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并不深，光线充足，但两个少年背着光，并肩站在巷口，一个身姿挺拔如同松柏，另一个斜斜倚靠在砌白的墙上如同歪脖子树。


    “陆阳哥哥？”宋昭乖乖对着那个看上去稳重的少年叫了一句。


    “宋昭，要不要一起回家？”稳重的少年发出邀请，像平常一样想接过宋昭的书包，宋昭却一反常态地躲开。


    “你为什么只叫他不叫我？”倚靠在墙边的陆连一脸不满：“还有，你刚刚蹲那角落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生蘑菇吗？”


    宋昭烦死这个只会和他吵架的杠精了，她往后瞄了眼已经起身的沈辞树：“要你管！小光头！”


    陆连一听就火冒三丈，他幼儿园的时候因为太调皮摔了一跤，缝了七八针把头发都剃了，正巧那时候幼儿园拍毕业照，这张黑历史照片一直都被陆连藏着不让人看见。


    没想到有一天陆阳这个叛徒，会将那张毕业照送给了宋昭。


    自此以后，宋昭就经常用这张照片拿捏他。


    “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哥哥你和小光头先回去吧。”宋昭也觉得自己冷落了陆阳好几天了，但是和陆阳一起回家，就不能和沈辞树说话了。


    宋昭衡量再三，犹豫着拒绝。


    “不一起正好！省的老子再花钱给你买生日礼物了。”陆连冷哼一声，紧接着就被陆阳这个肘击撞他肚子上。


    陆连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无措地看了眼他哥。


    生日礼物？！


    宋昭这才想起来，过了今天凌晨就是她的生日了，她是凌晨十二点出生的，所以每年陆阳和陆连都会提前给她买生日礼物。


    “你不是喜欢那一款游戏吗？叫什么《地狱猎手》的，去不去？”陆连索性破罐子破摔，手指抠了抠白墙墙皮，嘴硬开口。


    陆连虽然平时会和宋昭斗嘴，但在某些时候又会对宋昭很包容，比如宋昭生日的时候。


    宋昭惊讶：“那款游戏好贵……”


    她省吃俭用很久，都没能坚持省下这笔钱。


    “哼，我和陆阳存半个月零花钱就够了。”少年的表情有些不屑，仿佛半个月零花钱搭进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他也是靠着陆阳的管束才没有把钱给用掉。


    宋昭看了眼沈辞树，心中有些渴望《地狱猎手》。


    “去吧。”沈辞树在宋昭的背后轻轻将她推向陆阳他们，他不知道宋昭的生日，他也不了解少年宋昭的喜好。


    这个年龄的她父母爱她，家庭和睦，生活的很快乐。


    沈辞树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饮下半瓶毒药，笑得绝望而又艳丽的宋昭。


    “我在家里等你。”


    那只橘猫幼崽早在陆连两人过来时就偷偷溜走了，夕阳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但是沈辞树没有影子，他看着正等待宋昭回答的陆阳兄弟俩又补充了一句：“早点回家。”


    “那……那走吧。”


    宋昭最终屈服在游戏的诱惑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阳离开了。


    宋昭跟着陆阳和陆连去了经常去看的那家店，宋昭的游戏到手，心情愉悦的同时又想到了沈辞树，不知道他到家了没有。


    “高兴了吧？”陆连斜眼看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宋昭，弹了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一下。


    宋昭看在他下手不重，又给她买游戏的份上，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倒是陆阳凉凉地瞥了陆连一眼，“手不想要了？”


    陆连讪讪收手，他和宋昭打闹惯了，这手不受控制他也没办法。


    宋昭不理会手欠的陆连，顶着微红的额头：“陆阳哥哥，我们赶紧回家吧。”


    “这么早回家？不像你了，宋昭。”陆连惊奇。


    “我饿了不行？”


    “那我带你去吃路边摊……”


    “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兄弟俩虽然不知道今天宋昭怎么转性了急着回家，但也没有说非逼着她在外头。


    只是宋昭这几天都奇奇怪怪的，陆连怎么问，宋昭都一副支支吾吾、不像没事的模样。


    宋昭回到家，宋父都已经准备晚饭了，看来今天做饭的是爸爸，宋昭默默想着。


    她回到房间想看看沈辞树是不是正坐在她的小沙发上看书。


    但她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沈辞树的身影。


    沈辞树不见了——


    *


    一间摆放着各种仪器和机械装置的房间内，庞大的系统控制器运行时发出呼呼的声响。


    角落的游戏舱缓缓打开，沈辞树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多久了？”


