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桑原微微一笑，他们今天在山里，路过本地种龙井的居民，便进去露天茶馆喝了杯茶。她对种茶、炒茶充满了好奇，追着老板问了不少。


    一起品茶时，她随口念了句苏东坡的诗，两个人还认真讨论了一番将中国茶叶故事做成动漫的可行性。


    没想到此刻，她在梦里似乎还惦念着未完成的任务。


    桑原敛了笑容。虽然一天的旅程，纪云舒看起来很享受，但他知道她心里始终压着一座山。


    从小到大，她就是如此好强。


    他稍稍侧头，轻轻对着她的脑顶说：“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做不到也没关系。人生本来就不是样样都能圆融完满，如果可以，我会是你永远坚定的后盾——


    功成时为你喝彩，低谷时给你撑腰。


    公交车在这时动了起来，没走两步又是一个急刹车。


    纪云舒睁开眼睛，感受到手指传来的暖意。像被一个小火炉包裹。


    虽然那温暖让人无比留恋，纪云舒还是慢慢抽回了手，坐正以后状若无事地问桑原：“快到了吗？”


    “嗯，快到了。”


    下车以后，桑原带她去吃了附近一家评分很好的本帮菜。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雨还在下，柏油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如黑色的镜面般反射着城市霓虹。


    桑原步行送她回家，二人共撑一把大伞，衣袖偶尔轻轻摩擦。


    身旁是车水马龙，头顶是细雨簌簌，两人却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纪云舒忽然冒出一声轻笑。


    桑原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龙猫。”


    之前在恋爱综艺里，两个人一起撑伞，在枝头落雨砸在伞面时，同时想起了龙猫。


    这样一回想，恋综早已完结几个月，可她还没有看一看。


    不然，今晚就点开审阅一下？反正，旅途漫长，总得找点什么打发时光。


    而且，不知道在第三视角下，自己和桑原的相处是什么样的。


    纪云舒斜眼瞥他，没想到就这么不动声色的一眼也被他一秒捕捉。


    “偷看我干嘛？”


    纪云舒没好气地抿抿唇：“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住在哪里？路过了吗？你给我指指看。”


    桑原没回答，低头好笑地注视她：“怎么？担心我？”


    “担心啊。”她坦率地迎上他的目光，“你可是我唯一的旅游搭子。”


    “放心，住得比你好多了。”


    纪云舒点点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她的民宿楼下，纪云舒先钻进无门的黑洞洞楼道，正要跟桑原告别，发现他收起伞一副要跟进来的样子。


    “就到这儿吧。”


    “我送你到门口。”他坚持。


    纪云舒耸耸肩，往后一步让出位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果然，桑原需要低头弯腰，才能顺利进入楼道。


    自己曾经的预想和这一刻完美契合，纪云舒忍不住噗嗤笑了。


    桑原抬起头，在微弱昏黄的楼道灯里看着她。


    “又想到什么了？”


    “你好像一只大熊，非要钻进来不属于你的洞穴。”


    “那只能说明……”桑原慢条斯理接上她跳跃的脑洞，“这个洞里有抹了蜂蜜的果子。”


    他的眼神在幽暗中意味深长地停在她脸上。


    纪云舒转身一步迈了两级台阶。


    *


    那天晚上，钻在被窝里无所事事的纪云舒忽然爬起来，找出平板电脑，下载了青柠视频。


    软件首页最显著的推荐就是野火公司最近大热的武侠动漫连续剧，名字叫做《将军夜引弓》。


    她现在脖子上一直戴的项链，就是里面的女主角——李思筝。


    她决定看完恋爱综艺，再把这部动漫追完。毕竟是自家公司出品的。


    点开综艺，纪云舒抱着怀里的被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故事从每个人进入别墅开始，她看到桑原停下自行车，拎着包张扬地进入。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自己。


    她的目光大多都在自己和桑原身上。


    但其实第一期他们的对话和交集屈指可数。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此刻的上帝视角，发现了一些当初不曾在意的细节。


    比如她独自在开放式书房写论文时，中途似乎觉得冷，随手披上了椅子上的薄毯。闯入镜头的桑原连视线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眼，但下一秒的动作却是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


    状似毫无关联的举动，比不上热火朝天的厨房精彩。


    在视频里也只有不到三秒钟的镜头，但纪云舒就是觉得，桑原是专程为自己调整的空调。


    还有后面，他确实没有参与做饭，但准备了两种不同的饮料。


    一种是百香果柠檬茶，一种是茶兑牛奶不加糖。她从高中开始就这样自制简易健康奶茶喝。


    在端菜上桌时，他将奶茶和糖醋小排骨放在她面前的位置，而刚刚落座的她，连抬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紧接着仲殊坐在了她对面，等桑原端完菜回来，只剩下和她对角线的位置。


