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敏姐儿
作品:《宵分行》 与建在嘉福山近山脚处的善净寺不同,归云禅院是建在半山腰的,所以在抵达行平山之后,需要将马车停在山脚的车马停靠处,随后步行上山。
归云禅院只接女客,吉楠自行留在山脚守着车马,章纠白与香附跟着莳萝一路慢行上山。
走到禅院门口的时候有僧尼主动上前与她们见礼,问她们缘何而来,莳萝嘴角边扯出一抹缥缈的笑意,报出了一个法号。
之后没过多久,穿着僧袍的故人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猜着莳萝有许多话要说,香附主动避到主院上香捐香油钱,章纠白跟在香附后头转了转,在香附对着一尊佛像叩拜之际,她顺着禅院后头的小路上了山顶。
山顶有座六角亭,大概是天冷,香客们都没有上到山顶来,亭子里一人也无。章纠白走到亭子边的酸枣树下抬头望了望,见树梢光秃秃的一粒枣也没剩,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
身后响起一声稚嫩的诵音。
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僧尼站在山道口,腋下夹了把竹扫帚,见有人在山顶,连忙双手合十地与人见礼。
小僧尼是上山来打扫山顶亭子的,穿着一身宽松的僧袍,僧帽大得都将她的耳朵给遮了去,眼下正好给她挡了挡寒风。
“施主因何叹气?”
小僧尼认真得发问。一本正经的模样和禅院里的大师父没什么两样。
“我叹这枣落得太快,不等我来便落光了。”
许是没有想到面前的人竟是为了吃酸枣来的,小僧尼听了章纠白的话发了一会儿愣,讷讷道:“四季变换乃是顺应天地法则,枣于春季结果,秋季熟,又于冬季落地化为尘土,反反复复皆是寻常。不过是俗世之中的一道果味,施主无需对其生有执念。”
“小师父说得有理。”章纠白指了指头上光秃秃的枣树枝,“可我还是想吃枣。”
“佛医经有云,食多有五罪,施主万不可贪食……”
见面前之人抬头看天,对自己所言好似有些不以为意,小僧尼有些急了,地也不扫了,捏着扫帚就开始背那所谓的佛医经:“食多有五罪,一者多睡眠,二者多病,三者……”
还没背到第三罪,面前的人就下山去了。
与章纠白所料的些偏差,莳萝并没有在客堂坐太久,也没有与慧敏说太多话,莳萝甚至比章纠白和香附还早到主院外等着。
见章纠白从山顶下来,莳萝忍不住说:“这么凉的天还去山顶吹风,也不怕冻着。”
“我皮厚,冻不着。”
“又胡说。”
冬日的禅院里香客少,除了门口站有一位问由引路的小僧尼,其余诸人都在佛堂或是后院中读经。
山中一时只闻诵经声与鸟鸣声,竟好似真的远离了盛京城的繁华,恍若是另外一番世界。
在禅院里的钟声响起时,莳萝携了章纠白与香附的手慢慢往山下去。
入了山径,三人不能并排而行,香附便自觉走到了二人前头去,莳萝走在中间,没走多远便对章纠白道:“我原还以为,你也想与慧敏说上几句话呢。”
“说什么?”章纠白眨眨眼,甩了甩刚从路旁折下的一小截树枝,“我与慧敏算不得熟悉,或许她都已经将我是谁给忘了,我再跑去同她说话也不大好吧。再说,我也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哪里不熟悉了?”莳萝失笑,“早年间,你们师姐妹随着戚夫人总会在夫人生辰前夕到周府来做客,那时慧敏也总是在府上的吧?”
是在。
早年每进到侯府,周夫人都会留三弃山的一行人用饭,饭桌上不仅会有周荃珝,就连归德将军府的卫原县主周婧敏也会被周夫人唤来一道与众人同坐。
周荃珝照例是吃完自己那碗饭就走人了,周婧敏虽会陪着众人吃到大家都撂筷子,但她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只会在听到戚夫人与祝氏提到她时才会开口搭上几句话。
起初她真以为这位县主是不屑与江湖人为伍才不与她们说话的,但随着后面观望的次数多了一些,她才晓得这人只是纯粹地话少。不过因为那时她一年间去周府的次数实在太少,与这位县主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迄今为止,二人唯一的一次对话是在泰合元年的六月下旬。话不多,只一句。
当时是周婧敏主动开的口,她说:“章姑娘,往后伯母与珝弟要劳你与三弃山众位师姐妹多多照护了。”
说这话的同时,周婧敏的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偏右侧,对她微微屈了膝。
彼时她奉了师父之命将周荃珝送进周府,因祝氏身体不大好之故接待她的成了周婧敏与莳萝。她那时是万万没想到,昔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周家姑娘竟会对自己行礼。
被一个万福礼给吓懵了的她只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好”,应完她抓耳挠腮了好半晌,等她想出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婧敏已经不在面前了。
一个“好”字,就是她与周婧敏说过的所有话。
那一次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周家婧敏。
原本就没打过什么交道,又时隔那么久,要让她再去同这个人说话着实是有些为难她。
章纠白笑了笑:“姑姑同她说就好了,我见她在这里过得还算不错就挺开心的了。”
理是这么个理,很容易懂,可莳萝从前却不愿认这样的理。
早在五年前,知道周婧敏入了归云禅寺修行之后,莳萝曾忍不住在祝氏面前哭过几回。她有些想不开,为何她们周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明明从未做错什么,却要被人退亲,还要遭受外界之人的非议与耻笑。
可祝氏告诉她:“敏姐儿看似柔弱,内心里却是个倔性子,她既已下了决心,便不会再回头。你我再不舍,也得让她去走她想走的路。此路,或许是她能为自己寻得的唯一活路了,就让她走下去吧,你我,都莫要去扰她。”
是,此路通往无量山中,远离俗世,也远离敏姐儿所厌恶的宫城。此山,正是敏姐儿心心念念的避世之所,能让她免于外界杂音困扰,令她的心能长宁。
莳萝与祝氏所愿的,不就是周婧敏能人安心宁吗?