    打开游戏舱，映入眼帘的是目光中透着些许关心的陆连，沈辞树慢慢坐起身子，活动着转动僵直的脖颈，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一天一夜，如果我不强制让你退出或许更久。”陆连刚咽下口中的米饭，手里还捧着外卖包装盒。


    系统紊乱后，游戏内的时间流速开始产生了变化。


    “你和你哥陆阳的性格差异真大。”


    沈辞树冷不丁一句话，差点把陆连给噎到。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黄昏，明明是两张非常相似的脸，性格却全然不同，眼前的陆连与年少陆连的脸渐渐重合，只是青年的陆连多了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沧桑。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游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宋昭和你说了什么，她恢复记忆了？”陆连将手里的盒饭随手扔在数据线和按钮杂乱的控制桌上，心情异常激动。


    “还有盒饭没？”沈辞树推开他因为激动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神色莫名：“我饿了。”


    陆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表面风光的沈氏掌权人有一天会和自己一起蹲在充满机油味道的房间里，吃着十几块钱的廉价盒饭，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想象不出来年级第一会为了做不出题，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一样莫名其妙。


    一盒饭吃得干净，沈辞树才缓解了肚子因长期未进食的饥饿感，他拿着餐巾纸擦了下嘴角，从很小养成的习惯让他现在显得不那么狼狈。


    “我并没有进游戏世界。”沈辞树走到了系统控制装置前，他伸出手指顺着有些粗糙的装置表露的线路一路滑动向下，“我去了宋昭的回忆里。”


    “宋昭的回忆？！”没有料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陆连似懂非懂，懂得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现实中看不到沈辞树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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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空间的画面，不懂的是他不知道沈辞树所谓的回忆到底是不是数据虚构的假东西。


    “游戏的数据可以创造一个人的回忆吗？”沈辞树回头。


    陆连被这张五官完美的脸小小冲击了一下，后退几步：“按理说，游戏数据创造的场景都是人的主观感受运用到客观游戏场景中，如果没有人去架构那些场景，那么这些场景也就不可能存在。”陆连认真分析后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连真的很想知道宋昭的情况。


    想到那个明明很想给宋昭买礼物，却又嘴硬的少年陆连，沈辞树思索片刻，然后将事情发生的起末都叙述了出来。


    “竟然是这样！”陆连听完沈辞树的叙述，有些激动地猜测：“应该是宋昭运用数据架构能力，让系统将她脑海中的潜意识记忆都复刻一遍，这样即使她没有想起一切，那么构建的场景经历依旧可以当作她以往的记忆。”


    听懂陆连话语中的意思，沈辞树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只是复刻她的记忆而已。”


    “因为我进入了她的回忆中，那么这一切都不算是回忆。”沈辞树说得别扭，但逻辑简单，陆连很快就明白了。


    他拍拍沈辞树的肩膀，“这样不好吗？让你与宋昭提前培养好感，她这个人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很难和人交心。”


    陆连这番话说得好似都是他占便宜，但却隐隐透出一种托付的感觉，沈辞树皱眉，他想到了宋昭的父母和一直没有出现过的陆阳。


    “你一直没有提过，宋昭的父母呢？”


    没想到沈辞树会这样问，低哑的男声好像怔了一下，才回答：“死了。”


    “陆阳在哪里？”


    “也死了。”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陆连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良久的沉默将整个房间淹没，仿若黄粱梦醒，一时辨不出是否发生过刚刚那些对话。


    “宋昭的妈妈是在她高三时因病去世的，宋昭那时候其实打击很大，但是她自己慢慢地就挺过来了。宋叔的死是一年前，也是宋昭失踪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怎么见过宋昭和陆阳，细节部分并不太清楚，但我和陆阳都猜测宋叔的死和宋昭的失踪有关联，可这件事就像是埋在土里了一样，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线索和头绪。”


    “那陆阳呢？”


    沈辞树记得沈镜说过，陆阳早在大学时期就很出名了，被他那个行业奉为顶尖大神。


    “他啊？”陆连扯了下唇角，又放下，“他应该算是倒霉吧，半年前陆阳好不容易查到宋昭的一点线索，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就出车祸了。”


    “那天雨很大，一辆很久没有检修的老旧大货车，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陆阳虽然开的自动驾驶但却和我打着电话，种种因素合在一起造成那次车祸。很可惜，陆阳连到医院的路程都没有坚持住……”


    陆连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辞树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明明能力顶尖样貌出众的青年，为什么偶尔会流露出厌烦世界的眼神。


    “无论是什么东西埋在土里，都会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