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舒微微皱眉，半信半疑间倒真产生了几分紧张。


    他们步行来到附近一家牛肉面店。


    店面朴素，但味道很绝。


    纪云舒吃得很满足，一点都没有挑三拣四。


    “请工作人员吃日料，却带你来吃牛肉面。”桑原认真望着她，“今天时间紧，下次我们吃好一点的。”


    纪云舒挑起两根面条，无所谓地答应：“好啊。”


    桑原帮她添满大麦茶，玩笑道：“真好养活。”


    纪云舒抬起头，目光聚焦在他的梨涡上。


    “你还没说，你们除了是卖娃娃的，还是干什么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桑原轻描淡写。


    简单吃过午饭后，二人出门准备打车。


    谁知中午商场附近人多，等了几分钟都没打到。


    纪云舒提议坐地铁。


    桑原看眼纪云舒，抱歉道：“辛苦你了。”


    纪云舒想，他也是刚刚工作几年的社畜，和自己这个还在靠家里养的人差不多心酸。于是很体贴地说：“没关系啊，我喜欢坐地铁。”


    “很巧，我也喜欢。”桑原注视着她。


    那目光让她想到夕阳的光，柔和，隽永，温暖。


    心脏有种暖烘烘的异动。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带着他熟门熟路走向地铁站。


    *


    半小时后，二人在终点站下车。


    一出地铁站，能看到远处一片广阔的海岸线。


    桑原说：“还要步行一会儿，没关系吧？”


    “没事。”


    海边人烟稀少，临海渔村红色的屋顶穿插点缀在绿意中，湛蓝色的海仿佛荡漾在天边，白云慢悠悠游动，很像宫崎骏动漫里的画面。


    纪云舒觉得赏心悦目。但她没欣赏多久，就气喘吁吁地弯下了腰。


    上坡路难走，一旁的桑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不讲情面地刺激她说：“你平时不锻炼吧？”


    纪云舒摇摇头，理直气壮道：“锻炼干什么？”


    桑原无奈又好笑地望着她。


    “我背你？”他自然而然提出这个建议。


    纪云舒连忙拒绝：“那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坐在花坛边上，扭头看远处升腾着雾气的海，不知不觉神思出游。


    “这样系鞋带不好，容易松。”


    她回过头，发现桑原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


    她不自觉缩了缩脚。但桑原仍旧低着头，鞋带在他手中翻出灵活的花。


    他单膝点地，脊背在她面前弓成一段险峻的坡，低头时露出部分脖颈，再往上是修剪整齐的黑发。坚实的臂膀在忙碌着为她系鞋带这件小事情，肌肉仍然若隐若现。


    男性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冲击着她的感官和心态。


    她闻到被风送过来的他身上的草叶味道，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好了。”他仰头对她笑。


    眼角弯起，笑涡深深，一排形状整齐完美的牙齿，在阳光下白的晃眼，也将他整个人的明媚提亮了好几个度。


    她长时间望着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觉到，她没能记住名字的高中校友，真TM帅。


    *


    两个人步行来到一处临海庄园。


    庄园门口是两只圆滚滚的动漫人物，可爱地做出欢迎进入的手势。


    欧式铁门打开，一条幽径通向密林深处。


    “这里原本是一处私人庄园，我们租来改造的。”桑原解释。


    纪云舒已经沉迷其中，四处观望，很快看到前方一幢彩色的建筑。


    它本身应该是一幢三层楼的大别墅，门上挂着一个小木牌子——“野火工作室”。


    纪云舒指着牌子恍然大悟。


    “原来你们就是画出《山海》的工作室！”


    桑原对她内敛一笑，言语上却不谦虚：“厉害吧。”


    他为她推开别墅的门。


    充满设计感的空间错落分布着一些格子间，但一点都不压抑，充满了自由和创意。


    正值中午一点钟，在位置上的员工不多。有人趴桌子午休，有人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漠然地低下头去。


    纪云舒有点紧张。


    桑原无声指了指楼梯。


    路过二楼，也是差不多的格局。


    他引她一直到三楼最里面，拉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带她走了进去。


    “再他还没回来之前，我们赶紧看。”


    “谁？”纪云舒无措，“你老板？要不算了，其实我就是随口……”


    话音落下，桑原已经重重的合上了门。


    咔哒，他直接反锁。


    周遭完全昏暗，静的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温度。


    他窸窣了一会儿，发出“啧”的一声。


    “找不到开关了。”


    他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在墙上摸索的手忽然一顿。因为衣角处传来一种小小的力道，在小心牵着他。


    好似此刻，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算了。”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径直往里走，“小心脚下。”


    虽然昏暗，但也不是完全黑暗。


    纪云舒看到眼前似乎有一排皮质椅子，他将她安置到最中间的位置，转身消失在身后的幽暗中。


    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腕时，她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你去哪里？”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她缩在舒适的座椅里，双手抱住胳膊。咬牙等了一会儿，她又回头望。


