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带来的那张纸掉在了门口，上面沾了污渍，有好些许字都认不出来了。


    苏芸没有去捡它，她的眼神落在灵台边的董桂身上。


    她的小腹处插着一把刀，血沿着腰部往下流，一路延到刚才二人交谈的地方。


    这个屋子的地势不太好，是有点倾斜的。


    血还在往下流，甚至到了苏芸的脚边，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血沾到她的衣摆上。


    她看了一眼，没有在意，绕路到了董桂身边。


    地板上灰尘很大，苏芸直接盘腿坐下，她揽着董桂的肩膀，将她拖到腿上。


    “为什么？”


    苏芸想不明白既然知道这一消息，为什么不去求证，要选择自裁。


    “我......咳咳咳。”


    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


    苏芸从腰间扯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血迹，随后将手帕卷成一团，压在小腹的伤口处。


    她没有学过这方面的医疗措施，不敢随意把小刀取出来。


    “你先待这里，我去给你找大夫。”


    话音刚落，苏芸就要将她扶起，出门。


    “不用。”董桂皱起眉头，她咬着牙，将所用的力气放到右手上，“不要去，没用的。”


    “为什么？”苏芸再一次提问。


    董桂笑着说：“我们不过都是权力之下的牺牲者，他们要我们死我们不能不死。”


    从苏芸带了这封信，看着上面的内容，董桂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你知不知道这间屋子是谁给我找的。”


    苏芸摇摇头，她一直以为这是董桂的老家。


    “他告诉我母亲和弟弟是死亡，带我找到了他们的尸体，替我做好了一切后事，如今又给我了这间藏身之所。”董桂眼神有点涣散，说话有声无力的，“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模样，我只知道他每天在我耳边说是宁璟杀了他们。”


    最开始处于仇恨之中，又有人雪中送炭的帮她，她没有经过思考直接带入凶手是宁璟。


    可如今苏芸送来这个，告诉她凶手另有其人。


    她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她不傻，她今日必活不过今晚。


    不管凶手是谁，这明显是他们权臣的斗争，他们只不过倒霉，成了之间的牺牲品。


    “苏芸，权臣之争不是我可以去阻止的。”


    “左右不过都是一死，还不如自己动手。”董桂揪着苏芸的袖子，恳求她，“我死后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他们，我知道我以前很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


    说着，她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


    动作的幅度让腹部处的血流更加的快速，一个踉跄，董桂又重新地倒在苏芸的怀里。


    “我答应你，董桂我答应你。”


    就是真的是权臣内部的斗争，在苏芸心里这件事请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她不能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给他们烧烧香，让他们在下面可以好过点。


    “若你真的不行了，我来给你安葬，就安葬他们身边，让你们一家团聚。”


    董桂的脸大面积烧伤，苏芸看不出她现在的表情，但苏芸能感觉刀，她的气息在减弱，怕真的撑不住了。


    “不要，苏芸我无言见他们，我死后就让我被野兽叼走，用这种方式被他们赎罪。”


    苏芸：“你.....”


    “我是个罪人，这便是我的下场。”董桂拉着苏芸的手，“苏芸，对不起，若有来世我想......”


    手松，她没了声音。


    “董桂你......”苏芸伸出食指，哆哆嗦嗦地放在她的鼻前。


    气息没了。


    她蜷起食指，将董桂平放在地板上。


    转身，离开。


    这一行给苏芸留下了不小的影响，她第一次感受到古代强权，以及宁璟口中普通百姓的贱命。


    但她也只是感叹罢了。


    她知道就她这个身份做不了什么，所以她按照董桂的遗言，帮董家老太太和董寿安排了新的住处，就继续投入工作里。


    皇后的寿衣是苏芸这段时间手中最重要的活，为了能做好这件事情，苏芸将婉阁交给小荷，她则住进公会里头，全身心地跟着容萨身后学习。


    “这就是纳纱绣，你看这花，它以素纱为绣底，用彩丝绣满纹样，四周留有纱地。”容萨的手指指着展品上的花朵，她的手指往下划了划，“它的花瓣内深外浅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手法。”


    容萨收回手指，转身对着身后的苏芸说：“这种绣法是皇后娘娘很喜欢的一种，你可以学习一下，到时候用在寿衣上。”


    “好的。”苏芸点点头，很认真地看着正在使用这种绣法下绣娘。


    她以前有了解这类绣法但她去深入学习。


    “这种蛮基础的，对你来说不会难，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些都烂熟于心，到时候可以融会贯通，做出一件不一样的衣服。”


    “会长对衣服上有什么想法吗？”苏芸看着她，“皇后娘娘那边又什么要求吗？”


    “往年衣服都是我与王娘子二人负责，没有新鲜的血液，导致类型也过度频繁。”容萨带着苏芸来到一间屋子，上面挂满了一大排的图像，“这些是给皇后设计的。”


    苏芸抬眼看去，图像里的服装各式各样，但只要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她们在某些方面都有点相似。


    “娘娘喜欢这一类型的，我们便想破脑袋的往这个方向设计，可再喜欢的东西看多了也会疲劳。”


    “可往年换不了负责人，娘娘虽对同一风格有所不满，但至少是满意这件成品的。”


    “而今年娘娘听说王娘子年事已大，告职回乡，也知道这事交给别人负责，所以皇后娘娘希望公会可以给出一件不一样的服装。”


