只要能被元素说喜欢的事物，它们都有成为核心材料的资质。”


    “元素的口味……还真是千奇百怪啊。”艾黎感慨道：“如果咱们这是一本逆袭流小说，那主角一定是那种可以在路边随便捡一块鹅卵石，然后发现它竟然是被元素祝福过得天赐核心材料，于是主角就利用这块鹅卵石造就了一把神器……”


    “你的想象力值得夸赞，但遗憾的是，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这种事情。”


    乌洛无情的打断了艾黎的幻想，继续解说道：“核心材料没有优劣之分，它是最纯净的宝石也好，是路边的顽石也罢，到了魔法师的手中都是要经受同样的磨炼，直至将它塑造成最合适自己的模样。”


    “惟一的区别，只是这个时间的长短罢了。”


    “魔法师和找到的核心材料彼此愈发契合，磨炼时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就会变少。一个天才拿了一块不合适他的材料，与一个庸人拿着一块完美契合他的材料，前者制作出法器核心的速度，绝对不会比后者高。”


    “咦，这么说的话，魔法师们并不会因为核心材料而引起什么腥风血雨咯？”艾黎问道。


    “法杖的构成，核心材料只是最基础的那一样。它的特质注定仅有魔法师本人才能感知到。所以，核心材料的价值往往取决于它们本身，而非‘核心材料’这一项附加价值。”


    “当核心材料确定之后，便是法杖的第二项材质——杖身。”


    “如果说，法杖核心是帮助魔法师增加和元素沟通的效率，那法杖的杖身便是作为增幅器，帮助稳定魔法师稳固住接引元素影响现实世界时的桥梁，让魔法的效果更佳强烈。”


    “最后一个部位，则是起到储备魔力效果作用的魔晶石。”


    乌洛打开了最右手边的一个盒子，将里面的颜色不同的亮晶晶不规则多边形石头倒在了桌面上。


    “魔晶石是我们世界一种天然储备了大量魔力的特殊矿产资源。它作用极多，但对魔法师来说，最大的作用是作为储备魔力的容器来使用。”


    “魔法师们在冥想的时候，可以通过和元素的沟通，引导它们提前进入法杖之中储备起来。但魔法师使用魔法的时候，可以自己控制是否先消耗掉法杖之中储备的魔力。只是，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为什么？”


    “魔晶石价格昂贵，且十分脆弱。魔力的存入和取出都有概率会伤害到它们，对大部分魔法师来说，这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所以如无必要，他们宁愿花费大量的时间念动咒语来使用魔法，也不愿意随便的用掉对他们来说为数不多的机会。”


    “佩拉的不少导师在讲课的时候最喜欢强调魔晶石的脆弱和珍贵，希望那些刚刚踏入魔法之路的学生们尽可能的不去依赖这种‘外物’，保持自我的修炼和进步。”乌洛的笑容有几分讥讽：“这无疑是个愚蠢的决定，多少年轻的魔法师就死在了这种傲慢和轻视之下。”


    “魔晶石的贵重让他们产生了自己最后还拥有最后一张底牌的错觉，于是可怜的新人们就这样错过了使用它的最后机会，被并不强大的敌人轻易地夺取了生命。”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之后，魔法议会不得不召集人手，为这些头脑和心思都一片清澈的学徒们重新设置了一门新的课程，专门讲如何快速的将魔晶石中储备的魔力转化为陷阱魔法。”


    说到这儿，黄金十分适宜的开了口，道：“如今大部分的陷阱魔法，都是由主人研发。他凭借一己之力，使得魔法学徒们的生存率上升了至少百分之六十。”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艾黎毫不吝啬地鼓起掌来。


    “乌洛你好厉害啊！”


    作为佩拉史上最年轻的法神，乌洛波洛斯的魔法造诣使得他获得的成就数不胜数，而他人的夸赞甚至无法让他升起烦躁之外的情绪。


    但来自爱人的夸赞不一样，关是听着对方带着崇拜的呼声，乌洛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很不对劲。他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开口说道：


    “我们继续……”


    “魔法师的法杖，由核心法器、杖身和魔晶石三个部位组成，除了核心之外，另外两样都可以直接使用成品，也可以随着魔法师的能力提升，进行更换。”


    “法杖是一切的基础，可以简单粗暴的判断魔法师是否能够正常的使用魔法。因此，最低等级的魔法师必须达成的考核条件之一，就是拥有一根完整的属于自己的法杖。”


    艾黎举起手，发出了自己的提问：“如果主角是一个意外觉醒了魔法天赋，法器核心是路边捡的石头，他父母双亡被仇人追杀没有任何谋生手段连饭都吃不饱，请问要怎么获得昂贵的魔晶石和杖身，来只做自己的法杖呢？”


