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一片死寂。


    蔡聿鸣看了她一会儿：“你说来听听，为什么没有前途？”


    “《山海》的成功，是背靠神话背景，改编和创作的自由度更高。而《大司命》，可能是因为你们在前期开发过‘文物之灵’的项目，所以靠了一点古蜀国的历史，涉及一些真实的祭祀仪式和鬼神崇拜。这也导致了这个剧本最大的问题，就是虚幻和现实的难以融合，所以整体是非常生硬的。如果非要坚持这点，《大司命》不会有让你满意的那一天。”


    纪云舒说完，有几秒钟没人开口。


    桑原先打破沉默：“你的意思是，要么就完全虚幻，要么就完全按史实走？”


    “不，神话当然能和现实结合。鬼神本来就是几千年前人类的真实崇拜，只是《大司命》的这个故事线不好说。因为关于古蜀国，现有的研究结果大多只是推测。我们依托一点点内容就凭空杜撰，根本搭不起坚实的桥梁。这也是为什么，蔡总，你看这个本子，会有一种虚浮飘渺的感觉。”


    蔡聿鸣对上她的眼睛：“也就是说，你全盘否定这个项目。我们之前的青花瓷项目就是依托真实史实，但被投资方否决了。而《大司命》被留下了，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纪云舒想了想，说：“因为大家喜欢看神话。”


    “对，这是市场的选择。”蔡聿鸣站起来，“新招的这几个编剧似乎挺有想法的。他们是在试用期吗？”


    “是。”桑原开口。


    “你们三个不用做《大司命》了。”


    赵思盈和张政一面面相觑。


    “南卿，你和曹锦如还是想办法修改《大司命》。他们三个新人每人拿出一个新剧本，一个月时间。虚幻还是真实，你们自己决定。到时候，就以剧本作为考核标准，获得投资方意向的，直接转正。否则，直接离开。”


    他在走出会议室前，遥遥看了眼纪云舒。


    “你们觉得不好，就拿出点让我惊艳的东西来。”


    *


    “云舒，你真勇！”


    会议一结束，赵思盈就挽住纪云舒的手臂夸赞她。


    纪云舒苦笑：“我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连累你们了。”


    “没有！”赵思盈摇头，目光坚定自信，“我喜欢这个考核形式。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万一被选中，就可以署名总编剧了。”


    她跃跃欲试，一旁的张政一满脸惆怅。他不是个创意点子多的人，也从未独立写过剧本。暗自思忖着只能从自己擅长的专业领域来，也就是刚刚提到的此前公司开发过的项目——“文物之灵”。


    他的想法和纪云舒不谋而合。她也很喜欢这个主题，决定就从这个方向思考。


    突如其来感觉压力很大，自己从无到有写出一个新的剧本，比按部就班完成组长的任务难太多了，但也拥有更多的自由度。


    当天晚上下班回家，她就开始在网上查找资料。并列出一些准备借阅的书籍。


    因为看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点。她摘下眼镜，闭眼缓解酸涩。


    这时手机传来连续地震动声，她睁眼看见来电显示是桑原。


    接起来，那边很安静，不过桑原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睡了吗？”


    “还没有，我查一些资料。”


    “嗯，我打电话也是想告诉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蔡聿鸣那个人严格，但是惜才。你选一个你最喜欢的故事，把它写成剧本就好。”


    “我想问，你们之前的青花瓷项目为什么被放弃了？”


    桑原沉默片刻，像在思考：“因为过于真实。太具现实因素的故事，大家为什么不选择真人电影？对于动漫来说，当然是玄幻、神话、宏大壮丽的场景更有吸引力。”


    “哦。”纪云舒慢慢应了一声。


    “你喜欢‘文物之灵’这个概念吗？”桑原敏锐地问。


    “嗯，”纪云舒直接承认，“我觉得有意义、有意思，发掘的空间也很大。”


    “正是因为空间大，目前还没有人找到适合动漫的最佳形式。”


    纪云舒无话可说。


    “所以，你加油。”桑原似乎笑了笑，语气很轻柔，“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问。”


    “知道啦。”


    纪云舒躺在床上，感觉脑壳隐隐作痛。加上本科，她整整学了七年历史。


    现在脑子里杂得很。


    硬要从庞大细碎的知识海洋里，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又适合改编动漫的，简直大海捞针一样难。


    难，但是还有时间。只要她想做到，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


    “对了，我刚有空把选出来的照片发你邮箱了，你转发给你舍友。”


    “啊，好，谢谢。”


    “不用，晚安。”


    “嗯，晚安。”


    挂断电话后，纪云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点开邮箱查收照片。


    下载的时候，她感觉非常期待。因为知道桑原拍照很好看。


    解压压缩包后，她从头开始一张张看过去，笑意越来越深。


    确实很好看，几乎每一张都非常自然。这时点击鼠标的手停住，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她和桑原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


