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和守卫两人排排坐在老奶奶身侧，像三个木偶，端坐在沙发垫三分之一的部分上，双手局促地搭在膝前。


    污染程序首先是要对周遭存在危害性，才会被判定为存在病毒。


    可是这里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很温馨。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莫惜尘只做了“招待客人”该做的事情。


    呈上精致的红茶与点心，水幕投影也变幻为治愈养眼的动态风景，春夏秋冬，热带雨林、沙滩大海……


    她们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海底。


    白色墙壁上挂着黑色背板的圆形时钟，发出古老的“嘎嗒”走针声。


    矮冬瓜一样的机器人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忙碌着，虎视眈眈着三人面前的茶杯。


    777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浓郁的茶香弥漫在唇齿间，还未等细品，矮冬瓜就如离弦之箭，冲到777身边。


    哗啦啦，填满热腾腾的茶水。


    777受宠若惊道：“谢谢，够了够了，不用再添了。”


    他手抖了抖，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烫出一块红斑。


    皮肤的刺痛提醒着他，一切都在真实发生着。


    777调出仅三人可见的全息屏，发送消息。


    【这个矮冬瓜不会就是K吧？老太太的衣品和装修品味这么好，对人的审美是不是太偏了？】


    俞灵嫌弃道：【文一说K的皮相令人惊艳，最起码也会带上“人”的特征，你看看这个铁皮桶，哪里有人样？】


    777：【不好意思，我不玩游戏，也没见过K系列管家。队长，你有什么头绪吗？】


    650：【套话，或者乖乖听她安排。老人家总归要休息的，我们可以等晚上再行动。】


    黑色时钟此刻停在下午三点，尽管如今的人类寿命普遍延长，莫惜尘作为高龄老人，还是会容易疲惫，小机器上茶水的工夫，莫惜尘已经眯了三次眼。


    她话不多，大部分都围绕着如今的天气和基地的建筑，被777已读乱回地敷衍过去。


    全息屏又弹出消息。


    777：【说句题外话，你们吃过盘子里的小动物饼干没有？超甜！！！】


    650：【你不怕肚子里长出怪物吗？】


    777：【上次大家都变成雪兔了，我刚刚吃的是熊猫形状的饼干，就算变了也不亏。嘿嘿。】


    原本严肃的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来777发的熊猫憨笑表情包，俞灵两眼一花，抬头时正好对上莫惜尘投来的目光。


    老人家笑容慈祥，歪着头，眨眼的动作十分缓慢。


    她挥手招来忙碌的机器人，在屏幕上操作一番，矮矮的圆柱骨碌着轮子离开了。


    没几分钟，机器人重新移动回来，细细的钢铁手臂端来一面盘子，上面整齐摞放着三只暗红色的手环。


    俞灵观察到，莫惜尘的两只手腕都佩戴着这种款式的手环，淡色光芒闪烁，频率与四角轨道上的光同步。


    莫惜尘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我一个人待习惯了，招待不周，请见谅。”


    777嘴快回道：“很周到，特别周到，这饼干可太好吃了！”


    说着，他又抓来一块塞进嘴里。


    而俞灵的全息屏则浮现出他咀嚼时偷发的消息。


    777：【我想起书上的一句话来。】


    777：【怪物只有在将亡时才会变得温和，因为它知道自己即将走入一场永远不会苏醒的深眠。】


    俞灵回复：【你也感觉到不对了？】


    777：【嗯，虽然说不清哪里不对，但肯定不对！】


    650没有参与对话，她的手掌一直徘徊在腰间，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可以掏抢。


    俞灵记得文一说过，莫惜尘很少笑。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老人。


    嘴角仍然上扬，都没怎么变化过，仿佛这具躯体只有皮肉和骨头。


    连弧度都对称的嘴角摆动起来：“晚餐时间还没到，不如，我们先玩会儿游戏？”


    机器人又把盘子往三人面前送了几分。


    像是怕三人起疑，莫惜尘将自己的手环取下，复又戴上：“这个游戏的代入感很强，内容也丰富，最适合消磨时间了。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我还过了两个副本。”


    “您精力真充沛。”777感叹道。


    俞灵看到莫惜尘手环上滚动的文字，显示是一个双人解谜副本，问：“你在和谁玩？”


    “我的朋友，他叫K。”莫惜尘回答说。


    听到这个名字，777和650齐刷刷望过来。


    “他的主处理器出现了些小小的故障，在房间里休眠，不过副处理器可以正常运转，为了不让我孤单，他选择在游戏里陪伴我。”


    777指着小冬瓜机器人：“那它是……”


    “它是K的佣人啦，K不方便行动时，会派这个小家伙来照顾我。”


    机器管家的管家……


    777皱着眉，试图理解这其中的关系。


    莫惜尘眨了眨眼，有些难为情：“而且我有私心，不太愿意让K和太多的人接触。”


    “为什么？”