    “好问题。”乌洛并不觉得自己的女朋友提出这种刁钻的问题是在为难自己，他笑道：“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佩拉的魔法学院会为每一个入学的新生准备好最低阶的杖身和魔晶石，帮助他们完成自己最初的法杖。”


    “啊？他们都吃不起饭了，还能去读书？”


    “这就要从魔法师的稀有度说起了。”乌洛解释道：“除了极少数稀人种族，这个世界的人们几乎都拥有和元素沟通的天赋和能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魔法师。”


    “其根本原因，就是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磨炼出自己的法器核心。”


    他修长的手指捡起桌上的一枚红宝石，道：“这世界上超过九成的人没有机会碰到和自己契合的核心材料，而得到核心材料的人里，也有超过九成的人因天赋原因，哪怕不吃不喝冥想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将适合自己的核心材料磨炼成法器核心。”


    “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魔法师，是不是听起来数量并不少？”


    “可如果我说，这万分之一拥有自己法器核心的人里，也有九成会终生止步于魔法学徒这一阶段，他们到死都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法师，释放出一个完整的魔法呢？”


    艾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难的吗？”


    “这就要牵扯到魔法师的另一个天赋——元素沟通。”


    乌洛将桌上最后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看起来崭新，还散发着新鲜墨水香味的卡片。


    他的手指动了动，那些卡片就像图书馆里飞翔的书籍一样，接二连三地起身飞到了艾黎的周围，悬停在了空中。


    这东西像极了学龄儿童认字用的早教卡片，每张上面是一个如同字符一样的花纹，然后是读音标注，以及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详细解析。


    “元素看似无处不在，可实际上和我们完全处在不同的位面。在魔法师观察到它们的存在后，想要让它们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影响现实，就需要运用‘语言’来和它们进行沟通。”


    “这是现阶段魔法师们摸索出来的关于元素沟通的通用文字和它们的读音，这也是一切魔法咒语的基础。只有学会它们的念法和了解它们的意义，才能让元素按照你的想法正确的使出一个魔法。”


    “如果念错了会怎么样？”艾黎好奇的问道。


    “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乌洛耸耸肩：“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计较，但也有过因为念错咒语而引起重大事故的案例出现。”


    “我猜，那个倒霉蛋或许是念出了在元素看来非常失礼的音节，所以才被炸掉粉身碎骨了吧。”


    “呜哇……看来这门外语，还挺重要的。”艾黎看着周围那造型仿佛的文字，只觉得脑袋有点发胀。


    谁能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要重新学习一门外语，而且说不好还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事故……


    咦，说到语言……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艾黎这边一走神，乌洛就察觉到了。他以为她是被这学习量吓到了，便放柔了语气宽慰道：


    “你也不用太担心自己学不好，元素铭文本质上是一种精神上的沟通方式，比起学习，更重要的是练习。”


    “而且它们最大的作用是引导，与其说是一种文字，不如说是一种精神回路的具象化体现，所以并不具备书面运用的功能。”


    “告诉你一点小技巧吧。”乌洛随手拿起一张卡片，那是一个由三个圆圈和七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构成的字符，上面的读音艾黎实在是看不懂。


    “看看这边。”他的手指指向了字符正中间的位置，说道：“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点，然后想想自己如何在不重复的情况下，一笔构成这个图案。”


    “啊？”艾黎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玩意不是应该像个点读机一样，乌洛说一遍，自己跟着念一遍吗？这字自己还没有学会读呢，就直接进入了书写阶段？这是不是有些快了？


    但是，乌洛并不是会揠苗助长的类型，他这么说肯定是有其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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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黎长呼一口气，将视线固定在乌洛的手指所在的位置，开始在脑海中构造如何用一笔将其完整绘画出来。


    这个过程无疑是困难的，她对这个图案非常不熟悉，又全程都是脑中建模，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做对了，可很快就会察觉自己之前早就已经重复过同样的线路。


    无数次的失败一度让艾黎以为，这个图形压根就不可能一笔画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艾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抿紧了嘴唇，眼神甚至都不带眨的盯着那张卡片。


    她没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跟着脑海中想象着的壁画勾勒起来。


    “不对……如果按照平面二维的角度去连线，这玩意无论如何都会出现重复的线路。”她忽然停下思考，抬头看向乌洛，试探着问道：“你在误导我，这东西从逻辑层面来说，就不可能用二维线条的方式一笔勾成。”


    乌洛的笑容深了两分：“继续。”


