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作品:《种自己的花》 夏日的熏风刮过,金黄\色的麦浪随之而起,风中也带着打麦时扬起的麦壳,扫在脸上,痒痒的又有些轻微的刺痛感。
在闫杏很小的时候,东寨村还有人家种植小麦。一到麦收时节,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旁便有赤着上身打麦的汉子。但很快,东寨村就不怎么种植麦子了。待闫杏长大后,东寨村连基本的粮食作物都不怎么种植了。家家户户除了种植几小块菜地外,顶多会种植些玉米、花生、红薯、土豆,不过种植面积不大,只够日常吃。
但眼下的东寨村,家家户户都种着麦子。到了麦收时节,小学也放了一周的麦假。肖金玉和余茉莉也趁着这时候返回家中,学校里就剩下闫杏一个人。
自打上次遇见陈阿婆后,闫杏便时常去探望她。闫杏以前总是对母亲邹苑梅说的那句“我们那时候哪有这条件”感到不屑和嗤之以鼻,但现在她亲身感受过后,已经理解了母亲的那句话。所以,闫杏也理解陈阿婆的行为,也理解她孩子的行为。作为一个旁观者,闫杏只是凭借自己的良知做一些事情。
附近农户家的大狗生了一窝小狗,前几天农户四处问谁家要狗,闫杏便讨要了一只。今天一并将小狗带着去陈阿婆家。
远远的,陈阿婆看到闫杏的身影,便早早立在门口张望着,待人走近了,操着一口亲切的乡音问道:“娃,学校放假了,你咋不回家嘞?”
闫杏顺手反握陈阿婆干瘦的小臂,低头跨过门槛,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家里种的麦少,我就不用回去了。”
陈阿婆幽幽叹了声,将目光投向屋前空荡荡的小路,似乎在期盼着什么。闫杏见状,将小狗递到陈阿婆眼前,“阿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小狗之前还活活泼泼的,许是因为被举了起来,这会儿尾巴都夹了起来,后腿也努力地往腹部蜷缩。肉嘟嘟的小肚子和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陈阿婆摸了摸小狗的耳朵,将小狗抱了过来放到地上,“娃啊,你把它弄来,怕是要跟着我这个老不死的遭罪。”
小狗一落地,立刻恢复了先前的活泼好动。即便没有人与它玩闹,也能自己绕着闫杏的脚边自娱自乐地跑动。玩累了,就将脑袋搭在低矮的门槛上,呼呼大睡起来。
“没关系,小狗只要有一口吃的,就很开心了。”
陈阿婆道:“狗不嫌家贫。”
闫杏就着缺了口的瓷碗喝了凉茶,戴好草帽,将长袖长裤紧紧扎好。做完一切准备工作,这才拿起一旁靠着的镰刀,笑着说:“阿婆,待会儿您可不许笑话我。”
割麦这种活儿,闫杏还真是头一次干。以前她只在电视上看过人工割麦,现在只能凭着记忆里的画面割麦。
“阿婆肯定不会笑话你的,阿婆感谢你还来不及咧。”
房子周围的地被陈阿婆开垦了来,种了几亩小麦。之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先慢慢割,往日的那些老邻居都是割完了麦子再来帮她割。
第一次割麦,闫杏被那些麦穗上的尖刺扎得难受。汗珠从额上滑进眼睛里,刺得她睁不开眼。始终悬在脊背上空的太阳似乎铁了心要叫闫杏难受,正拼命炙烤着她的躯体。几亩的麦田,在此刻仿佛看不到尽头,无穷无尽的麦浪晃得她眼花。
闫杏时不时地就要直起身子歇上一歇。闫杏此刻突然觉得母亲邹苑梅算是仁慈的了。小时候,同村其他孩子一放学一放假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了。闫杏每次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玩耍,自己却要顶着太阳去和母亲邹苑梅一起丢肥料、丢种子、浇水。如今与割麦比起来,当初的活竟是极其轻松。但那时候的闫杏只记得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可以肆无忌惮玩耍的心情,以及弟弟长大后却什么都可以不用做,甚至读了高中连袜子还要拿回家里洗的愤愤。
闫杏只是理解,她能做到的也只是理解。但理解跟原谅是两回事。她可以理解母亲的所有行为,她可以为母亲所有的行为,甚至不爱她的行为找到理由,但她始终无法做到原谅。或许,母亲邹苑梅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闫杏的原谅。但闫杏始终忘不了那种不被爱的感受,所以她只是理解,而不是原谅。
“娃,上来喝口凉茶吧。”陈阿婆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对着视线里闫杏招了招手。脚边的小狗很通人性地迈着肉乎乎的四肢往闫杏那边飞奔,软软肉肉的耳朵随着它奔跑的动作而晃动,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麦壳,闫杏虽然很想从地上直接抱起小狗,但怕身上残留的麦壳扎到它,最终只能狠狠揉了揉小狗的圆乎乎的脑袋。
“阿婆,等它以后长大了,就可以看家护院了。你到时候去哪,就带着它,再也不用怕那些坏孩子了。”
陈阿婆温和地笑笑,伸手替闫杏摘去脑袋上的麦秆,“娃啊,他们也不是什么坏孩子,只是太调皮罢了。”
“小树不修不直溜。”闫杏喝完凉茶,大刺咧咧地抬手擦了擦嘴角,“他们是年纪小,可年纪小也不能成为他们做坏事的理由。现在不好好管教他们,将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嘞。而且我可不认为他们只是调皮,他们要只是调皮,怎么不找那些打着赤膊的汉子调皮,偏找阿婆你这样的老人调皮嘞。我看他们就是有意识地在干坏事。”