    苏芸听着她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所以今年大赛的主题就是想找出不一样的。”


    容萨低笑着。


    “不是吗？”苏芸疑惑，但她不觉得猜错了。


    “算是吧！”容萨解释着，“其实公会不只是负责皇后娘娘的生辰，像很多大型宴会，服装皆是来自公会。”


    “很早的时候宫里就对我们公会有怨言，这也是公会式微的一个原因。”


    “我作为会长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近几年的衣饰创意大赛的主题都跟创新有关，可惜一直没有人可以达到那个高度。”


    容萨手搭在苏芸的肩膀上，笑着说：“但今年你出现了。”


    “所以你拉我进公会就是想让我替你们解决烂摊子。”苏芸眯着眼，推后一步，摆脱她的手。


    对于她们摆了她一道，她很不爽。


    手悬在半空里，容萨也没有感到尴尬。


    她很自然地收回手，双手交叉地放在身后。


    她说：“利用你我并不否认，但我真的是欣赏你。”


    她比赛时那身旗袍真的让人眼前一亮，她从事这么多年以来，苏芸是她见过天赋最高的。


    当初有想过不让她入局，只让她好好的在公会里学习。


    可她终究是公会的会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会就此落没。


    “人处于高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容萨转过身，看着墙壁的画，“终有一天你会懂。”


    不知为何，这话让她想起了董家人。


    “牺牲他人的生命吗？”苏芸神情冷淡，望着容萨的背影，语气里都是对上位着的不满，“靠着别人的鲜血，踏上去的地位真的安心吗？”


    容萨是如此，杀死董家人的那个人是如此，宁璟或许也是如此。


    容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以为她怕她没有做好会被皇后责罚。


    她转过身对她说：“苏芸，你不会死的。”


    “若是出事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我来承担。”


    “不是。”苏芸舔舔唇，“我只是好奇在这个时代想要身居高位就要普通人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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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容萨没有去思考她说这个时代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为她出生差，在为底层人抱不平。


    “身居高位不是要底层人的性命，很多人都在为这个朝代走向更好的发展去努力，底层人的死亡，是他们的疏忽，但不算是他们都过错。”


    “人太多了终会有遗落的时候。”


    “苏芸，你只要记得，得民心者得天下，任何一个掌权人到会去爱民，敬民。”


    “我知道了。”


    容萨说得对，不能用少数人的观点去看待所有人。


    如今在这个王朝百姓能安居乐业，就证明这个王朝对大多数百姓来说是好的。


    “走吧，带你去你的工位，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的联系，等你学的差不多了，我在带你正式去制作皇后寿衣。”


    “好。”


    容萨带她来到绣衣馆，里面很大，摆了一台台绣东西的桌子。


    容萨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将视线落在最左边倒数第二排的人身上。


    “赵娘子，你带带苏芸吧。”


    这位赵娘子埋着头绣着手中的作品，听到容萨叫她名字，随意地抬起头，看了眼身边的苏芸，应着：“好的，会长。”


    “嗯。”容萨点点头，说，“我先走了，你好好地跟着赵娘子学习。”


    容萨离开后，苏芸走到赵娘子身边，她依旧忙着手里的事情，没有理会苏芸。


    苏芸也不急，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芸感觉脚有点酸痛才见赵娘子抬起头来。


    “苏芸是吧，找个空位子坐下，按照本子上面的步骤学习，要什么不懂的再来问。”


    这时，苏芸才发现每张桌子上面都有一个本子，大伙都是翻阅它来学习的。


    她点点头：“好。”


    苏芸找了个离赵娘子近的空位置坐下，翻阅着上头的本子。


    里面详细的记载了每一种绣法，已经逐步地绣法教学。


    我去，够详细。


    苏芸掂量掂量重量。


    蛮重的，做完这一本要很久吧。


    她随意地挑了一种，正准备拿起针线开始干活，就听到有理叫她：“你叫苏芸，是白云的云吗？”


    “不是。”苏芸看着面前这位，她满眼带笑，脸色稚嫩，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是芸芸众生的芸。”


    “哦，我叫少琦，琦珍的琦。”


    苏芸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就准备继续工作，可旁边这位是自来熟:“你是新人吧，早就听说公会进了个大美人。”


    少琦叹叹气：“要不是开会时感染风寒，早就可以看见你了。”


    她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遇见苏芸这种大美人她就是一见如故，拉着她就有很多话说。


    这种太热情的人苏芸是第一次见，一时招架不住。


    她干笑着：“我还有事，那个……”


    “没事没事，你干活我聊我的。”少琦丝毫不尴尬，一个人继续说着，从公会的大事聊到门口看门的小事。


    身旁的人皱着眉，呵斥道：“少琦你能不能安静会。”


    “抱歉抱歉，我注意啊。”


    “马上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王娘子离开了，这次的机会好不容易要轮到我们了，你要是不想争取就别妨碍我。”


    少琦撇撇嘴，说道：“切，这个东西早就内定了，你这么努力又拿不到。”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不小，很多人都听见了。


    “真的假的？”


    “这怎么可能?”


    大伙如今怎么努力就是想要争取这回寿衣的机会。


    少琦站起身来，对着大伙说：“当然是真的，我上回去找会长时，亲耳听到的。”


    “谁啊？”


    “就是……”


    一群人抬头随声看去，就连一直工作的赵娘子也不例外。


    “啪！”


    一阵声响打断了少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