    “想要一笔构成这个图案，就需要跳出文字这个概念……不，准确来说，需要跳出‘写在平面上的文字’这个概念。”艾黎抬起手指，在空中迅速的滑动。在拥有了z轴的情况下，哪怕x轴和y轴上的笔画有所重复也并不影响什么，她一气呵成的将那个图案在空中划出，然后放下了手指。


    “只要跳出这个二维框架，其实这种文字非常容易就描绘出来，对吗？”


    “精彩的推论。”乌洛忍不住鼓起掌来，他看向艾黎的眼眸闪闪发光，既骄傲又欣赏。


    “魔法师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头脑，如果一味地墨守成规，眼睛看到的是纸面上的图案，脑子里的概念就跳不出这个框架，那他们这辈子能在这条道路上行进的距离就十分有限了。”


    “元素的沟通文字，与其说是概念上的‘文字’，不如说是一种它们的行动轨迹。魔法师们通过长年累月的观察，发现了元素的行动轨迹具有一些情绪化的表达，所以将它们绘制在纸面上。”


    “当然也有人做过完整的轨迹模型，但是一群连纸面上的图形都看不懂的家伙，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从三维角度出发，精准的推算出每个轨迹之间的距离呢？”


    “这就是成为魔法师的第二个门槛——元素轨迹。”


    艾黎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的所有卡片，只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这些轨迹，都要记清楚吗？”


    “当然。”乌洛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们可无法和元素进行语言上的沟通，这是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交流方式。如果你分不清这些轨迹代表的意义，又如何分辨出那些元素是否愿意帮助你完成你想要的魔法效果呢？”


    “打个比方，如果你想要施展一个火系魔法，但是你沟通的元素中，大多更热衷凝聚水源，而你还构建了两边世界的通道将它们引导出来，那最后呈现的结果一定非常糟糕。”


    “魔法师的实力，往往和他们的学识挂钩。这也是魔法师的阶级越高，释放魔法的效率就越快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可以完全分辨清楚元素们的喜好和作用，在敌人还在那边努力回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完毕。”


    “那咒语的作用是什么？”艾黎又举起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按照乌洛的意思，元素和魔法师们依靠的是类似‘手语’的交流方式，那魔法师们为啥都要念叨语言呢？


    “在我看来，咒语只是一种小抄罢了。”乌洛说道咒语时，表情有些微妙：“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必须要能够结合自己所属的环境，来随时调整想要施展的魔法具体细节。魔法咒语的发明，最初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那些连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小年轻一点提示。”


    “可惜，现在的教育体系下，能记住多少条魔法咒语倒成了一个魔法师是否强大的标准了。呵……”


    他的笑声充满了讽刺，充斥着对那些依赖咒语而不思进取的魔法师们的不屑。


    艾黎并不觉得自家男朋友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很快就从乌洛的话中提炼出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也就是说，如果拿释放魔法当做炒菜，那咒语相当于预制菜，只需要加热一下就可以直接上桌。方便快捷不假，但并不能提升厨师的手艺。”


    “不错的比喻。”乌洛赞成地点点头：“可惜，绝大多数魔法师都意识不到这一点，陷入了一味追求‘预制菜’品种多样化的谬论之中，亲自断绝了自己再进一步的可能性。”


    艾黎总算是明白为何乌洛说自己的学习量会很大了。


    很显然，她家男朋友是个典型的自研式魔法师。他讲究把一切基础知识运用自如的情况下，先定下自己想要使用魔法造成的结果，再从这个结果逆推出说需要的元素，最终完成这个魔法。


    难怪他用魔法的时候连咒语都不需要念一句，或许对他来说，咒语反倒是桎梏。


    “你这家伙……真厉害啊。”艾黎长叹一口气。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夸赞，乌洛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问道：“是我哪儿没有讲清楚吗？”


    “没有，你讲得很清楚，这第一堂课就已经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没有这么好当的。”艾黎苦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有点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头脑不如以前灵活，跟不上你的课程了。”


    “如果是这点的话，你不用担心。”乌洛听到她担忧的事情，只是微微一笑。他手掌向上一抬，艾黎就从凳子上飘了起来。她惊呼一声，又落到了乌洛的腿上。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一点点的尝试，艾黎不用着急一口气就学会它们。”


    乌洛将艾黎牢牢揽在怀中，额头在她的脖颈间亲昵的蹭了蹭。


    “而且，你的天赋非常优秀，我相信只需要练习的时间足够长，你迟早能和我站在同样的视角上。”


    “容我问一下，练习内容指的是……”


    “你说呢？”


    在乌洛似笑非笑的反问中，艾黎发出了无声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