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当然记得墨墨的全名。


    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有说出她的名字，只是用“她”来称呼，更别说，同往日那般亲切而熟稔地喊出“今墨”。


    混乱的思绪不知持续了多久，景辰终于缓缓闭上了古井无波的双眼。虽神色黯淡，但他心底仍旧存了一丝希望。


    或许，凭借着景家的势力，他能重新找到她。


    或许，一觉醒来，他就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荒谬的噩梦。


    景辰努力安抚着自己躁郁不安的内心，下意识将掌心指甲嵌入的疼痛感抛诸脑后。


    ......


    时间一晃，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功夫，天色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似梦非梦中。


    景辰睁开了眼，挣扎着从一片泥泞中夺回身体的支配权，浑浑噩噩地坐起身来。脱离了床柔软而舒适的怀抱，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身体有多糟糕。


    剧烈运动后的肌肉酸痛，无处不在喧闹，太阳穴更是有根粗粝的筋，一跳一跳的，肆意蹂躏着混沌的大脑。


    疼痛席卷，如恍然间汹涌的浪潮，猛地向无措的人扑腾而来，剧烈的冲击。


    几乎让景辰差点仰倒，昏厥了去。


    虽然难受到有些呼吸困难。


    但，奇怪的是，大概因为他习惯了这异常的疼痛感，此刻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浑浑噩噩的困顿，有些睡不醒、睁不开眼的感觉。


    视线下意识扫向四周。


    屋内灯光昏暗，他却依旧能一眼看清床头，那个格外熟悉的身影，是他想了许久，找了许久的人......


    ——许今墨。


    “墨墨？”他低声唤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微颤，说不上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失而复得的兴奋多一些。


    “你终于肯出现了！”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他们都说，你不存在，你是我臆想中的人。你和我一起去见他们，我们一起告诉他们，你是真的，你是真实存在的人！好、好不好？”


    “陪我一起，好吗？”


    良久的沉默，让他一点一点低垂下了脑袋。


    胸口沉闷得厉害，鼻尖泛起阵阵刺人的酸涩感，有点想哭，但好像因为他哭多了，泪腺罢工不肯干活了。


    “可以多陪陪我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你一直不肯来见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久到...我好像开始忘记你了...对、对不起，我竟然开始忘记你的长相了！”


    “墨墨，我可以开灯看看你吗？”


    “我不想、不想忘记！”


    声音带着丝丝哭腔，又委屈又难过，脆弱得要命。


    所有的话语，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景辰便探出身子，伸直了胳膊，想要去够床头的灯。


    手指刚碰到略带凉意的开关，却被一只冰凉到不似常人的小手一把握住，他被冷得一个激灵，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就要将手给收了回来。


    收手念头一出，便被他狠狠遏制。


    他实在不舍得能和她有任何接触、任何亲近的机会，哪怕犹如冰窟一般寒意的直通心底，他也甘之如饴。


    “你为什么要犹豫？”


    “为什么不肯及时出手帮我？”


    “为什么不愿意救我！”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


    一声声的质问，逐渐变得阴鸷、凄厉，清冷的嗓音不复往日那般温柔，变得嘶哑又疯狂，越发跃然的指责与埋怨，透露着满腔汹涌的恨意。


    她恨我？


    景辰只觉得心脏被无数利刃刺穿，鲜血淋淋的痛感，并不是深入骨髓、难以忍受的疼，而是平静、麻木，丧失一切对外界的感受，宛若木偶一般的僵硬，与世隔绝的空洞。


    “都...都、怪我...”


    “是啊！都怪我...”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不好...”


