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天地黑沉，寒风扑朔在玻璃窗上，老式公寓楼的窗框发出轻微的振动声。


    顾长安换了睡衣坐在床头侧，扭亮旁边的落地灯，正仔细看着书。


    她从学姐那里借了几本心理专业相关的书，答应了看完要还的。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顾长安抬头时，谢筠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端着只塑料水盆，手臂上搭着条白毛巾，进门时弯了下腰。


    “你这是........？”顾长安放下手里的书，微微坐起来。


    这空档，谢筠却已经走过来，将水盆放在她床边。


    他将袖口挽了几折儿，竟亲自来捉她的脚踝，带着潜入水中。


    “阿筠——”顾长安这样被他照顾来不及阻止，脚尖没入水中。


    盆里的水温度刚刚好。


    谢筠蹲着，低着头用软毛刷细细地去清洗她的脚，“我刚刚摸你手脚冰凉，气血不足，阳虚的人到冬天都会如此，冬天睡觉前，用热水泡脚能有效改善这个情况。”


    灯光落在男生头顶得的发旋上，又垂落到他宽阔肩膀。


    即便冬天室内开着地暖，但依旧温度低，谢筠穿着件极薄的黑色T恤，布料宽松，软耷着包裹身躯，从顾长安的角度俯视下去，甚至清晰可见他微凹下去的脊椎线，莫名的感性。


    顾长安耳根发热，双手撑着床，十根纤细的手指头难耐地在床单上纠缠紧又松开。


    谢筠已经捞起她的脚来，不顾上面的水珠，单膝跪地就着让她踩在自己膝盖上，用柔软的毛巾一点点擦干，他擦得仔细和认真，连脚趾缝隙里的水渍都擦干。


    他这样，太卑微了。


    卑微到她难受。


    “阿筠，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她晃着脚，轻轻开口，“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你的，所以，我们慢慢来，你把我当做一个与你一般的普通人，普通朋友都好，不用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的。”


    谢筠刚擦完一只，抬头看她，“这些是我愿意做的。”


    细碎的灯光落在他眼瞳里，从这个角度去看，他更像一只乖巧的眼里只有她的大狗狗。


    徒有凶残的外表庞大的身躯和锋利的牙齿，却连她踹一脚都不会反抗。


    “可是，”顾长安还想说什么，谢筠已经站起来，她急切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动作有些过于快了，仿佛她在冥冥之中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


    谢筠看了眼她抓住自己手腕又意识到什么快速收回去的手，弯了下唇，“姐姐，我不走，我就去倒个水，再过来陪你。”


    他故意误解她的意思，然后听着她急切的解释，黑色的眼瞳控制不住地收缩颤抖。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


    细细的，软软的。


    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更好听，那把细软的嗓子最是好听。


    谢筠出去倒完水，将盆子放在架子上。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入眼全是唐宋给他发的微信，还有一堆未接电话，都是工作室那边儿的。


    不过才几天，就已经一大堆未读消息的红点。


    【唐宋：臭小子，你不是寒假不回家住工作室吗？连着几天没回来是不是死外面了？】


    【唐宋：寒假咱们得水电费宽带费啥的可都是交着呢，咱们工作室不白给住，现在许多上面下发下来的任务包括服务器的维护都是我和魏一他们弄得，你的份儿我们也加班加点儿的弄了，再不回来我们都得熬夜猝死】


    【唐宋：你的活儿不是人干的，快回来救命】


    【唐宋：你他爹的给我滚回来】


    【唐宋：你要是真死了可和我们工作室无关哈，不算工伤】


    【唐宋：谢筠你别给我装死】


    【唐宋：看到消息给我回，麻蛋的，再无视老娘的消息我就找你的小女朋友去，给你捅到她前面】


    .......


