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冬雪画卷

作品:《岁岁今朝

    转眼间,已是冬季。


    前天夜里,京中下了第一场初雪。


    驿站的车马遇到了大雪封路,在城外逗留不少日子。


    雪一化,连带着觅食的鸟雀也活泛起来。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一夜之间换上厚重的冬衣。


    从亳州寄回来的书信,也辗转送进了公主府。


    书信送回来时,毓心刚好在一旁看着,李意清递给她,她却有些不敢接过手。


    毓心摇了摇头:“殿下,还是你看完告诉我吧。”


    李意清没有推辞,伸手拆开信件,一行行读过去。


    毓心紧张地盯着李意清的脸庞,想要从中看到线索。


    李意清看完,将信放回去,对毓心道:“信中说,王嵘已经婚配,娶的妻子是亳州柳氏的孙女,柳慧芬。”


    王嵘,便是毓心族兄的姓名。


    毓心神色呆滞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喃喃道:“这样啊。”


    李意清默然,没有告诉她的是,王嵘并不记得那个儿时救下的女孩。


    “这信,你要吗?”李意清问道。


    毓心咽下心中的酸涩,微笑这点点头,“要的。我说过,若是族兄喜结良缘,我也只会送上祝福。”


    说完,她又有些懊恼,嘟囔道:“新婚贺礼已经是来不及了,便等未来小侄儿出世,再备上一份厚礼。”


    李意清看毓心浑然不在意的说着话,应了声好。


    毓心匆匆忙忙将书信塞入袖子中后,对李意清道,“殿下,驸马派人传话回来,说今日不必留他晚饭。”


    李意清习以为常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然如此,便喊上茴香,一道去后院烤羊肉炉子吃,”她笑着道,“司天监说,过几日还有一场雪,天气渐凉,吃了炉子好暖和。”


    毓心看李意清全然不受影响,忍不住道:“殿下,自新婚后,驸马已经连续奔波两个月了。”


    “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般用。”


    李意清神色不像毓心那般苦大仇深,只道:“他心里有数。”


    不说元辞章送来的过往手札堆满两箱,怕是科考之前就夜夜秉烛。


    即便是这些时日,他每日忙得头脚倒悬,夜里却还能精神奕奕。


    反倒是李意清,因着城南的事情憔悴了许多。


    毓心提过一嘴,便不再多言,退下去准备待会要用上的炉子。


    *


    她离开后,端坐了大半响的李意清终于找到机会,松松酸胀的肩膀。


    上次她去过城南后,京兆尹对城南上了心,时不几日便送上最新民风情况,落款总要问一句“殿下安好”。


    这其中的奉承意味太重,李意清只偶尔回几个字,其余时候都是不管不问。


    城南的情况她有派人跟着,与其说是京兆尹口中的“民风已开,昔日锋芒今已收,气象万新,古道热肠邻里间”,倒不如说是“铁骑马踏纷争地,武力显威定乾坤”。


    不过民风一事,本就需要内外兼修,改变环境需要一定的时日,而让百姓不再闹事,暂用武力不失为一种策略。


    因此李意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永昌河的差事户部和工部合办。


    水清司嚷着公使钱不够,可今年西北吃紧,银钱本就不充裕。


    元辞章带头和卫尚书交涉,九月里去了卫府三次,皆被卫尚书称病打发走了。


    尚书带头作态,底下的人闻风而动。除了方屿,根本没有人手前来帮衬。


    可方屿在屯田司当差,能帮上手的十分有限。元辞章只能自取银钱,招平民二十五个铜板一天,早早开始着手清理淤泥堆积,想趁在冬雪前理清河道。


    朝堂之上,有朝臣禀告永昌河城南段现状,卫尚书此刻倒是有脸出来认功。


    元辞章当众问工部的卫尚书以及水清司的梁侍郎都做了些什么。两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顺成帝一时气极,派了大理寺查工部上下。


    年过七十的右相杨崇礼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向着顺成帝请命,愿领下城南后续完善事宜。


    顺成帝盯着缄默的满朝文武,冷笑数声,允了杨相的请求,怒气冲冲地退了朝。


    元辞章讲话向来平静,但是他都绘声绘色描述工部尚书的脸色一时间像咽了苍蝇一般,可见卫尚书这次跟头算是栽大了。


    李意清没上过朝,对朝堂的事情都是每晚听元辞章谈及才有了基本认知。


    不过即便她不懂,也明白工部已经触及了父皇的底线。


    六部之中,若是哪个最后清水衙门,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工部。


    钱难批,活多,功劳少。


    可是谁知即便是人人公知的清水衙门,也在蛀大庆的国库,中饱私囊。


    元辞章的提问大胆,像是愤世嫉俗的愣头青,可偏偏这种行为,却最能对付油嘴滑舌之辈。


    李意清思及此,倒是有些想看这位卫尚书的脸色。


    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


    元辞章前些日子陆陆续续将相府书库整理出来,搬了不少到了公主府,李意清得到他的许可后,往往在此一坐就是一天。


    书的种类很多,从先秦圣人言到前朝官员录,应有尽有。


    李意清看完一本书时,外面天色已然黑透了。


    她放下书,觉得有些奇怪。


    平常这个时间,茴香和毓心早该喊她去用膳,可是现在都酉时六刻,也不见人来。


    府上也安安静静。


    李意清出了书房,绕到后院,看见两个守门的小厮。


    “毓心和茴香呢?”