    他轻声呢喃着，声音崩溃到破碎，有些模糊不清，却依旧一遍遍重复着机械的话语，似乎在说服什么，又像是在肯定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景辰的身侧，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耳语，语调戏谑，充斥着浓郁的恶意，“是啊～都是你的错！”


    大概是为了能更好地看清景辰的每一丝表情，她缓缓凑近，企图让彼此的距离突破暧昧的那条线。


    然而，当她想要再进一步时，却猛地被景辰一把推开。


    力道极大，眼前这个瘦削的人根本无法抵御，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倒，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你疯了吗？”她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厉声嘶喊。


    “你离我远点，你不是她！”


    景辰双目赤红地瞪着地上的女人，纵然她姿态柔弱，能勾起人无限的保护欲，但景辰依旧怒目圆睁，警惕又敌视。


    女人两侧的头发随着昂首的动作，尽数向后散落，景辰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五官模糊不清，一点没有令自己心动的迹象。


    果然，她并不是许今墨！


    “滚！”


    他恨极了眼前的这道身影，竟敢顶着她的名义，说尽那些恶毒的话，企图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墨墨，才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像是规整的色块被卷入漩涡，混乱得将人心烦。


    景辰也跟着意识涣散。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了那个身影说了些什么，鬼魅般的声音，影影绰绰，叫人听不真切。


    再一次睁眼后，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


    天花板格外萧条的白瞬间印入眼帘，景辰微愣，蝶翼般的睫羽缓缓眨动，视线越发清晰，全世界都充斥着的森冷、黯然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呆愣的状态持续了片刻，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做梦了啊。


    说不上来是个噩梦，还是个美梦。


    哪怕听到了那些怨恨的话语，一想起，便能让景辰心里阵阵绞痛。但他依旧觉得，这个梦，并不坏。


    时隔三年，他终于看见了“她”的存在，即使是在梦中，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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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出现的只是个虚假的“高仿品”，他依旧觉得，有些庆幸。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身影早已模糊不清，但好在，他依旧能够一眼认出，谁是真正的许今墨。


    景辰缓缓起身，打开衣柜，从一柜子的黑衣中，随手拿了一件穿。


    卫生间。


    镜子映衬出的身影，在一身黑衣的修饰下，越显瘦削。身形高挑，却几乎瘦到能透过衣物瞧见骨架。


    他两颊的凹陷，让原本尚有些稚气的脸显得颓然，破碎感自绝望的眼底蔓开。


    肉眼可见的不健康的瘦，却依旧不影响他精致的五官，甚至因为独特的忧郁、绝望的气场，让整个人都有种病弱美人，格外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然而，对于这般“美色”，景辰只淡淡扫了一眼镜子中的身影，便迅速挪开了视线。


    丑陋不堪！


    纵然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墨墨，说不定会嫌弃他这般模样。他也为此付诸努力，尝试各种方法去改变这幅病秧子不堪一击的模样。


    可就是做不到。


    他明面着借助景家的势力，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就这么找了她三年，整整三年，却杳无音讯。


    更糟糕的是，这个世界除了他，便再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她的存在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许今墨”只是他的臆想，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所有人都在劝他，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更不要因为这些无谓的理由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他没办法放弃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后又小心翼翼陪伴了七年的人。


    那些如同珍宝般的记忆，如此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如此的令人心动，他又怎么能相信这些人的“鬼话”，去怀疑她是否真实存在？


    他的固执己见与消极低迷引起了景家父母的担心。


    他父母以及哥哥，怕他抗拒，在暗地里给他寻来的那些个心理医生，披着各种虚假而杂乱的身份，有意无意地涉足他的圈子。


    然后，以“好友”的名义，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处处干涉他的自由。


    景辰厌倦这样的生活，更不愿浪费额外的精力，去应付这些源源不断的心理医生，他开始伪装。


    像往常一样，吃饭、学习、睡觉，偶尔和几个发小、朋友去各种地方聚着玩。


    父母慢慢放下担忧，他的生活也逐渐回归正轨。


    正常，却也只是看似如此。


    没有人发现，他平静下的疯狂，病态的情绪逐渐染上墨般的阴郁。


    除了景辰依旧没有放弃寻找，景家父母也没有放弃，儿子心心念念的“许今墨”就像一个随时都可能炸开的定时炸弹，他们怕儿子会放不下、想不开，更不想再看到自家儿子再一次情绪崩溃。


    为此，哪怕笃定了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他们还是愿意坚持寻找。


    景辰洗漱好，下楼在餐厅随意吃些东西，简单应付了一下活下去的生理需要，便拿上车钥匙开车出门，赴约。


    他的几位朋友约他爬山、露营，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心，哪怕再不想去，他还是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