    ……


    第一期结束。


    纪云舒关掉灯，脑子里却乱哄哄的。


    一切都是精准的巧合呢？还是桑原根本不像他在节目里说的——不记得自己。


    而是相当熟悉高中时的纪云舒，熟悉她的很多小习惯。


    为什么呢？


    因为……他曾在自己一无所知时，悄悄心悦于自己吗？


    纪云舒猛然坐起来，内心的震荡难以言说。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又缓缓躺下。


    鼻子有点酸酸的，她值得拥有如此悠长，深刻，隐秘的暗恋吗？


    从高中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有的人会因为她的外表接近她，最终都会被她的疏离和尖刺逼退。


    所以当和她相像的梁祈安走进她的世界，她觉得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没有那么孤单。


    现在看来，原来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曾有人默默的关注她吗？


    也许不是，纪云舒闭上眼睛，也许一切真的只是天衣无缝的巧合。


    桑原或许现在喜欢她，但不是从高中开始。


    嗯，也许吧。


    或许有一天，可以问问他。或许有一天，他会亲自告诉她一切。


    *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连续的铃声穿透梦境，纪云舒惺忪茫然地睁开眼睛。


    遮光窗帘严密地阻碍着所有的光线，混沌和幽暗让她失去了时间感。


    不依不饶的铃声还在继续，她摸过床头的手机，9：15的时间显示下方，是来自桑原数十通电话。


    “啊！天呐！”


    昨天她和桑原约好八点见面，一起吃个灌汤小笼包再去博物馆。可她现在足足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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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都怪昨晚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潮水狂涌，害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六点半的时候闹铃大概响过一次，但被她按下去又继续睡了。


    纪云舒胡乱拢了把头发，在睡衣外披上一件外套就冲去客厅。


    当然，她没忘先从猫眼里看看是谁。


    门外，桑原眉头微皱，聚着一汪散不掉的焦躁，手上一下不停地按着门铃。


    她连忙打开门。


    “对不起！我睡过了！”纪云舒率先赔罪。


    桑原看到她好好地出现，似是松了口气，眉头渐渐舒展。


    “你没事就好。”


    他准时到她楼下，她却迟迟没出现，他有想到是睡过头，但时间一久，还是克制不住的冒出各种坏念头。


    “你进来坐着等，给我十五分钟就好。”


    她满脸抱歉和热忱，谁知桑原拒绝了。


    “我进去不方便。你不用着急。”他安慰她一句，转身下了楼。


    纪云舒回到房间，急风骤雨般收拾好自己，果真在十五分钟后准时下楼。


    站在桑原面前时，纪云舒还在一口接一口的喘气。


    桑原有点无奈：“都说了不用那么急。”


    “快走吧。”


    桑原却站在原地不动，说：“如果你觉得这样旅行太累了，我们就不要约定时间，不要定计划，想去哪直接去哪。”


    纪云舒想了想，还是说：“还可以，真的不计划，说不定我反而会焦虑。”


    二人坐上前往博物馆的出租车。


    终于有时间看眼手机的纪云舒——


    “啊？没电了？”


    手机显示仅剩下10%的电量，她习惯睡前充一会儿，早晨走之前再充一会儿。


    就因为昨晚看了个综艺，害得她一切习惯都混乱了。


    真不知道该怪桑原，还是该怪桑原。


    想到这儿，纪云舒不自觉拉长了脸色。


    桑原倒是神清气爽，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松弛感。


    “没电就没电吧，有我在。”


    纪云舒低头看着手机不说话，“不高兴”三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妆也没顾上化，屎也来不及拉，衣服也没认真搭配。


    对于她这样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来说，足以毁灭一整天的好心情。


    重要的是，碰到喜欢的文物，没有办法全拍下来了。思及此。纪云舒一把将手机扔进包里，环抱着手臂，微微鼓着脸颊望向窗外。


    一只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


    “你已经在模拟吃小笼包了？”


    纪云舒被他逗笑，反而泄了气。


    后来两个人在博物馆附近的露天小摊吃了小笼包，桑原几乎一口一个，迅速吃完，跟纪云舒说了声“你先吃”，就自顾自离席了。


    纪云舒感到疑惑，但桑原离开的匆忙，她也没机会问。


    十分钟后，等她享受完自己的早餐，桑原回到了她面前，并递给她一个东西。


    “充电宝？”纪云舒惊讶地接过来，“你现买的？”


    “嗯。”桑原对她柔和一笑，“电也有了，包子也吃了，就别自己悄悄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纪云舒嘴硬着笑，说，“谢谢。”


    她的心情刚好一些，来到博物馆门口准备进入时，纪云舒发现自己忘了带身份证。


    “shift！”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将包翻了个底朝天。


    后面排队的人都盯着她，身旁的桑原只顾低头点手机，她气急败坏地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