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胤笙在青云高中做了三届学生会长。


    每一届，他都会向祝朝意告白一次。


    第一次是在高一他竞选成功那天，他拿着情书出现在祝朝意班门口，红着脸递给她。


    第二次是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他在校门口等祝朝意出来，无人机表演放出烟花，他深情款款地表白。


    第三次是高三成人礼，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表演讲，在讲话时说出“希望我在意的她也能度过一个充实快乐的十八岁”，祝朝意经受全场注目礼。


    蔡胤笙的穷追猛打在青云高中学生里都不是秘密。


    学生会长和学校校花两小无猜，是情同手足、金童玉女的一对。


    连年轻老师都有偷偷八卦过。


    然而，蔡胤笙当众告白三次，就被当众拒绝三次。


    祝朝意看都不看他送的糖果巧克力鲜花手链耳钉等等等等，一股脑全扔垃圾桶。


    但蔡胤笙对此都一笑而过，


    脸上明白写着，“她不扔别人的只扔我的，那不是在意我吗”。


    高中里祝朝意经历的明恋暗恋不少，但她都会把别人送来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只有蔡胤笙送的，她会直接丢掉。


    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也就徐暮池能与他分庭抗礼，唯一一场告白轰轰烈烈，惊动了教务处，在晚自习时间到操场赶人。


    教务主任得拿着大喇叭，才能轰走徐暮迟请来的乐队，但全校还是在十分钟内就得知了祝朝意的追求者又做出了什么好事来。


    祝朝意被牵连的检讨书，当时还是他阅后存档的。


    所以这个宋俨，是徐暮池那一伙的？


    蔡胤笙方才听宋俨名字耳熟，心里已经有过几个猜测。


    看宋俨的样貌气度，可能他们是在国外求学时遇过，或是他曾经实习过的金融公司里的intern。


    只没想到是在高中


    那个他作为风云人物的青云高。


    那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蔡胤笙不觉得自己会在青云高中里输给任何人。


    徐暮池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个半路杀出的宋俨。


    他爽朗地“哈哈”一笑：“原来我们也是高中同学吗？但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啊，是不是你太低调了？”


    言下之意，你是哪根葱。


    宋俨不甚在意地扯了一下嘴唇，提醒道：“高二下学期，你送招招东西，都是我代为转交。”


    这位的穷追不舍，连一心向学的宋俨都有所耳闻，还被迫参与进了学生会长play的一环。


    上了高中，蔡胤笙不去祝朝意家蹭早饭后，便见天换着花样给她送东西。


    宋俨高一时没赶上，到高二变成祝朝意同桌，这个跑腿的活儿就落到了他头上。


    先是早餐，再是贺卡，然后送花。


    祝朝意不要，摆摆手让他拿去丢，他觉得可惜，就说，“要不我帮你处理。”


    她同意后，他便随心所欲地吃了拿了，花还放家里用水养起来了。


    “谢谢你那两个月的早餐，把我喂胖了五斤。”宋俨对蔡胤笙道。


    蔡胤笙眯了一下眼睛，宋俨的脸渐渐和记忆尘封处一张不该再出现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靠，那个矮了吧唧的眼镜仔！


    开什么玩笑？？


    那个贫困生，拿下了祝朝意？？？


    蔡胤笙皮笑肉不笑，“原来是每年拿助学金的那位啊。”


    助学金也是奖学金的一种，若是那些尊重人的，一般都会用“奖学金”统一称呼。


    蔡胤笙这么讲，完全是为了暗示宋俨的出身，让他在祝朝意爸妈面前难堪。


    但宋俨不为所动，淡淡陈述：“是的，您做了三年学生会长，我的助学补贴，也都是您签字的。”


    谦逊神态作了个十成十，把蔡胤笙很看重的会长身份又抬高了半截。


    蔡胤笙的笑容难掩不屑，心气在宋俨的捧高中飘摇而上，看祝朝意的眼神也没那么热切了，带了点恨铁不成钢。


    “都过去了，招招，你，诶……不说了，吃饭吃饭。”


