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你在这里。”


    “阿姨？”纪云舒四处看了看。


    晚上来时比较混乱，她忘了桑原的妈妈正是这里的医生。


    “她有手术，不然就过来看你了。”


    纪云舒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她抱歉地说：“阿姨可能误会了，不是我，是我舍友家里的事。打扰你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陈娜娜被二人说话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坐起来，到手术室门口找姐姐。


    桑原坐着没动。


    其实他晚上睡眠质量很好，一般不会被消息提示音吵醒，更不会想起来看眼消息。


    但偏偏，凌晨就看了。


    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的纪云舒心情不好，潜意识在想她睡不着时，会不会给自己发消息。


    于是深夜两点钟，他在睡梦间恍然听到一声微弱的震动，居然在半梦半醒间，准确地一把抓住手机点开查看。


    结果却看到妈妈的消息——


    “云舒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她在我们医院。”


    他几乎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给妈妈打去电话，她的学生说她在手术中。给纪云舒打电话，她的手机似乎没电关机了。


    然后他快速穿好衣服，开车一路飞驰来医院。


    找到纪云舒时，她已经仰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个学生年纪的女孩靠在她怀里。风尘仆仆的他收敛急促的呼吸，尽量轻柔地坐在纪云舒身边。


    手术室门口，陈薇薇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将头埋进臂弯。


    他就那样坐着，直到她险些跌过来。


    “你回去吧。”纪云舒又重复一遍。


    “那我不是白丢掉睡眠跑这里了？”


    “继续睡不就行了。”


    “你不睡，我睡不着。”桑原说。


    纪云舒：“……”


    他看着她的神情不自然的侧脸，妥协般地补充：“我妈让我照看一下你们。”


    来找纪云舒时，他已经向认识的医护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我去买点咖啡。”他知道在手术完成前，她们应该谁也不会离开。


    “哎……”纪云舒没能叫住他。


    不久后，桑原一手提着吃喝，一手拎着不知从哪儿搞得一张折叠床，臂弯里还挂着一条毛巾被。


    “你这是……”


    “我借的，让这个小孩睡会儿吧。医院就是这样，在哪都是睡。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娜娜有点不好意思，摇着头拒绝。


    不过半小时后，她还是躺在了上面。


    而手术仍然没有结束。


    后来忙完的原向芝还来看了他们一眼，叮嘱关心了几句，没有半点心疼儿子大半夜为不相干的人奔波熬夜的不满，还嘱咐桑原有事就去找她。


    原向芝走后，纪云舒感慨。


    “你妈妈真好啊。”


    “你不知道，每年过年来看她的人有多少，还认了好几个干闺女。”


    “阿姨肯定帮过很多人。”


    “嗯。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在医院呆久的人，难免对生死麻木。但我妈不是，她永远在为她的病人感同身受。当然这样也很内耗，我巴不得她赶紧退休。”


    桑原远远望着母亲的背影，目光泛出心疼。


    纪云舒想，桑原对人的体贴和关怀一定是受他母亲的影响。


    她玩笑般地说：“我都想当阿姨干女儿了。”


    “不行，我不同意。”桑原斜睨她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


    纪云舒没领会他的言外之意，回他一个白眼：“小气。”


    *


    陈薇薇的妈妈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早晨六点。


    但她刚被推出来就马不停蹄又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因为受伤严重，这次手术并不是一劳永逸，还要根据之后监测的情况，准备下次的手术。


    看起来似乎要打持久战。


    桑原专程去医院对面给姐妹俩定了一间房，让她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陈薇薇很感激，独处时对他说：“谢谢，你和云舒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很合适。”


    桑原看眼牵着妹妹朝这边走来的纪云舒，大方一笑：“谢谢，我也觉得。”


    等纪云舒走过来，陈薇薇说：“接下来，有我自己就够了，你们快回去睡觉吧。”


    ……


    桑原把纪云舒送回学校，自己一夜未眠去上班，直到中午才休息一会儿。


    过完节回来的姜敏和邓乔仪也陆续得知了陈薇薇的事。


    ICU病房花钱如流水，两人也义不容辞出了一些。三个人还轮换着给陈薇薇送饭，研究水滴筹的使用，帮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像她们从未有过隔阂一样。


    邓乔仪和纪云舒还专门跑了一趟安县，找陈薇薇妈妈掉下楼的那户人家，报案协调并索要合理赔偿。


    期间陈薇薇妈妈又陆陆续续做了几次手术。


    有几次恢复意识，陈薇薇和她妹妹还进去看了母亲。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陈薇薇脸上终于偶尔露出了笑容。


    自从妈妈出事，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肩上的担子重了，她的眼神变得坚韧。


    自从她和纪云舒敞开心扉后，二人聊心里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开始和纪云舒分享未来的计划。


    “我也不打算读博，我想考编，有个稳定的收入。也有时间以后照顾妈妈和妹妹。其实我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就这样安安稳稳，成为她们的支柱和依靠，也蛮好。”