    “桑原？”


    无人应答。


    心像被无形中一直手牢牢抓紧，她声音都有点发颤。


    “桑原！”


    “啪！”眼前突然大亮。


    是头顶的电影放映光束，照亮了一片巨幕。


    她呆站在原地，回头看到中国风的3D画面已经展现在眼前。


    再扭头，桑原从放映室里几步走下来。


    光影晃动，他俊秀的面容透出几分懊恼，几分歉意。


    “第一次自己放电影，有点不熟。”他在昏暗中凝视她，保证道，“下次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下次？


    纪云舒扯了扯嘴角。


    这么刺激，下次要不她还是自己花钱去电影院看吧……


    *


    两个半小时后。


    纪云舒完全忘记了刚刚的腹诽。


    “好看。”


    在片尾哀伤的音乐中，她吸着鼻子，强忍着才不会让眼眶失控。


    桑原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纪云舒思忖片刻：“整体上是很好的。只是我觉得句重的死不合理，就和龙妈烧光君临城一样无道理。当然，也有我对这个角色的偏爱。”


    “嗯。”桑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因为没有正式上映，片头片尾的演职人员表还没加入。电影快结束时，桑原借着光亮按开了壁灯。


    纪云舒擦擦眼角，这才看清这里的全貌。


    俨然就是缩小版的电影院，设备一流，声音和画质都很好。


    她跟到桑原身后，还在耿耿于怀。


    “为什么让他死呢？”


    桑原打开反锁的门，明亮的光照进小型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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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这个问题，你要不问问他？”他尾音上扬。


    纪云舒闭眼缓解光亮带来的刺目感，再睁眼时怔住了。


    来时空荡荡的三楼，此刻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环着手臂，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桑原，你干什么呢？小瓜说你带妹看我片子？”


    完了。纪云舒心想，被人家老板抓包了。


    可又不像老板。她观察他的长相。


    小眼睛，宽颌骨，头发长到了脖颈处，看起来久未打理。眉头中间有两道短短的竖纹，让他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满意的样子。


    纪云舒心猿意马地想，是不是就因为老皱眉，给皮肤皱出记忆来了？


    她有点忐忑，不会因为自己，桑原要丢了工作吧？


    但桑原对此淡定许多，不慌不忙叫上来一个工作人员，说：“这是我朋友，请带她签一下保密协议。”


    纪云舒十分配合，三步一回头地跟着人家下了楼。


    三楼就剩下两个男人，在安静中对峙。


    “这是谁？”


    “朋友啊，我不是说了么。”桑原的语气没有一丝面对上级的卑微，相反还有几分任性。


    “下部马上就上映了，听说你在这个节骨眼，又做娃娃，又去参加什么狗屁综艺？”男人冷酷地盯着桑原。


    “做娃娃是抢先占据衍生品市场，参加综艺是想找个稳定的网络播放平台合作……”桑原耐心解释。


    男人摆摆手：“别说这些，我不想听。我只知道好好做内容最重要。”


    “是是是。不过……要不是带妹来看，”桑原正色道，“我能发现还有bug吗？”


    “哦？”申南卿果然很感兴趣。


    桑原掏出手机看备忘录。


    “第13分钟，配角声音被剪掉了，嘴还在动。”


    “1小时7分钟，画面没剪干净，多了一帧梦境场景。”


    “1小时54分钟，决斗场景，反派握腿那里我觉得少了个下坠的动作衔接，最好让动作指导重新设计。”


    “哦哦。”申南卿随手抽出衣兜里的小本本就开始记，神色进入一种沉浸状态。


    “还有，第一位非工作人员的观众给我们的意见：句重死的不合理。”


    “哦？”申南卿大惊失色，用力抓了两把头发，“我也犹豫过这个结局，是观感不好吗？但是……不死怎么办呢……”


    他喃喃自语半天，说了句“得想想办法”，就急哄哄冲下了楼，和正上楼的纪云舒撞上了肩膀。


    他却一点都顾不上理她。


    纪云舒收回试图打招呼的手，有点尴尬。


    “没事吧？”桑原走过去，无奈地问。


    “没事。”纪云舒揉揉肩膀，“他怎么了？”


    “你可以理解成，天才的神经质。”


    “天才？他是？”


    “他就是《山海》的导演，申南卿。”桑原向她介绍，语气带着一丝敬重。


    “什么！”纪云舒震惊，“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要干嘛？”


    纪云舒语塞，犹豫地说：“表达一下我对他的喜欢？”


    “那不用了。”桑原斜睨她一眼。


    她这才想起什么，关心地问桑原：“你有没有事？会不会被炒鱿鱼？”


    “我？”桑原瞅着她的神色，深沉地叹一口气：“不好说。”


    纪云舒果然信了。


    “那怎么办？”


    “你负责啊。”他认真看着她，十分理所当然。


    她点点头，半句不提明明是他先勾搭她来看的。


    “怎么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