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伯母。”桑原敛了情绪。


    纪云舒移开了目光。


    “吃饭了吗？没吃阿姨给你做。”


    “吃了。”桑原应了声，说，“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伯父伯母，再见。”


    他说着便向外走去，纪家父母留都留不住的那种。


    桑原走后，纪云舒也说：“我回房间了。”


    二人摸不着头脑，小声念叨：“两个人这是吵架了吗？”


    “都还年轻，难免火气旺。”


    这时纪云舒在屋里气急败坏地喊：“妈妈！你这些东西到底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她叉腰看着箱子顶上的曲奇盒子，深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真的是醉了！


    *


    没想到吵架效果奇佳，第二天，纪云舒就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让她重新回去上班。


    差不多半个月过去，不让她回去时，她心里焦灼，现在让她回去，她又觉得隐隐不安。


    纪云舒来到公司才得知，野火已经针对她和桑原的绯闻，在全网发布了正式公告。


    野火的风格一直都是年轻化的，可能也是受创建野火的那三人影响，从他们的电影、动漫，到整个公司给人的感觉，都是真诚且细致入微。


    所以他们发的公告也与众不同，并非仅仅是条列清晰的冷冰冰解释，更像是与观众发自内心进行一场交谈。因为它的口吻，是来源于个人，也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角之一——桑原。


    前面有理有据表明野火在人事问题上的公正清明，任人唯贤。后面画风转变，像是完全赤诚的内心剖白。


    纪云舒看完，也深深被其中一段打动。


    “我们的每部作品里，爱和希望都是深藏的主旨。爱情之所以美好，除了两情相悦的难得，更是追求共同目标的默契。纪云舒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偏颇，我认识她将近十年，她有无法掩盖的灵气和无可争辩的能力。抛开个人感情，我为她能放弃自己更好的前景，选择进入动漫行业感到庆幸。她了解我们历史文化中最精华的部分，现在也有能力用动漫的形式带给大家，如果可以，希望未来能带向世界。


    “我们正是怀着这样心情，一起做中国动漫。我们除了是情侣，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们不会狭隘地计较于《青绿江山》是谁的原创。首先，那毋庸置疑是她的原创，但也是我们野火共同的原创，未来也将是我们中国独一无二的原创。”


    他说的很好。


    但她不确定能对现在的情形有多大的帮助。


    她来上班，也有三两同事热心打招呼。曾经那样的隐秘眼光少了很多。可她不能确定，这些微笑下是否仍然有暗流涌动。


    她往里走，桑原往出走，他们在公司人最密集的地方相遇。


    “来了。”桑原望着她。


    “嗯。”纪云舒简单应承。


    “把你的删减方案尽快做好，我们上会讨论。”


    纪云舒感受到，明里暗里关注这里的目光越来越多。明明不是什么锐利的凝视，她还是觉得像细细密密的尖刺，悬在她的背后，只要她和桑原表现出一点他们所期望的亲密，就会悉数扎进她的身体。


    “好。”她心不在焉地答应，越过他径直离开。


    桑原感受到她的冷淡，就站在那里沉默目送，丝毫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创作组里，除了申南卿和曹锦如对她一如既往，其他人多少都有点疏离和谨慎。


    一向爱笑爱闹的赵思莹，也端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专注敲电脑，没有过来询问她一句。


    她明白，正是因为赵思莹曾经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热忱相待，才造成现在不可避免的疏远和隔阂。


    她计划找个好的时机，和赵思莹敞开心扉聊一聊。


    好不容易捱完了一个上午。


    中午，纪云舒没去写字楼食堂，而是去便利店买了一瓶豆奶和一个饭团，独自上了天台。


    天台上零零散散，有几个其他公司职员聚在一起抽烟吹牛。


    纪云舒一个人走到另一边。楼顶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迷乱间，又有一种让人暂时忘掉烦恼的清爽。


    她拆开饭团咬了两口，机械般地咀嚼。休闲西装的衣袋里，手机不依不饶地震动，已经震了好几遍。


    纪云舒掏出来看眼来电显示，还是点了拒接。


    她吃完了干巴巴的饭团，喝完了豆奶，又在天台上吹了会儿的风，才终于下去。


    回到公司时，吃完午饭的同事也都陆续归位。有人在午休，有人聚在一起聊天。


    整个工作区还算安静。纪云舒拢一把被风吹乱的长发，在回办公室的途中，又碰到了桑原，他旁若无人将她拦下。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一直在找你。”桑原语调沉沉，明显压抑着一种情绪。