    他拿起筷子想夹饭桌中间的蟹黄包子，那屉包子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抽走，让蔡胤笙夹了个空。


    祝朝意面色冷淡，像初雪飘落的清晨，看着洁白动人，靠近了却能冷出个好歹。


    “我妈妈刚才请你别喊那么亲密，你没听见？”她的声音也好听，但语气却不客气。


    蔡胤笙微撅起嘴来，“这从小喊到大……”


    祝朝意打断他的一派胡言：“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三岁的时候你还抱过我？你是我家哪门子的亲戚啊，就从小喊到大。想喝椰树牌椰汁麻烦下楼右转去超市，饮料货架最右边第二排，不用谢。”


    她高中时沉迷追星，看身边男生都不感冒，最讨厌的就是蔡胤笙。


    当时知道他出国读书，她还高兴过两秒，觉得再也不用见这个沉溺幻想的自恋弱智了。


    说弱智不是祝朝意想骂人。


    是因为蔡胤笙太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就应该和他谈恋爱。


    但他们不过是父母关系稍微好那么一点，私下吃过屈指可数的几次饭。


    蔡胤笙就似乎被发了一个童养媳，等不及感谢上天的馈赠，处处“你要怎么怎么，你该怎么怎么，我不喜欢怎么怎么”。


    祝朝意说“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两句话都没用，蔡胤笙听不懂。


    他和其他人一样，畅快地活在对她的臆想中，毫不关心她看的漫画读过的书，不在乎她会听的音乐或其他喜恶。


    他们只希望她能做自己独一无二的专属配件。


    赏心悦目，乖巧可人。


    那这白日做梦的不是弱智是什么！


    蔡胤笙果然又在装聋，一脸宠溺：“看你，又着急。”


    祝朝意露出快要呕吐的表情，冷冷道：“我是挺着急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的，忍你半天了已经，我看蔡伯伯在这给你一点面子，你还真从地上全部捡起来往自己脸上贴，那多厚啊！”


    五十五个字不打磕巴地全往蔡胤笙脸上招呼，他的笑再挂不住，“招……”


    祝朝意真想“呸”他一声，“招什么招，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招魂。”


    宋俨适时说道：“别生气招招，别往心里去。他糖送八大家，一个学期同时追八个女生，那脸皮是我们寻常人能比的吗？必不可能。”


    比不过的，就让他过过戏瘾吧。


    蔡胤笙慌不择路地抬起食指对准宋俨，“你乱放什么屁，我哪有……”


    宋俨又是好脾气地笑笑，并不觉得他粗口冒犯，“你之前送情书送错过，封面名字不是祝朝意，是还不知道吗？”


    又故作惊讶：“哎呀，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三年的学生会长没有做满届吗？不应该啊，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呢。”


    随即又微微拖长声音，“现在有想起来，为什么张舒雅会扇你巴掌了吗，学生会长？”


    蔡胤笙瞳孔一缩。


    难怪，难怪他会被举报私生活混乱，还有聊天记录实锤脚踏n条船。


    难怪，学生处主任在大会上痛斥他“作风不正，品行不端，有伤风化，给学校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


    难怪，他最后一年任期未满，就狼狈卸任，众叛亲离，连最得用的副手都对他投以失望的眼神。


    他还得遮遮掩掩地对外称，是要专心申请学校，不想为旁的事劳心费力，才退出了学生会。


    蔡胤笙放在桌下的手指轻轻颤抖，但他不想在宋俨面前示弱。


    宋俨都不配和他同席吃饭！他哪里懂什么内情！肯定都是现编来害他的！


    他无比悲愤地喊冤叫屈：“宋俨你别血口喷人！你……”


    “够了！”怒吼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蔡头。


    老蔡头瞪着自己的儿子：“血什么血！饭桌上呢！这些东西还不够你吃的吗！”


