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比以往安静许多，莱罗尔静静地看着手里恩加尔塔的信件。信纸已经满是褶皱，看得出被人翻阅了多次，然而看的人却不耐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个动作。


    莱罗尔说不上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心情看待这件事情的。他现在很想再见一见恩加尔塔，可又觉得自己见到了之后没什么可以说的。他心中的不安和疑虑在面对索洛母子后似乎什么都无法表达出来。


    目光投向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莱罗尔除了沉重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想。


    布兰多也罕见地没有开口，贝尼托保持着自己冷淡的人设。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都尴尬了很多，莱罗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或许是布兰多也逐渐踏入了危险之后，也或许是布兰多刚刚对莱罗尔和贝尼托之间的秘密有所察觉之后，三个人的关系就从某种意义上的“狐朋狗友”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虽然多了信任，但也少了一些欢快，而是变成了严肃和沉默。


    莱罗尔也说不上自己对于这种变化是高兴还是难过。


    或许在冥冥之中，他就已经料想到了终有一天这个局面的发生。


    就在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的门却被人拉开了。他侧了侧眼睛，看见了黑发褐曈的少女。


    “布兰多……”艾莉西亚张了张嘴，看着布兰多，却很罕见地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布兰多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着艾莉西亚，语气中的欢快和骄傲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小屁孩，你怎么来找哥哥了？格兰芬多的蠢狮子冷落你了？”


    艾莉西亚听到这话后脸一下涨得通红，下意识就想要反驳，然而她只是蠕动了几下嘴唇，没有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


    这让莱罗尔有些惊奇，以前的艾莉西亚——至少在今年万圣节前后，艾莉西亚似乎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有些猜到了艾莉西亚短时间内变化的原因。


    最终，艾莉西亚也没说出什么难听指责的话，只是愤愤说道：


    “烦死了，都说了别叫我小屁孩——”


    她顿了顿，才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布兰多，故意用一种恶狠狠地语气说道：


    “喂！你已经……快有两个月没和我说话了！你要是心里有事……你最好别憋死你自己！”


    布兰多闻言微怔，还没等他说什么，艾莉西亚就已经快步跑开了这节车厢，不见了踪影。


    布兰多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妹妹离去，他深色的眼眸中闪过了几分莱罗尔熟悉的情感——


    是痛苦和无奈，是愧疚和不安。


    莱罗尔以前觉得，布兰多身上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感。这种让人痛苦的感情，他理解贝尼托会有，他理解沙瓦尔可能也会有，他甚至能够以理解德尔林、阿尔逊这些人有。


    但他确实从没有想过，自己第一个这么明显感受到这种感情的人，会是布兰多。


    那可是布兰多·史塔克啊，是拉文克劳最棒的交际花，是拉文克劳冷色调中罕见的暖色，是拉文克劳的“小太阳”少年。他爱家人、爱朋友、爱同学，他或许不够聪明，在功课上有所欠缺，但能进入拉文克劳的人，都是有智慧的人。


    布兰多也是如此，他是不聪明，但他有自己的智慧。


    无论是对朋友之间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是对家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关爱，莱罗尔从来不怀疑布兰多属于拉文克劳这件事情。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布兰多也是人，他也会有感情，他也会纠结和痛苦。以前是对自己和贝尼托对他隐瞒的难过，现在是知道了真相后又不得不隐瞒自己爱的人的挣扎。


    他不应该产生“布兰多不应该有这种情感”的想法，既然自己已经把他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么就应该接受对方的一切不同。


    或许，这才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吧。


    ***


    莱罗尔花费了一段时间才赶到爱丁堡附近。虽然爱丁堡几乎是紧邻着伦敦，但莱罗尔为了节省路费，同时也是能够在路上正确认知自己内心的情感，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到达那里。


    作为英国的第七大城市，莱罗尔穿越之前就有听闻过其的美名。真正到达这里时，莱罗尔也确实抱着好好观赏一下的心态。


    他并不知道索洛太太的老家究竟在哪里，所以只能用最传统的办法来解决问题——问路。


    在连续问了几个人无果之后，莱罗尔终于在一个中年妇女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索洛一家？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听说这附近有一家人确实是死了一对老夫妻，可能是你要找的那家人吧？”妇女思索着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那边，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行你问问那里的戈里夫老头，他对这一带很了解。”


    道过谢之后，莱罗尔在一家很老的宅子上面看到了“戈里夫”这个姓氏，幸好家主人还在家，莱罗尔说明来意之后很快就见到了戈里夫老头。


    老头子七八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听到莱罗尔的问题之后，才一边摆弄着烟斗一边说道：