    谢筠蹙眉。


    不知为何他看到唐宋发的这一堆消息就心烦。


    但是，狼崽子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往下一移，看到顾长安的微信头像——一只仰着对儿睁着乌黑眼睛抬头去看。


    他猛地想起那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觉得这头像同她的性格倒是很像，绵里带刚。


    如若是顾长安给他发消息，谢筠想，千句百句他也不会觉得焦躁厌烦，反而恨不得把每句仔仔细细看上几遍，睡前醒来再看几遍，反复的回味琢磨。


    谢筠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唐宋的微信聊天框上，忽然想到什么般，点了进去。


    【谢筠：我明天就能回】


    那边的唐宋本来来打瞌睡，看到微信上那个探出来的头像，猛地来了个精神。


    谢筠在工作室负责的部分他们确实不擅长，这小子的的确确是个人才，不愧是老大大一就招揽来的人。


    【唐宋：我的姑奶奶，你再不回我消息，我下午就让魏一去报警了】


    【谢筠：但是我有个条件】


    【唐宋：你在放什么狗屁？？？】


    【谢筠：需要你帮我圆个事儿，这次你的周方案，我全包】


    【唐宋：成交！】


    -


    翌日


    顾长安早起准备早餐，她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甚至过年假期那几天，都早起帮温宁把早餐做好。


    用温宁的话来说，顾长安这个孩子让人省心得愧疚。


    谢筠这几天暂时住在次卧，顾长安看他像是努力转圈讨人欢心等着施舍肉骨头的狗狗，那样卖力的真诚的，又毫不遮掩目的性的样子让她着实心疼，索性就没提让他回去工作室那边住的事儿。


    但是，以温宁对谢筠的成见，等温宁放假回来，次卧被霸占，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她思忖着，该怎么找个合适的又不伤人的由头让谢筠搬回去。


    将煎蛋从模具里倒出来盛在盘子里时，她看到了放在餐桌角的手机，是谢筠的。


    他昨晚没拿回去还是早就起来了？


    顾长安心一惊，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房间门紧闭的次卧。


    谢筠应该还在睡懒觉，之前暑假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喜欢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睡懒觉，一觉醒来有时候直接吃午饭。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响铃，将顾长安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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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


    她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唐宋。


    她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上次去他们工作室坐在靠门口的那个女生。


    顾长安犹豫了一下，没动。


    电话自己挂断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谢筠。


    这时，电话铃声又开始响。


    还是唐宋的电话，显然是有急事才会这样反复拨打。


    顾长安拿起手机去敲谢筠的房门。


    “阿筠，你的电话。”


    她手掌在房门上拍了好几下，房间里都一片安静，尝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房间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手机的铃声响个不停。


    顾长安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接了电话。


    没等顾长安出声儿，那边气势汹汹杀过来一道女声。


    “喂，谢筠，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连着好几次的考核不达标，让你找找关系，给老大送点礼，最起码留在咱们这个工作室能有你寒暑假住的地方。”


    “不然你说你一个没爹没妈没家的人寒暑假能住哪儿？你倒好，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没送，得了得了，你今天就收拾东西滚蛋吧，别来这儿拄着了，寒暑假自己找地儿住去。”


    唐宋噼里啪啦一大通话下来，连珠炮似得砸得顾长安久久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对面说了什么之后，那边电话已经“啪”地一声挂断了。


    顾长安举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之前一直以为谢筠所在的工作室氛围很好，看着也不错，却没想到，竟然里面这么黑暗腐败。


    顾长安捏住手机的手指渐渐攥紧，肩膀紧绷成一条直线。


    怎么可以这么戳人伤疤，甚至拿送礼这种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作为要挟。


    这地方，不住也罢。


    谢筠从卧室里出来时，外面的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因为隔了纱窗，在地板上投落透明的蝉翼般网状的影子。


    顾长安站在客厅窗户前，她穿着条藕粉色的宽松长裤，配了件软糯风的白毛衣，长发惬意慵懒地松散垂落，整个像是块绵软的小蛋糕。


    她背对着他，正在窗前打电话。


    狼崽子鹰隼般的视力惊人，一下子看到女生手机捏着的时自己的手机，谢筠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来，悄悄凑近。


    顾长安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压根儿没听到他靠近的动静。


    “原生家庭以及出身，从不是用来嘲笑要挟别人的筹码，您这样的说辞以及贵公司，哦，不，应该是工作室，还未融资成立公司，这样的做派，真的令我作呕。”


    “关于您刚刚的说辞，如果代表您，那不是工作室的指示，他没必要遵守，如果是工作室的指示那请开具纸质的证明。”顾长安脊背挺得笔直，柔软的嗓音此时不卑不亢却格外有力量。


    那边似乎又问了什么。


    顾长安手指抵着玻璃窗，乌黑杏眸微弯，“我以什么身份？当然是他家属的身份，女朋友不算是家属吗？”


    最后一句尾音落地，身后蓦然响起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