    上赶着吃瘪！


    他早已看到祝英脸色难看，连向来好脾气的祝爸爸也皱起了眉。


    但老蔡头本就是五大三粗的性格，还以为他们夫妻感情有变。


    直到祝朝意不客气地骂了两次，他才嗅出是因为三个后生的磁场不合，在这餐桌上打了这么一场段的嘴皮子官司。


    而自家儿子，那么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一个人，竟似乎因为心虚，而说不过人家两个。


    老蔡头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老钟啊，祝姐啊，实在对不起，我家这臭小子不会说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看祝朝意一眼，本来看蔡胤笙积极来祝家就奇怪，原来在就是原因。


    谁不说妖妃能祸国殃民呢，这长得好看的女孩，就都容易闹得家宅不宁。


    这头想着，老蔡头情不自禁地就帮蔡胤笙解释：“也是咱们女娃娃标致，优秀年轻人惺惺相惜，这桃花就多了些。”


    打算把这回的口舌化解成争风吃醋。


    但祝爸爸眉毛垂着，毫不搭理他自建的台阶，也苦口婆心地说：“老蔡啊，我们是认识一场，我才跟老哥你说实话。我们家闺女不但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有天赋、知上进、懂感恩，也不是什么花啊草啊都能看上的。”


    老蔡头一听，才隐约感知到事态严重。


    之前他借祝家东风，做成过几单让生活富裕起来的生意。而且前些年他心脏做手术，也是祝家托关系找的主任医师主刀。


    这过命的交情，每天约着钓鱼的情谊，怎么到祝爸爸这儿，就只剩“认识一场”了呢！


    被祝爸爸避开眼神对视，老蔡头不自禁地有点怨：这不是你家女娃娃招的嘛，我家儿子好心好意追了三年，都没回应，现在倒还怪上我们家了。


    像是完全听不到他家儿子干的那档子破事，听到了也无法理解他的宝贝儿子不懂分寸、不知进退、不会尊重。


    老蔡头忍气吞声地在祝家陪笑，吃过早饭就灰溜溜地带着蔡胤笙下楼。


    他拎来的那条白鲫，也被祝英以“哎呀忘记招招过敏了”退回。


    老蔡头让他俩留着自己吃，祝英还笑：“我们两个老人家也吃不了多少，都是招招吃得好，我们才能吃好。现在还多了小宋疼她，我们做父母的可不能被女婿比下去。”


    她站在玄关看着两人离开，摆着手道：“慢走啊，小蔡早点也找个对象，别惦记些有的没的，啊。”


    宋俨跟着就换鞋出去，“我送送二位。”


    祝英不知他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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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不怕他跟人打起来，宋俨现在都快有门框那么高了，反正不会吃亏。


    蔡胤笙沉默地等电梯，忍着不愿自降身份和宋俨说话。


    奈何那电梯迟迟不来，一直停在负三楼，他实在是没憋住，哼道：“你别以为她真喜欢你，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宋俨淡然回复：“嗯，你是长得没我好。”


    “……”蔡胤笙气得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自认为也是玉树临风的一代人物，要是高中的眼镜仔宋俨，哪里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但现在他还真不敢说。


    都不知道宋俨那三角肌怎么练的。


    他是不是为了爬祝朝意的床，天天嗑蛋白粉啊！


    蔡胤笙涨红了脸，“你、你除了皮相，还有什么能跟我比的，可不得好好包装自己，才能留住祝朝意吗！”


    没错，宋俨这领助学金才能读书的，就是个空有一副皮囊的土包子！


    蔡胤笙把自己说得又来了自信：“我可是QS前100毕业的！”


    宋俨瞥他，清浅一笑：“在下不才，国内top2博士在读，那个QS排名，可能，就前十吧。”