    “索洛？哦，那可是一个很老的破宅子了，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那对老夫妻不久前就死了，那现在好像只有他们的独女在过活……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之前那里还来了一个毛头小子，病怏怏的样子，好像是那独女的儿子，也活不长久的样子……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两个人了。”


    莱罗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他在谢过了戈里夫老头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对方忽然说道：


    “对了，小伙子……”


    莱罗尔转过头，看着戈里夫老头浑浊的双眼。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代我看一看索洛老头和老太太吧……他们是我的老朋友了……”


    说着，戈里夫老头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就有一个很大的墓园，第三排前面的几个就能看见……”


    莱罗尔抿了抿嘴唇，答应了下来。


    他在即将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戈里夫老头，看见对方就那么静静的躺在躺椅上，格外地安详。


    也许在这个圣诞节过去之后……


    他不愿意多想，径直离开了戈里夫老宅。


    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看到了同样很老旧的一间宅子。他走上前去，发现门没有锁，就那么虚掩着。


    心中的不安和空虚越来越明显，莱罗尔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没有得到回应，一咬牙，直接走了进去。


    房子内很整洁，有一些生活痕迹。莱罗尔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自己之前和恩加尔塔见面的时候对方穿的那件外套，就挂在衣架上，已经被人打理得很干净。屋子内静得可怕，莱罗尔只觉得好像有蚂蚁在心上爬。


    他走了进去，推开了一间间房门。房门后面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温馨和整洁，可偏偏一个人都没有。


    他寻找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后来似是疯了一般翻箱倒柜，把所有能呆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屋子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一些明显是属于恩加尔塔和索洛太太的东西之外，他什么都没能找到。


    他脱力般靠在门边，看着被自己弄乱了的屋子，心中涌现出了一种强烈的死寂和绝望。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忽然想到了戈里夫老头说的话，猛然站起身来，向着对方指的那个方向冲了过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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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闪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芒，莱罗尔想要抓住它。


    他很快就看见了墓园，顾不得是否允许他的进入，他直接按照戈里夫老头所说的位置开始寻找起来。


    在第三排的第五个墓碑上，莱罗尔看见了这样的文字——


    安特罗伯斯·索洛&杰西卡·索洛


    1915-1992


    最恩爱的夫妻，最好的父母。


    莱罗尔看见墓碑的下方是一束还算新鲜的白百合花。


    他站在了那里，看着那束花，然后僵硬地抬起头，看见在这座墓碑的旁边，有两块小一些的墓碑。


    肖恩·索洛


    1943-1975


    一个英雄，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


    恩加尔塔·索洛


    1970-1992


    是最勇敢的少年，是一个好的儿子。


    莱罗尔怔怔地看着那三块墓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段段文字，原本心中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悲哀和无奈。


    他的手拂过前面两块，直到落到恩加尔塔的那一块上。他俯下身，似乎这苍白的墓碑变成了一个人，在对他喃喃低语——


    “恩加尔塔啊……你终于见到了你的父亲了。”


    他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死了好啊……死了就解脱了……地狱很冷，人间更冷。”


    他就那样俯着身子，不知站了多久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到了他的脚下。


    微微睁眼，他看见的是一条暗色的丝巾。他觉得这丝巾似乎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看向丝巾飘来的方向，看见一个人就那么靠在一颗已经秃了的树边，微微闭眼，面容平静，肤如死灰。


    莱罗尔却不敢再看下去，但那人的脸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弯下腰，捡起那飘来的丝巾，那丝巾是柔软而轻薄的。


    嘴唇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莱罗尔才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沉默着走上前，郑重地将丝巾系在了索洛太太的脖子上。指尖触碰到僵硬冰冷的皮肤，莱罗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他坚定地把丝巾缠了上去。


    ***


    日暮西沉，莱罗尔看着已经立起了的崭新墓碑，看着上面空空如也的版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魔杖——


    达莎·索洛


    1944-1992


    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和妻子


    直到最后一个字符落下，莱罗尔才感觉到了生涩的眼眶中传来的一阵阵湿润。


    他吐出一口哈气，瘫坐在了墓碑旁。他慢慢蜷缩了起来，就那么靠在惨白的墓碑旁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莱罗尔任由自己的意识慢慢下沉，没有挣扎。他看着眼前模糊的落日，只觉得好讽刺。


    直到最后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看那是谁了。反正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菲利普斯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莱罗尔的皮肤。见到对方没什么反应，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紫罗兰色的双眸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平淡地看向了自己的“受害者”——恩加尔塔的墓碑。


    嘴角微动，却只是吐出了一句淡淡的——


    “抱歉。”


    说罢，他就将莱罗尔提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墓园。


    风中依旧回荡着他的留言——


    “那就……祝我‘自己’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