陈阿婆依旧为李天赐等人说着好话,“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嘞。男娃娃就是这样,等长大了,就不调皮了。”
人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闫杏改变不了陈阿婆的想法,一如她无法改变母亲邹苑梅的想法一样,所以她选择岔开话题。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闫杏割好了麦子。临走的时候,小狗也跟了过来,似乎以为闫杏才是它的主人,今天不过是跟着主人出来玩耍。闫杏用脚尖点了点陈阿婆家的门槛,“去,快回去。”
小狗以为闫杏是在同它玩耍,张着黑黑的嘴巴就要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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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杏的鞋子。轻咬几下后,小狗发现闫杏没有要同它玩的意思,懵懵懂懂的这才理解了闫杏的意思,顿时垮起一张小脸。
闫杏看得心软软,蹲身下去,摸着小狗脑袋道:“回去吧,好好陪着阿婆,过几天我来看你。”
小狗这次听懂了,小脸也不垮了,小尾巴又摇了起来,晃着四只肉乎乎的小短腿回到陈阿婆跟前,乖乖坐下,漆黑如墨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闫杏,似乎在说:“你可一定要来看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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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学期末,毛亭月要去家访,闫杏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今早一起来便来了月经,紧跟着肚子就痛了起来。毛亭月便叫她好生歇着,她一个人去家访便可以。
夏日总是伴随着暴雨。中午还是晴空万里,刚吃过中午饭,外面就乌云密布的,看来是要下雨了。
黑压压的云彩,看得闫杏心里毛躁得慌。右眼皮也没由来地狂跳几下,闫杏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封建迷信要不得,封建迷信要不得……”闫杏按着咚咚直跳的心脏,自言自语自我安慰起来。
毛亭月的婆婆近段时间身子不大好,陆大钧和毛亭月一得空就会回去照看。奈何今天毛亭月没有空闲,陆大钧又不得不回家照顾老母。于是,这段时日家访总有人陪的毛亭月再次踏上一个人家访的路途。
夏日的天气就跟小孩儿脸一样,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没有落雨,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朝着正往屋里走的闫杏砸来。干燥的地面甫一接触雨水,灰尘腾地一下子起来了,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烟尘的味道。
雨点砸在地上就是一个略小于汽水瓶瓶盖的圆点,没一会儿地面就被着密密麻麻的圆点覆盖了。紧跟着,圆点连成一片,地面彻底湿了。
闫杏慌忙跑进屋里,抖了抖身上的雨珠。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这雨来势凶猛,下得又急又密,早就沁入衣服里了。黏黏糊糊的衣服粘在身上,闫杏叹了一口气,只能换了衣服。
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起初只是雨滴落在地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闫杏擦头发的间隙,已经扩大到有些刺耳。闫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起身拉开窗户内\侧系着的布帘,脸微微靠近窗户,望了出去。
屋顶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小溪,顺着瓦片奔腾而下,响亮地敲击着地面。偶尔有一两只燕子从暴雨中飞快掠过,也有的燕子因为雨水打湿翅膀而停在屋檐下。
后面雨势虽然小了些,但始终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因为下雨的缘故,今夜竟然有些冷,闫杏不得不裹紧被子。后半夜的时候,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若放在以往,闫杏定然是要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的,但现在她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非常好。
不知道是闫杏听错了,还是真的在睡梦中,似乎在繁密的雨声中听到一两声狗叫。但闫杏太困了,意识难以清醒,翻了个身继续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