    “我觉得很好。”纪云舒说，“能安稳生活，本身就是莫大的幸福和幸运。”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理解地会心一笑。


    *


    元旦来临前，纪云舒除了去帮陈薇薇的忙，还去野火传媒公司参加了面试。


    新海大厦是津南的地标性建筑，通体玻璃在阳光下亮闪闪，尖顶高耸入云。


    纪云舒站在底下，遮住眼睛，感觉大楼有种望不到顶的伟岸。


    当时去野火的画室，只觉得幽静而雅致，没想到他们公司本部在如此顶尖的场所办公。


    她居然有种《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第一次看到达西的城堡的复杂感觉。


    来到野火公司所在的楼层，里面的空间广阔，白色和深海蓝是主色调，装修和布置既简约又充满创意感。


    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很多，几乎全部是年轻的脸孔，感觉整个氛围非常有活力。


    纪云舒再次在心中感叹，啧啧啧，桑原居然是这么多人的总裁，桑原居然是三十亿票房电影制片人。


    他们同龄诶，这对比得她也太失败了吧。


    纪云舒调整心情，暗中注意了一下，没看见桑原。不过今天她来也没告诉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是同学。


    来面试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纪云舒。


    面试官也很年轻，一点都没有故作正经和严肃的感觉。就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和了解。


    “你刚刚介绍你是中国史专业，那么具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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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方向呢？能介绍一下吗？”


    “我主要研究新石器时代末期至商周易代这一时期的文明演变。再具体说就是鬼神崇拜和祭祀礼仪研究。”


    “刚好，这是我们背景为商代的动漫里的一张原画，你看下，觉得有没有违背史实的方面？”


    纪云舒仔细看了遍画的细节，思忖着说：“看这尊方鼎上的甲骨文，时间应该是殷商末期，背景是贵族祭祀的情节。整体上可以，但是有一点问题，这个人手里提着两串钱。‘古制贝玉皆五枚为一系，二系一朋’，也就是一串五枚，你这个里每串数量都不统一。”


    面试官互相点点头。


    “我们目前有一个项目，叫做‘文物之灵’，主要是从文物中发掘可以做成动漫的好故事。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一件，或哪种文物？”


    纪云舒想了一会儿：“文物暂时想不起，但如果选一个文物的朝代背景，我会选择宋朝。”


    “哦？可你的研究方向是上古，上古本来就有很多震惊世人的文物发掘，比如三星堆，在你看来不适合开发动漫吗？”


    纪云舒摇了摇头：“我不建议，那是个后世难以想象和复原的时代。你们的《山海》是基于神话的背景，但文物便要基于实际。我虽然是研究生，但我必须承认我学术研究方面的浅薄，而且越深入钻研，难度越大，我们从学术的角度都很难完全拼凑出真相，大部分只能是猜测。没有准确的背景托底，不管是动漫，或是其他形式的改编，都没有一个稳固的基底，故事恐怕会虚浮。”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宋朝？”


    “我一直记得陈寅恪说过，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虽然我的研究方向是上古史，但我本人很喜欢宋朝的文化。文物是文化的载体，宋朝的书画、玉器、瓷器、饰物，都极其精美，这种精美如果用动漫展现，一定是震撼人心的。而且背景基本都是可以严谨考究的。”


    后来又在历史、文物、动漫等方面聊了很久，正对面的年轻男人对她露出笑容：“那么关于专业方面的问题就问到这里。接下来谈谈你可能也比较关注的待遇问题。你是研究生，但我们试用期薪资并不高。不过编剧岗位，如果参与创作的项目获得好成果，也可以得到奖金或分成。”


    纪云舒的神色很平静：“如果可以用我的专业能力为国漫出一份力，我是愿意的。我不否认学历是为了更好的薪资，但现阶段，我想多去尝试能够发挥我的价值的事情。我确信，动漫就是我目前的方向。”


    从会议室出来，纪云舒想，她怎么现在这么能叭叭？


    以前可是面试官说十个字，她回两个字啊。


    现在都能发散展思维，展开发挥了。


    但她不反感这个变化，感觉这次面试不错，就开开心心走了。


    *


    另一边，桑原不在公司，他带着李安然在商场巡店。


    路过卖首饰的小店，他的目光被吸引，然后停住了脚步。


    李安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点愣怔。他看少女饰品店干嘛？


    这样想着，桑原已经转身走进了店里，一排排看过各式各样的发圈。


    他抬手拿起一个挂小草莓的发绳，李安然看到他左手手腕，除了他一直戴着的那块近10个w的万国黑色皮带腕表，多出来一条极细的黑绳。


    看质感，不像是黑线编织的，倒像是，女孩扎头发的黑皮筋。


    李安然在心中头脑风暴，默默吃瓜。


    这时桑原转头问她：“这两个，哪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