    左边的小厮道:“殿下,奴才不知。”


    右边的小厮道:“我们站在这里,哪里都没有去。”


    两个人说完,立刻绷紧了神色,不再动弹。


    李意清小声道:“真是奇怪,上午我还和毓心说要做羊肉炉子,怎么晚间人都不见了。”


    李意清百思不得其解,然后猛地想起,今天已经是冬月初一。


    她的生辰。


    见李意清恍然大悟,守门的小厮忍不住道:“殿下,驸马说想给你惊喜。你待会儿进了后院,能否装成惊喜样子,驸马说会有赏钱。”


    李意清瞧着他,有些疑惑,“我平时可曾克扣过你们的工钱?”


    守门的小厮摸了摸鼻子,“殿下待我们极好,除了每月工钱找给,还有许多赏赐。”


    另一个小厮眼睛小心翼翼地讨好笑笑:“殿下,我们也不会别的,就是图一个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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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意清看着两人一副认真期待的神色,到底不忍心拂了他们的好意。


    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被“惊喜”勾起了好奇心。


    “知道了,我会装作不记得的。”


    *


    李意清穿过长廊,走到后院,看见亭子中架着一个炉子,热气蒸腾,香气四溢。旁边还有一个铜锅,里面煨着乳白色的汤底,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花椒与油脂,在水泡中翻滚打转。


    铜锅旁边,是两竹箩的绿色蔬菜,洗净码放得整齐。


    李意清被吸引了视线,她走上前。


    菜都是常见的菠菜莴笋芹菜,只是前夜下过雪,能看见这般新鲜的蔬菜,实属不容易。


    她坐下来,有些失笑地看着眼前的布置。


    忽然,一个小不点从梅树后探出了脑袋。


    李意清凝眸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小狗崽正朝这边探头探脑,一双圆滚滚地双眼满是好奇。


    它短短的小脖子上系着一个红绳,坠着一个桃核。


    小尾巴转得不歇,见李意清看过去,身子往后趴了趴,小声“汪”了一声。


    李意清伸手用筷子夹了一片烫熟的肉,将肉放在地上。


    小狗崽闻到肉味,黝黑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跑到李意清身边,尾巴摇个不停。


    憨态可掬。


    *


    这时,消失了大半天的茴香和毓心齐齐出现,身后还跟了四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灯笼。


    茴香和毓心两人展开了一卷画轴,一人拉着一边。


    “你们……”


    “殿下先别说话,”茴香打断李意清,朝她眨眨眼睛,“看。”


    画卷约莫一丈三尺长,两尺余宽。展开后,亭子都放不下。


    后面提灯不远不近地悬在画卷后面,即便是夜色中也能看清画上图案。


    画并非大开大合的写意留白,而是一段横亘变化的故事。


    开篇仙山楼阁,云雾缭绕,仙人站在高台,远眺山海波涛万顷。


    此处用笔灵动,山水之间泼墨晕染,鲜活灵动。水纹形成,再用笔锋勾勒仙台流云。


    一笔一画,意境直逼“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1】”


    紧随其后,山水颠转,大江涌现,一叶扁舟疾行于江上,浪势奔涌,惊心动魄。


    仙人横空降世,脚踏祥云,身披流霞,手持长剑。


    衣袖轻拂,渔夫被一阵风托起,归到岸上。


    江水依旧奔流不息,仙人事了拂身,走进了人间。


    人间是十一月的飞霜,城中热闹,行人络绎不绝,货郎穿街走巷,小摊生意红火,四处人头攒动,河堤边的码头上,漕运船刚刚抵达,便有侯在码头的挑夫急忙迎上前。


    一幅鲜活的人间烟火图莫过于此。


    工笔与白描相结合。能看见二楼酒家沽酒女,也能看见天寒地冻,卖炭老翁城门立。


    蜿蜒的小道上有牵着孙儿的老婆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也有宝马香车,貂皮大氅的贵人倚江听风,鹿脯烹茶。


    画卷的最后,仙人徜徉于人间,久久不愿离去。空灵的仙山,再也没等回自己的主人。


    仙山之上寂静雪,人间三寸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