    “没注意。”纪云舒面不改色撒小谎。


    他看着她手里的豆奶瓶：“你吃了什么？”


    “饭团。”


    “走，跟我去吃饭。”


    “不要，我要赶工作。”


    “吃完再赶。”桑原说完，不由分说拉起了她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纪云舒挣了两下，实在挣不开，无奈被他拉进了安全出口楼梯间。


    “你能不能别这样。”她用力摆脱他的束缚，语气不耐。


    嗵！


    楼梯间的门发出重重一声响，在她背后彻底合上。


    桑原一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就算再不开心，饭也要吃饱。”


    “我吃饱了。”她没有看他。


    她敷衍的态度彻底戳破了他心中勉强建立的防线。


    他再压近她一些，语气掺上一丝隐忍的愠怒。


    “从昨天到现在，你有想过给我解释一下照片的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它就一直放在那里而已。”纪云舒实话实说。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纪云舒难以置信地反问他：“你疯了吗？”


    桑原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


    纪云舒说：“你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这样斤斤计较，这样不可理喻。


    “可能，我就是要发疯了吧。”他的手从门上滑落，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看着他怅然空洞的神色，纪云舒心瞬间软下去。


    她发现自己又犯了一贯的坏毛病——不主动解释，不主动化解矛盾。


    此刻纪云舒才彻底明白，原来桑原要的，不过就是想让她哄哄他。


    情感迟钝的脑子茅塞顿开，她立马向他走近一步：“那个小相册，只是用来收集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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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很珍贵的朋友。”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坦白更多。


    桑原侧目看向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听一句实话。”


    “什么？”


    “你曾经，喜欢过梁祈安吗？”


    “我不确定。”纪云舒说，“你如果一定要个结果，那就是喜欢过。”


    梁祈安是她少年时代真实惦念过的人。她没有必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现在呢？”


    “现在我喜欢你。”纪云舒望着他，给他最笃定的回答。


    桑原对上她澄澈的眼睛，转瞬释然，或者是无奈地笑了。


    “其实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但因为你的答案，我决定相信自己。


    他直起刚刚略显颓然的身体，眼里一层阴翳渐渐散开。


    “明天我给你带一张我的证件照。”


    “干什么？”


    “塞进你小相册去。”


    纪云舒直接乐了出来：“里面早没地方了！”


    桑原微微眯起眼，眼神凉薄：“那你就压在他那张上面。”


    纪云舒无奈应承：“好好好。”


    桑原拉起她的手：“走吧，带你去吃饭。”


    “真不了，明天就要开会，我想赶工作。”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随便吧。”


    她正要拉开楼道门，却被人一把裹进了怀里，就还挺突兀的。


    “搬回来吧，行吗？”


    纪云舒沉默不语。


    “舒舒它很想你。”桑原低头在她耳边蹭了蹭，“我也是。”


    极富磁性的声音勾着她的魂魄，纪云舒心软得一塌糊涂。


    “周末吧，我收拾好东西就搬回去。”


    桑原更紧更紧地将她嵌在怀里。


    *


    下午。


    野火公司的众人眼睁睁看着总裁提着包装讲究的餐袋，进了创作组，并公然放在了纪云舒的桌上。


    他们正准备开始背后蛐蛐。


    这时李安然和桑总司机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桑总请大家吃顺记冰室的点心喽！”


    众人一片欢呼雀跃。


    纪云舒自动忽略了所有的喧嚣，也顾不上桌角餐点。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删减剧本方案，并报给了申南卿。


    一个小时后，她被单独叫进了桑原的办公室。


    百叶窗被提前合上，她进去时，桑原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眉目肃然专注地凝视屏幕。


    这副表情，纪云舒就确定了，他现在只是对她工作不满意的上司。


    果然。


    “如果你只能拿出这个东西，那明天的会就没必要开了。”


    纪云舒的心瞬间拧巴在一起。她不得不承认，当上司时的桑原，嘴巴太毒，一点都不可爱。


    “有那么差吗？”纪云舒硬着头皮问。


    “这是创作者的通病，哪里都不舍得删，就丧失了全局性的思考。”


    纪云舒深吸口气，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那请教一下桑总，您觉得应该怎么改？”


    桑原起身，立在皮质大座椅的侧旁，像为她空出了王之宝座。


    “过来。”他一手撑在座椅靠背上，淡淡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