只是,那无量佛法真能渡得了她吗?
泰合三年的春天,莳萝上过行平山一回。
那时周荃珝已被任命为司隶台按察使,也已领着八百武卫协同工部两位侍郎一道去了淮宁。因心中牵挂过甚,莳萝在夜里总睡不踏实,白日里整个人总是精神恍惚。
过了几日后,她觉得再这般下去可不行了,便想着找个寺庙或是禅院烧个香为周荃珝求个平安,也算是为自己求个心安。
她本是在默念着盛京城中的几大寺庙名字的,但不知怎么地,念着念着就念到了禅院上。
禅院,还有哪个禅院能比归云禅院更让她牵肠挂肚呢?
定了主意之后,莳萝唤上府中的莫栾赶着马车出了府。
自泰合元年冬上山将祝氏离世一事告与周婧敏知晓后她就没再上山,泰合三年春再见时下意识对周婧敏唤出了原来的旧称。
敏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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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着僧袍头戴僧帽的周婧敏一派平静地站在她面前,轻声与她自我介绍:“施主,贫尼法号慧敏。”
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
鱼昼夜未尝合目,亦欲修行者昼夜忘寐,以至于道。
听禅院中的人说慧敏日日跪在佛前敲木鱼、诵佛经,不知是否已能开悟证果,破除我执。
“慧敏师父。”上回临走前,莳萝忍不住问,“佛法无量,自渡可难?”
她家敏姐儿却静默了,随后摇了摇头,告诉她:“贫尼于佛法上的修行尚浅,修不了大乘,也修不好小乘,自渡之法,尚且还在参悟之中。”
这一回临走时,她依旧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可慧敏,她们敏姐儿的回答仍与三年前的一样。
莳萝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章纠白轻轻喊了自己一声。
“姑姑,”章纠白说,“其实先前就算我不说,你也认得那位借车的夫人吧?”
莳萝一怔,诧异地望向了章纠白。
-
“阿娘,先前马车里的那位夫人,是哪家府上的?”
走出善净寺,已经憋了一路的陈良也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道出。他知道,若那车中坐的只是寻常人家,陆氏的态度定不是如此。
陆氏没有急着回答,只将在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塞进手中的香囊,弯下腰亲自将香囊给系到了陈良的腰间,再顺手将陈良腰带上垂挂着的佩玉穗子给理了理。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陆氏直起腰往前走。
寺院门前停着两辆带着陈府徽记的马车,其中一辆是府中下人新赶来的。登车之前,陆氏转头看了一眼陈良,答:“周府。”
“我也知道是周府,那马车上可挂着牌子呢,可朝中的周姓官吏不知凡几,不知那位夫人是出自哪个周府?”
陈良好奇心起:“既是阿娘认得的人,想来那位周大人的品阶不低?”
陆氏想起了什么,先是点了点头,再是摇了摇头。陈良愈发觉得疑惑,他对着左右护卫与侍婢摆了摆手,长腿一伸,跟在陆氏后头登了车。
“阿娘?”
陆氏的声音在车夫的甩鞭声里响起来:“这个周府里的夫人已于四年之前病逝,你方才见到的那位只是周夫人生前的身边人,并不是什么夫人。”
“原来如此。”陈良若有所思,“想来阿娘曾与那位周夫人相熟?若不熟,怎的还会记得在她身边侍候之人?”
“只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相熟。”
这下陈良是真的疑惑了,他往日里常见的官吏都是与自家亲爹与大理寺有些关系的那些,除了这些就是朝中三品以上不得不了解的那些人家,至于别的品阶低些的官吏倒是并不怎么了解。
他在脑海中将自己所知的周姓官吏名字过了过,发现那些人的年岁与品阶没有一个人对的上。
平日他阿娘会赴的都是些品阶高的朝廷命妇所办的宴,同去的也都是些身份地位相近的人,若要与他阿娘见过几面,起码也得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吏女眷。再者,以那位马车里的姑姑的年纪,所服侍的夫人想必也是有了些年纪的。
有了些年纪的官吏,又是姓周的……
见陈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陆氏不忍他伤神,主动道:“你怕是不大能猜得出来,毕竟那二人都已故去几年了,那周府也早就改了称谓。”
“改了称谓?现在是什么称谓?原先又是什么称谓?”
“如今为周府,原先,是光永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