    他们的背后是校园里的人工湖，垂杨柳轻轻飘荡，他们胳膊的衣袖挨在一起，两个人板板正正站着，都抿着一点微笑。


    她盯着照片里的桑原，感觉他的神色有些腼腆。并不像平时在她面前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将那张另存到桌面，继续看下一张。


    最后一贯对分享生活兴致寥寥的纪云舒，精挑细选了九张照片，还是没有任何文字的，直接发在了朋友圈。当然，不包括和桑原的那张。


    颜悦一秒点赞并评论：“哇哇哇！真好看，我最喜欢第三张。风格和你粉头发那张好像。你最近发美照这么频繁，背后有高人？”


    不愧是多年好友，颜悦敏锐地让她害怕。


    点赞的数量持续增长，纪云舒想了想，给颜悦回了个小小的表情包——“微笑”。


    *


    接下来的几天，纪云舒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在公司很少露面。


    听闻赵思盈和张政一也差不多。这是公司给他们的特许，只要一个月之内拿出东西就行。


    颜悦就是在这时候找上她的。之前本科毕业时，两人曾一起去毕业旅行。后来颜悦工作，纪云舒继续读研。但她们约好，等纪云舒硕士毕业时，两个人再去旅行。


    颜悦兴致很高，计划出国玩一圈。


    纪云舒本来因为自己的任务在犹豫，但她看着书本里的文物图片，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真实的文物，置身其中感受历史。


    所以她坚持想在国内游玩。


    两个人开始热火朝天地做攻略、买机票、订酒店。


    差不多都定好后，纪云舒在系统内提交了一个请假审批。


    当天下午，桑原把她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自她入职以来，还是第一次单独进桑原的办公室。他坐在斜放的电脑后，对她说了声：“坐。”


    纪云舒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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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原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她锁骨之间的迷你项链上，微微弯起嘴角问：“请假三周去干嘛？”


    纪云舒内心恍然，原来自己的请假审批最终环节是桑原。


    “毕业旅行。”纪云舒坦然告知。


    “自己吗？”


    “和颜悦。”


    “嗯。”他看着她，“那这个月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我去旅游，主要就是为了完成任务。”


    桑原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点了一个同意审批，复又望向她。


    “准备去哪？”


    “先到杭市，然后往西南走，一路去川北。”


    “两个女孩……”桑原顿了顿，还是开口叮嘱，“路上多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纪云舒站起来，因为即将开始的旅行，语气也带着丝丝喜悦和期待，“谢谢桑总，那我走了。”


    她出去时将门带上。


    桑原看着屏幕上还没有推出的请假审批界面，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闷。


    三周。


    时间真长。


    纪云舒只是表面精明，其实内心单纯。而颜悦，更是又憨又爱搞事，成天胡乱勾搭。


    她俩出去旅行，怎么越想越不能安心呢？


    但他现在仅仅是她的朋友，上司，没有资格指点她的生活。当然，就算有别的身份，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桑原长舒一口气，将脊背贴向靠椅。


    *


    请完假后，尘埃落定。


    下午纪云舒约好和颜悦去购买一些旅行装备。


    三点，纪云舒准时来到商场门口等待。不过颜悦迟到了十分钟，她远远地奔过来，哭丧着脸扑在纪云舒身上。


    “呜呜呜！舒舒，我对不起你啊！”


    纪云舒心中一个咯噔，扶稳她问：“怎么了？你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颜悦眨巴着眼睛，用可怜的表情看着她：“嗯，就是。”


    纪云舒稳住情绪，但把她推出去的力道还是泄露一丝不满。


    “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刚定好行程，我们公司就下来审计了，偏偏有一项预算疑点涉及我，要留下来整改。主要是整改不好，我可能要被炒鱿鱼了。”颜悦生无可恋地抓着头发，“你也知道现在就业环境多差，我要是失业了怎么跟应届生比。”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还请年假去旅游，无异于在领导的头上蹦跶。


    了解前因后果后，纪云舒虽说还有点郁闷，但也能理解颜悦不是故意的。况且颜悦自己也要损失退打折机票的钱，也够烦闷的了。


    纪云舒安慰她：“那还是工作重要。”其实她内心不这样认为，真的想拥有自由，完全可以突破那些固有的屏障。


    但她知道对颜悦来说，现阶段工作是她安生立命、去过更好生活的基础。


    颜悦歉疚道：“那你赶紧问问其他人？你大学舍友去不去？不然还得你一个人承担全部房费。”


    “没关系，正好我还没尝试过一个人旅行。不过我也会问问她们。”


    颜悦紧紧抱住纪云舒：“我真的太喜欢你了舒舒。你不愧是我小时候一见钟情的女人。”


    “哎呀，热死了，快走开。”她吧啦开颜悦，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偷偷流过了眼泪。


    纪云舒挽住她的手臂，故意凶巴巴：“罚你今晚请我吃日料！”


    “没问题！”


    接着颜悦整张脸忽然凑近她的胸口。


    “这个项链好可爱，好特别。有没有链接？我买条姐妹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