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夕

作品:《锁京春

    顺延五年,我敬仰一个人,斗重山齐。顺延十年,我闻一人死讯,泪湿衣襟。仰慕之人爱不可诉,金兰之交魂寻未归,是我一生之悔。


    后来我总是做同一个梦。


    天光昏晚,热风袭袭,许是七夕好时节,宝马雕车络绎不绝,华灯初上明如昼。


    院中,红衣少年马尾高束,向屋内大喊:“谷纾!小爷都等你一个时辰了你还不出来!”


    见内里无人答应,他有些愤怒地举起桌上的茶水灌入喉中。


    分明大家约好酉时出行,可这近戌时谷纾还未出来,他茶水都不知喝了几壶。


    谷术闲见此大笑,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纾纾了。”


    “嘁,小妮子臭美的很,要我这有什么好装扮的,来来回回还是那样。”云垂野自顾自的说着。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


    少女穿着一袭红裙小跑而来,朱钗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笑盈盈地拉过谷术闲的手臂,又朝云垂野白了一眼:“你懂什么?今日可是七夕,待会去江仙楼,万一遇见什么俊俏公子,自然得扮的漂亮些,表哥说是吧。”


    谷术闲早是习以为常:“是是是,你呀!”


    云垂野嗤笑:“只怕你再不收拾好,江仙楼的俊俏公子都跟别家娘子去了。”


    谷纾转头冷哼一声:“我看的是缘分!”


    “哟,”云垂野撇嘴一笑,朝谷纾凑近:“那你和我挺有缘啊,都穿红的。”


    “......”


    “你听我说,有些缘分不要强求,就像你家为将,我家为相,我们就不是一路人......”谷纾自觉真诚地说。


    “又来了是吧。”云垂野翻了白眼,顺道谷纾脑门上来了一记暴扣。


    “臭锤子!”


    谷纾捂住脑门,起身欲报仇。


    而云垂野早有准备,连忙往外跑。


    二人你追我敢,刚出大门就糊了一身汗。


    谷术闲则走在后面,碧落蓝的锦缎袍子显得他越发清俊。


    街上的娘子纷纷侧目,更有大胆娘子上前赠以香囊表心意,他都一一礼貌谢绝,惹不少娘子伤心。


    谷纾见了不免惊奇,停下与云垂野的打闹。


    “方才我见有位姐姐生的琼花玉貌,表哥为何不收下香囊?”


    谷术闲没有直接回答她:“纾纾以为呢?”


    “我不知,可见她如此伤心,换我应当会先收下。”


    谷术闲摇摇头,难得正色:“那如果今日这些娘子,我都因其落泪而心软承好意,岂不成为人人唾弃的孟浪之徒?”


    “可表哥养的歌姬舞女不甚其数。”


    “歌姬舞女大多身世凄惨,独自飘零,孑然一身。而今日那些娘子虽不算钟鸣鼎食也是清白之家,我承情,便要担负起责任,可谷家的姻亲,只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谷术闲解释。


    谷纾听得懵懂,撇了撇嘴:“一定要听家里的吗?古往今来,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害了多少鸳鸯眷侣。”


    “所以表哥希望你事事顺遂。”


    谷纾展开笑意,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一见到新鲜的玩意又拉着云垂野去凑热闹。


    云垂野手上大包小包,脸上却仍然没有丝毫不耐烦。


    谷术闲看着他们,笑的温柔。


    只愿他的这位妹妹能一生平安喜乐,与所爱之人相守到老。


    他一直觉得云垂野便不错,两家是世交,又青梅竹马。


    本来家族前两年便想将此事定下来,谁知先帝突然龙去鼎湖又未立诏书。


    皇位空悬,朝臣本想要大殿下姬全代理朝政,可四殿下直母族势力过强,直接夺过政权。


    二人你来我往,不肯退让。


    其他二殿下姬奎早夭,三殿下姬良母家凋零式微,五殿下姬勿醉心山水。


    殿下直本想早日登基,可性格暴虐,朝中颇有不满之声,加之大殿下姬全阻拦,两位皇子已成水火不容之态。


    要说先帝最宠爱的,那必然是六殿下姬容。


    可惜这位殿下先一直养在北羌,先帝死后被召回,不久后便自请去守皇陵了。


    朝堂近来风起云涌,为避风头,谷相和云将军将二人送在平江老宅。


    若说沪京是天子脚下,那平江便以谷、云为首,也避免了朝廷有奸诈之人拿幼子做质。


    这样一来,两家议亲的事不免搁置。


    谷纾与云垂野完全不知后面竟有人要将她二人凑对,一路打打闹闹,进了江仙楼才稍稍安分下来。


    江仙楼美名其曰,建于江边,江上设有画舫,舫上亦有舞姬乐师,为客人演奏。


    有钱人家的公子娘子,若是看中了哪个舞女或乐师,给些银钱,便可招来。


    三人落座,谷术闲点的全是谷纾爱吃的菜。


    云垂野一阵抗议,他夺过菜谱,对店小二说:“来份雪霞羹。”


    谷纾:“芙蓉炖豆腐,红白交错,若雪霁之霞,不错不错,我喜欢。”


    云垂野:“酥黄独。”


    谷纾:“雪翻夜钵截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这不是我前些日子跟春倦说的菜嘛!”