    众所周知，但凡说自己QS前100毕业的，那学校排名就不会在前50。


    宋俨认可这些排名流，但对蔡胤笙而言，那些数字可是他吹嘘的资本啊！


    果然，蔡胤笙胸口喘得跟鼓风似的，又去攻击宋俨的最短板，“……没门没路，你现在也就是给你导师打工，以后也一辈子给别人打工。”


    宋俨点点头：“打工人，人上人，人人为我，我恨人人。前学生会长这么说，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是在做大老板了吧？”


    蔡胤笙轻呼出一口气，昂扬着脑袋，“我已经过了Braintech的二轮面试，入职高升板上钉钉。这可是世界前500强的高新技术企业，和一般的打工人可不一样。”


    他顿了顿，“不过，你可能对高科技这方面不是很关注，但Braintech这个公司你至少有听过吧，今年的物理学诺奖得主，就是他们的脑神经领域顾问……”


    打工人都是牛马，还分给谁拉磨吗？


    宋俨直接一个大招：“我上周心血来潮，注册了一个公司，有幸得到了Braintech入股投资。”


    蔡胤笙听到，差点笑出声。


    宋俨这人脑子不好使吧？这样吹牛！怎么不说X市的宋家是他本家啊！


    宋俨淡定拿出手机，翻给蔡胤笙看：“这是Braintech董事长吧？你作为备受看重的新鲜血液，应该也见过他几回？”


    他翻出的是董事长的朋友圈，接着是他们的私聊对话，“吴总挺看好我的公司的，如果你高升，我们以后或许还有合作机会。”


    宋俨慢条斯理，牵起嘴角，“小蔡，请多指教？”


    还没跟董事长打过招呼的蔡胤笙呆若木鸡，被击碎了最后一点自尊心。


    电梯到达，宋俨朝他和老蔡头颔首，“两位慢走。”


    光可鉴人的金属门无声合上，宋俨掩下眸中情绪，回过身。


    祝英笑盈盈地在门边望他。


    宋俨微怔，“祝阿姨。”


    然后反思，刚才他处处都要压蔡胤笙一头，在祝英看来，会不会太咄咄逼人了些？


    毕竟那也是祝家多年来往的朋友，他会否还是，僭越了？


    祝英从身后掏出一碗温热的绿豆沙，“锵锵，恭迎我们小宋凯旋。”


    宋俨抿了抿唇。


    祝英让他赶紧进来，去卫生间用消毒洗手液好好洗洗，去去晦气。


    “我呸，大没礼貌带着小混账，敢在我家对着我女婿耀武扬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嘀嘀咕咕的，没好气地白了祝爸爸一眼。


    祝爸爸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宋，别理他们，都是外人说道，跟咱家没关系。”


    说着还和祝英商量，要不要撒把盐在门口，被祝英瞪开。


    宋俨在闹哄哄的气氛中洗净手，又在桌边坐下，望着窗明几净边打闹的夫妻二人。


    视线转移到在一旁安静喝绿豆汤的祝朝意身上。


    祝朝意把一勺绿豆汤吹凉，才抬眼看来，“还不喝？气饱了？”


    宋俨摇头。


    祝朝意便小喝了半碗，又缓缓道：“客观来说，你们云泥之别，所以不需要为这些人烦恼。”


    她好像想安慰他。


    可能是怕他又被勾起高中时不愉快的回忆。


    祝朝意或许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矛盾之处。


    她在恋综第一天时就默默愧疚，自认为以前对他不好。


    但看终选那晚，却重蹈覆辙地，又一次作践他，把他当狗一样耍。


    可现在又小心注意他的眼色，维护他的尊严。


    “呵。”


    祝朝意狐疑着，不懂宋俨在笑什么。


    他还是摇摇头，没想跟她解释，拿起勺子，舀了勺软糯绵密的豆沙送入口中。


    和祝英祝爸爸一样，祝朝意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


    这才是宋俨来祝家最想要确认的事情之一。


    祝朝意眼里有他。


    不是他空口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