    “他太完美了，像一颗宝石，闪闪发光，好多人想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甚至用枪威胁我们。”


    俞灵谨慎地看了眼穿着守卫所制服的650和777。


    不过好在莫惜尘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知是沉浸在手环里的副本，还是压根没注意两名守卫的穿着，她调出全息屏，展示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们在海边的合影。”


    准确来说，是莫惜尘游戏里的形象与K的合影。


    两人肩挨着肩，距离亲密，莫惜尘在游戏中是她年轻时的长相，立体的五官、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线，只微微翘起一点点弧度，笑得十分内敛。


    而她身旁，就是K。


    俞灵一时失语。


    我、的、天。


    真、这、么、好、看、啊。


    仿生技术逼真得像个活生生的人，可外观又精致得又不像现实中的人。


    她、也、想、拥、有、一、个、机、械、管、家。


    贪婪的欲望与妄念如风暴在脑海中肆虐，呼啦啦兜头吹过，燃起蓝旺旺的火，烧得她血液咕嘟咕嘟响。


    俞灵一时失神，直到777伸出腿踹了她一脚，她才从疼痛中醒过来。


    俞灵清醒时，发现777正在用脚踹他的队长。


    650被踢得原地踉跄，发出短促的“呵”音，涣散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到莫惜尘脸上。


    按道理，基地自进入废土时代后，通过一轮又一轮的优秀基因筛选，留在精英区的人样貌和身材上都十分出众，基本符合大众审美。


    即使这样，在K的脸出现后，那些精英们、甚至是用数据打造的全息明星，全都黯然失色。


    文一口中的“惊艳”，还是表达委婉了。


    777理智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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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将崩溃线边缘的两人拉回：“不要盯着K看，这还是在现实里，一旦进入全息网络中，那将是K主宰的世界。”


    “我查过K升级后的那场发布会，在游戏设定里，你选定的机械管家会最大程度满足你的xp。”


    俞灵眼前浮现出777发来的文字。


    是初代K系列机械管家在发行日的宣传语。


    【只需看一眼，便可引发海啸。】


    升级后宣传语的尺度反而没那么夸张，只系统性介绍了该有的管家功能，其他功能介绍得十分隐晦。


    俞灵想，实际效果大概只增不减，欲望无边无际，一旦被调动出来很难收回，往往需要最直接的感官刺激。


    不得不说，研发K的公司很会拿捏人心。


    莫惜尘再度发出邀请：“我这里没有其他能消磨时间的东西，要试试玩游戏吗？”


    “当然可以，我先来。”


    听到任务关键词，俞灵忙应下，朝650递过一个眼神，率先取来手环，穿过另一只手腕。


    暗红色的光沿着手环亮了一圈。


    耳边出现一道模糊的声音，听起来比指挥台的智能语音舒服许多。


    音色低沉悠缓，哄睡一般说：“欢迎使用废墟之虹游戏公司出品的游戏手环，请选择您要载入的副本。”


    俞灵一边选择，一边念出声来：“我选副本——受诅咒的铜像。”


    低回音色继续确认：“历史记录显示您已通关该副本，您是希望重启，还是载入存档点？”


    “重启，”俞灵顿了顿，忽然改变主意，“不，我选载入存档点。”


    “请选择您要载入的篇章与小节。”


    “第13章，第7小节。”


    低回音色：“好的。由于该副本故事线的主要角色已被其他用户选择，您将以随机形象载入游戏，副本将由玩家自行开拓。”


    “祝您拥有美好的游戏体验。”


    俞灵念完的同时，777也跟着选择完毕。


    手环内圈弹出细细密密的毛刺，分泌出引人沉睡的物质。


    650时间稍微落后，在启动游戏之前，再度问沙发上的老人：“你真的是莫惜尘吗？”


    老人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坐姿，微微闭合双眼，没有回答她。


    也可以说，无法回答她。


    俞灵和777也是同样的昏睡状态。


    650皱了皱眉，给自己的手环设置了一条定时消息，才启动游戏，载入副本中。


    载入游戏的阶段像是被注射强力麻醉剂一样，俞灵感到头晕目眩，全身都无法动弹。


    脑中响起那个低回的旁白声音。


    【副本：受诅咒的铜像第13章7小节】


    【角色信息：玩家尚未探索】


    【技能：玩家尚未探索】


    【请玩家先确认自己身份。】


    【是否先进入剧情回顾？】


    俞灵选择【是】。


    她没有太多耐心，又不是真来玩游戏的。


    短时间内她要了解这个副本的背景和玩家信息，和队友汇合，通关游戏，完成雇主文一触发的任务。


    旁边忽然转换为空灵的童音，讲话的语调悠然婉转，仿佛在唱歌。


    “哗啦啦，下雨啦。”


    “公主的宝贝铜像不见啦。”


    “骑士的眼泪是绿色。”


    “公主的眼泪是红色。”


    “当心融合！它们会让王国沉没。”