    云垂野翻了个大白眼:“佛手云糕。”


    “天哪云垂野,你莫不是喜欢我,偷偷向春倦夏困她们打听了我的吃食喜好?”


    谷纾震惊,据她所知,云垂野自小便不喜欢羹啊糕点的甜品,今日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垂野一脚踢在谷纾凳角:“你胡说什么,小爷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挑食了。”


    “......”


    谷纾朝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我不信。


    向店小二核对好菜品后,恰巧歌舞声断。


    江仙楼的老板姜十一娘立于台上,朝众人说道:“今日佳节,江仙楼幸得各位捧场,故今请我们青灵娘子为大家献上江仙楼舞曲。”


    话音刚落,江仙楼瞬间沸腾起来。


    “好啊!”


    “好!今日能睹青灵娘子一舞江仙楼不算白来呀!”


    “听说这青灵娘子比京城第一舞姬蓝音还漂亮!”


    “大善!大善!”


    听着讨论,谷纾也来了兴趣,朝谷术闲问:“表哥,青灵娘子是何人?怎么大家一听她要来跳舞都这般高兴?”


    “小纾可知江仙楼三绝?”


    “自然知道,胭脂鹅脯、凤凰胎、遍地锦装鳖。”


    谷纾不解,这三样名菜她如何不知。


    云垂野噗嗤一笑:“小纾纾你这脑子里便只剩吃了,就连小爷我都知晓,画船听雨,宫廷佳菜,现众人听青灵娘子如此激动,还有一绝,应就是这位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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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了。”


    “正是如此,”谷术闲肯定:“还是云弟见多识广啊!”


    “他哪是见多识广,他是只学风花雪月。”


    “诶小纾纾,你能不能有点好话,好歹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比小爷俊的没小爷有钱,比小爷有钱的没小爷家势大。”


    说完他又朝谷术闲笑笑,颇为臭屁:“当然啦,在平江,术闲兄和我不相上下。”


    谷纾早已习惯了他这幅没脸皮的样子,继续损道:“人还是得要点脸的。”


    云垂野毫不在意,问谷术闲:“咱不问你,就问术闲兄,你说是不是。”


    谷术闲附和道:“云弟自然人中翘楚。”


    他一听笑意愈盛。


    这便是云垂野,他总是无畏无惧,骄傲坦然。


    不知不觉中,台上站了好些舞姬。


    乐师在一旁伴奏,舞姬们也开始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肢。


    前奏过后,舞姬围到一团,一阵静谧。


    一位身着细纹罗纱的的女子从中间跃出,众舞姬纷纷散开。


    丝竹再响,女子挥舞着水袖,裙裾飞舞,一双素手纤纤随音飘转,身姿如燕,若仙若灵,叫人看呆了去。


    谷纾亦停下了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还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她不由感慨:“一舞惊鸿,洛神下降,不过如此。”


    云垂野倒是不以为意,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颇为无聊地玩着谷纾的头发。


    到精彩处,谷纾下意识拉着云垂野的手,激动地说:“天哪小锤子你快看,好漂亮的仙子!”


    “就那样把,痩的和跟杆子一样。”云垂野淡淡地瞥了一眼。


    “你瞎眼了。”她转过头,懒得和他再说。


    “不不不,”他连连否认,将谷纾的头转了过来,再她肉肉的脸上撅了一把:“我还是喜欢小纾纾这种肉肉的肥美。”


    “云垂野!”她愤怒地拍掉云垂野的手,一拳朝他身上挥去:“你竟然说我胖!还撅我的脸!”


    她要怒了!


    她虽算不得青灵那种弱柳扶风,可至多是珠圆玉润。


    这些日子表哥和伯父说她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才能长高,如今却被云垂野说成胖!


    云垂野见事态不妙,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是说你胖,你听我解释。”


    她将拳头停在他身旁:“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我不是见小纾纾可爱嘛,不是胖不是胖,是匀称,你看青灵那般,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病美人有什么好看的,小纾纾这般刚好。”云垂野讨好地说:“要我看小纾可比那什么青灵绿灵水灵灵好看多了!”


    “真的?”谷纾反问。


    “我你还不知道,宁折不弯!”云垂野做保证姿态。


    “呸!”她收回拳头,态度稍微好了:“你真的不觉得青灵娘子好看吗?”


    “不好看不好看,小爷都说了不喜欢这种,小爷就喜欢小纾纾这种。”他笑嘻嘻地说着,清亮的眼眸看着谷纾,闪着细碎的星光。


    谷纾不吃他这套,转过头再次看向台上:“可我觉得很漂亮啊,弱柳扶风是美,珠圆玉润也是美。胖瘦皆有各自美之,高矮皆有各人喜之。”


    谷术闲点头:“我家纾纾长大了,懂道理了。”


    “那是自然,”谷纾笑的娇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